“姐姐什么時候再來看我們呀?姐姐你都好久不來了?!迸R安城東的一個小小醫(yī)館內,一群小孩子圍著一個藍衣女子,正是從宮中偷偷出來的言汐。說話的正是一個不過六七歲的小丫頭,只見她拉著言汐的衣服,不開心地癟癟嘴。
“好了,別拉著言姐姐不放了,一個白發(fā)婦人走過來,小聲制止道。
“師父,沒事,徒兒也許久不見他們了,好不容易見一次,就別批評他們了?!把韵粗@些孩子,眼中盡是喜愛。
婦人旁邊的一個妙齡少女也在一邊勸道“總歸是小孩子,還沒什么規(guī)矩,長大就好了?!庇殖瘞讉€小孩擠了擠眼,示意他們先走。
“安夫人,言姐姐,季姐姐,我們先走了?!?p> “玩去嘍?!?p> 幾個小孩子打打鬧鬧的,一哄而散。
“跑慢點,看著點路啊?!凹就┰诤竺婕奔钡睾傲艘宦?,看著他們跑出去
”知道了,季姐姐,你好啰嗦啊?!爸白ブ韵路男∨⑿牟辉谘傻鼗氐溃@然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小孩子嘛,左耳進,右耳出。你又不能打他們,季桐只能在心里默默給這些皮孩子記上一筆。當然,記一筆也沒什么用,孩子想玩,你又不能不讓。
“呦,這數月不見,季桐姐姐怎么越發(fā)有初為人母的氣質了呢?!把韵阍诜蛉撕竺?,逗起季桐來。
“小蹄子,還敢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凹就渖蟻恚K于安夫人擋在前面,只能虛張聲勢了一會,誰知言汐早就摸清了她的脾氣,絲毫不怕她,只能悻悻作罷。
“好了,好了?!卜蛉藙竦溃眱蓚€人都多大了,怎么還像小孩子那樣呢?!鞍卜蛉丝粗@兩個打鬧的人,一臉無奈。
“師父,你看,季桐姐她打我?!把韵卜蛉说母觳?,左右搖晃到,再配以一雙小鹿般無辜的眼睛,讓人無法生氣。
“好啊,沈言汐,你敢惡人先告狀?“季桐一時氣結,又沖了上去。
這次言汐并沒有那樣幸運,被季桐捉住了。
“季桐姐,我錯了。哈哈哈…“季桐抓著她的手臂,在她腰間不住地撓癢癢。
言汐最怕?lián)习W,撲在季桐懷里不住地求饒。
“小丫頭,我闖禍的時候你都還沒出生呢,論打架,你敢和我爭?!凹就┮贿呎f著,一邊下手更快了。
“好姐姐,我錯了,你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汐兒吧。“言汐笑得前仰后合,只得求饒。
懷月在一邊無措地看著她們。
她想去拉言汐,但是季桐一向這個性子,只能把求救的目光看向安夫人。
“好了,你們兩個都別玩了?!鞍卜蛉藝烂C起來,二人這才收了手。
懷月跑過去給言汐整理剛才打鬧中弄皺的衣服,言汐自己隨便整了整,沒再讓懷月動手。
“汐兒跟我進來吧?!卑卜蛉艘馕渡铋L地看著言汐,又對季桐和懷月說“你們下去吧,我和她說說體己話,你們不方便聽。”
“是,師父?!薄芭咀衩?。”二人異口同聲道。
季桐望過去,言汐還是乖乖地站在安夫人后面,被安夫人護在肩膀后面。
然后言汐突然變了臉。
她透過安夫人的肩膀,沖著季桐露出一個調皮的笑來,透過嘴型她讀出來了,我才不怕你,言汐說。
季桐瞬間上頭了,但是礙于安夫人,她只能作罷。
有本事你別出來,季桐恨恨想著。
“看什么,別調皮了,進來?!?p> 安夫人早就知道她們兩人的小把戲,一時沒有揭穿。
“師父,這不是見到您高興嘛,徒弟鬧騰一下您也不會打我吧?!毖韵鹛鸬匦χ?,眼中似有星辰劃過。
安夫人見狀默默嘆了口氣。
走進安夫人的內室,室內裝飾極為樸素。
屋子不大,卻只擺放了寥寥幾物,倒顯得屋子空曠很多。東邊向陽出開著一扇小窗,院中的桂花枝斜斜地伸出來,陽光從窗外透過,看著眼前此景,言汐覺得被往日雨天攪得混亂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坐下吧?!鞍卜蛉俗搅艘粡堥疽巫由?,眼神示意言汐坐到另一邊。
言汐從善如流地坐下,挽起袖子,放在了桌上,沒有衣物的遮擋,桌上的寒意直接滲進皮膚,言汐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安夫人三指并攏搭在脈上,閉上眼細細地感受起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臉漸漸陰沉起來。
“換另一只手?!鞍卜蛉耸掌鹗终f,臉色并沒有轉好。
言汐乖巧地伸出了令一只手。
情況并不好,從安夫人越發(fā)嚴肅的神情中言汐的心也靜了下來,
“你早就知道了。“安夫人停止了把脈,看著言汐說道。
“是,師父,徒兒知道?!盁o數人都說言汐生了一雙帶笑的眼睛,何況昭陽公主總是笑瞇瞇的,甚少生氣,不然臨安城內那個所謂的恨嫁女子她怎么會擁有姓名呢。人總是趨利避害的,要是敢編排昭雪公主或者其他皇親國戚,呵呵,別問,問就是掉頭。
此時旁人稱贊的眼睛不再帶有絲毫笑意,澄澈的眸子似上好的翡翠,純凈透明,冷若冰霜。
安夫人嘆了口氣。
“師父,徒兒跟你學了這么多年,基本脈象還是知道的。言汐不再是那個人們熟悉的,總是帶著笑的昭陽公主,她眼眸低垂,安靜的不似身處凡塵。
這么些年,安夫人用盡了所有辦法,還是不能徹底根治言汐的頑疾,言汐有時說,那是她母妃留給她的唯一傷疤,她不想好,也根本不愿意治。
“汐兒,人總是要活下去的,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你母妃見定然不愿你活得如此孤苦。”安夫人友友嘆道,提問言汐母妃,眼中也帶了點懷念。“那時你才七歲,我去白馬寺見你母妃,那時候的你,粉琢玉砌的,裹著白狐褂子,多愛笑啊?!?p> “師父,你覺得我這個情況,還能撐幾年?“在安夫人說道她母妃的時候,言汐眼中分明有淚光閃過。
安夫人低頭,面帶不忍,“為師給你重開一個方子,你且安心調養(yǎng)便是,不要想那么多?!?p> 言汐笑笑,“師父,你什么時候也開始說這空話了?徒兒雖然學藝不精,這點還是知道的。”
“五年?!?p> “好,這些年,勞師父煩心了,徒兒不孝,不能為師父盡孝了?!毖韵腿徽酒饋?,重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爱斈晖絻河掴g,未行拜師之禮就進了師門,實屬憾事。”
安夫人忙起身去拉她,“你這孩子,怎如此倔強!我與你母妃情同手足,怎能不顧你,為師這輩子不是沒有孩子,你和季桐就是我的孩子!”安夫人說完,聲音帶著內力傳出,連窗外的桂花枝都輕輕晃動起來。
言汐倏然地落下淚來,她以為自己不會再哭了,至少在她離開人間之前。
她做出了最無情的決定,因為害怕再次失去,所以沒有給自己留下一點活路。她這些天總是夢見母妃,陷入夢魘,她夢中也有言玥,師父,季桐,還有這些流離失所的孩子們,懷月不知道的是,夢醒時分,總是有被淚水打濕的枕頭,她想,是時候離開了。
有些人的一生,一眼就能望得到盡頭。
逝去的人希望生者能夠平安順遂,可活著的人,終其一生,困在夢境,飽受折磨,都是說不清的命。
“師父,當年若不是您,徒兒早已命喪九泉,如今生生從閻王那里偷了十多年,已經足夠了。“言汐扯出一個比苦還難看的笑來,”徒兒已無憾,生死之事,不必強求?!?p> 安夫人用力抱了抱她,“只恨我醫(yī)術不精,否則怎么這么多年了,你的病沒有一點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