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兩清
言汐看著那雙手停在她不足兩步的地方,夏丹青抬了抬眼皮,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
現(xiàn)在都要走窗戶嗎?能從門里進來嗎?言汐腹誹。
行吧。言汐認命的上前接過了衣服,放在桌子上。
“你自己會穿衣服吧?不然我外面叫人給你更衣?”言汐沒好氣的說道。
咳咳,其實夏丹青是想讓言汐更衣的,她這么一說,倒是將他心中的小九九給打亂了。
言汐看著夏丹青一件一件穿上衣服,最后竟然還有一塊玉佩搭在一起。
行吧,您可真講究。
夏丹青整理好了衣冠推門出去,外面的人動作很快,院內(nèi)已經(jīng)沒有尸體,連血跡也被清理得干干凈凈,只有空氣中依稀飄過淡淡地血跡,才讓人想起剛剛發(fā)生過什么。
懷月正在門外自顧自地來回走,聽到開門聲,立刻一個箭步竄到了言汐身邊,目光緊緊盯著夏丹青。
直覺告訴她,夏丹青不是什么好人。
“公子?!卑敌l(wèi)看見夏丹青,齊齊抱拳朗聲叫道,七個人排成一排,站的筆直。
言汐看著眼前這些人,總是感覺不像尋常殺手,這樣的氣勢,倒像是大內(nèi)侍衛(wèi)。
那旁邊這人的身份,言汐不敢多想,只是本能地拉著懷月后退了兩步。
夏丹青察覺到了言汐的小動作,微微皺了眉,又不動聲色地靠近了言汐。
……言汐這次不退了,只是裝運無意地,在裙裾搖曳之間狠狠踩了下去!
“嘶。”言汐穿的是西域進貢的鹿皮小靴,這一腳踩下去,感覺是不太美妙。旁邊的屬下眉毛跳了跳,這看著都疼。
夏丹青攻城的時候沒有受傷,倒是在今夜是什么傷都受了,現(xiàn)在又加了腳傷。
“你們先退下吧。”夏丹青又恢復(fù)了那個王者氣度的辰王,目光暼了一眼,站著的七個人只覺脖間一篇冰涼,瞬間就各奔東西,從寺中離開了。
懷月緊緊抓著言汐,手在不住顫抖。
“對了,言小姐,你還未告訴我芳名?!毕牡で嗾径ǎ冻鲆粋€干凈的笑來,看著言汐,公主?夏丹青知道南淮有三個公主,倒不知是其中哪一個。
“昭陽。”言汐說道,“南淮三公主昭陽?!彼龍罅朔馓枴R粋€再簡單不過的名字,南淮三公主,叫封號也是欽天監(jiān)擬了最后隨便挑了一個。
反正在民間傳說中,昭陽公主不過是一個張揚任性的公主而已,至于她叫什么,又有幾人知道呢?
“沈言汐?!毕牡で噍p輕念道,唇齒流轉(zhuǎn)之間,言汐言汐,念一次深一寸。
“你知道我?”言汐不由問道,也不怪她這樣想,實在是,南淮公主的名字很少傳出,世人大多只知封號。
夏丹青忽的想起了七年前那個射傷他的女孩,記憶中的影子和眼前人重疊起來。
佛家講究有緣,夏丹青從來不信,但這次,在佛門圣地中,他也不得不感嘆命運的偶然。
偶然的剛剛好。
不對,有什么不對,夏丹青想著,即使時間太遠,他模糊的印象中還是記得曾經(jīng)那個丫頭永遠又愛笑的臉,絕不是現(xiàn)在這樣,眼中是冰冷的。
他突然對言汐有了興趣。
“作為交換,你是不是也應(yīng)該告訴我你的名字?”言汐問道。言汐和他差了整整一個頭,只得仰頭才能看見他。
“我們會再見的,昭陽公主,不必太久。”夏丹青沒有回答,莫名奇妙的留下了一句話,就轉(zhuǎn)身離去。
“等等。”言汐叫住他,或者,她從未想過夏丹青會回答。
“你等等?!彼觳阶哌M廂房,從桌上拿起了一個沉香木的小盒子,又走出來遞給夏丹青道:“這里面的藥是師父給我的,里面加了天山雪蓮,對傷口有奇效,你每日從熱水化開敷上,包月了痊愈。”
最后,她說:“今晚的救命之恩,言汐記住了,這個就算是還你了,我們兩清了。”
言汐一向不喜欠人情,什么事情都是分寸掌握得剛剛好,饒是她的外祖父葉尚書也沒有從她的手中討到半分好處。
那個木盒從表面可以看出來年代很久遠了,但是表面看起來十分光滑,可以看出來是有人經(jīng)常擦拭的。想來言汐定是十分喜歡,或者十分重視這個盒子。
夏丹青拿著盒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最后,他問:“你是想和我劃清界限?還是你怕我?”
他說:“你在害怕什么?”
言汐搖頭。
她怕的不是夏丹青,而是未知。
她的一生,過往將來,皆是一眼望得到盡頭,知道的太明白,就會懼怕其中突然冒出的變節(jié)。
“欠的東西久了,就不容易還清了?!毖韵ь^看著夏丹青,慢慢說到:“趁我現(xiàn)在力所能及,我就還了你,免得最后還不起?!?p> 言汐覺得,欠人恩情這件事,猶如賭局,時間越長,代價愈大,最后,只得那命來償了,她太清楚那些光怪陸離的美好背后的浮冰。
夏丹青啞然,他問:“你是覺得我日后會讓你還我?我會是這樣的人?”
“不管你會不會,我們之間兩清了。我但求心安?!毖韵詈罂戳怂谎?,帶著懷月走了。
夏丹青在門外站著,手無意識地轉(zhuǎn)動這那個木盒,知道天破曉之后,才緩緩離去。
這年,夏丹青二十三歲,他遇到了一個想相伴一生的人,他在白馬寺外留下一抹刀痕,翻身上了馬,回去那個屬于他的戰(zhàn)場,他在戰(zhàn)場上獲得新生,在數(shù)個月之后,來找他的姑娘。
而寺中的言汐在燭光下坐了一夜,徹夜未眠。
回想起祖父讓她回去的信件,她嘆了口氣,南淮,怕是要變天了。
夏丹青回到倚風(fēng)樓的時候,還是清晨,還沒有什么行人。只有楚歌站在樓外等他,見到了,眼睛亮了起來,現(xiàn)在倒也不必避開什么,直接進了密室。
密室中,還是那個老樣子,茶還是熱的,人也到齊了。
只不過,密室的另一邊,正在上演尋常的審訊儀式。
楚歌進了密室就向夏丹青行了禮,打開機關(guān)進了刑房。
昨夜八人,楚歌親自殺了七個,只留下來最后一個人,,從昨夜堅持到了現(xiàn)在,倒也是硬骨頭。
楚歌以前還會稱他一句是好漢,可是現(xiàn)在的她看到每一個人都認為他們的手上粘著墨華的血,下手比往日更加重了。
“給他潑盆水?!背枥溲?,周圍人忙不迭地上去潑了那人一身水,生怕遲一點楚歌會要他命。
太可怕了,在刑房的人后來都如此說道。
那人,不,那個血人醒來了,看見言汐,掙扎著說了句話,又昏死了過去。
楚歌聽見他說:“暗閣?!?p> “沒用?!背枞酉履莻€帶刺的鞭子。轉(zhuǎn)身又走了。
其他人松了口氣,可算是說了,明明還是八月,待在刑事中的人卻感覺到了冬日的嚴寒,太可怕了。
冷氣的來源,楚歌終于走了,眾人擦了擦額間不存在的汗。
“公子?!背枭碇灰u紗衣,明明是飄飄然似月宮仙子的衣服,卻硬生生地展現(xiàn)出來自死亡的氣息。
死神這時站到了夏丹青身前。
“查出來了,是暗閣的人?!?p> 暗閣,南淮最大的殺手組織。
夏丹青頭疼地閉了閉眼,他真的沒有看不起夏丹沉,可是他這大哥也太笨了,花錢請幾個殺手就想要他命,還不如在北齊用暗衛(wèi)解決他,夏丹青還敬他是個漢子。
他這大哥啊,也是讓人不省心。
“公子,楚歌請令,滅了暗閣?!?p> 許叔在另一邊皺起了眉,畢竟是南淮的組織,想滅它談何容易,楚歌最近,太沖動,太不計后果了。
“把這個人的尸體送去暗閣?!毕牡で嗫戳丝闯?,“你去送,不動手?!?p> 楚歌愣住了。
“公子,為什么?我們有那個能力?!背枵f,她不認為她的武功會比那些廢物差!
夏丹青靠在椅子上,暗閣,他念到。
五年前的暗閣或許是南淮第一殺手組織,可是自從夏丹青派許叔他們過來時,這種一家獨大的情況就被打破了。
十年河?xùn)|,十年河西,并不是你不好,自古以來就這現(xiàn)狀,沒有一個組織能長長久久。
夏丹青笑:“我們是有能力這樣做,然后呢?”他拿起杯蓋丟了出去,杯蓋應(yīng)聲而落,楚歌幾乎同時跪下。
“楚歌,你是我們溫府的家生子,我看你一向穩(wěn)重,才讓你處理此事,可是你是怎么做的!”
夏丹青一向豁達爽朗,對下人也鮮少動怒,很少有這種明顯的怒火。
“墨華死了,我本該讓你回北齊的?!毕牡で嗾f:“我把他們交給你,是想送送墨華,不是讓你像個瘋子一樣,到處樹敵!”
見狀不妙,都齊齊跪了下來。
楚歌跪地地上,聽見上面?zhèn)鱽硐牡で嗟穆曇?,“暗衛(wèi)楚歌,從今日起在倚風(fēng)樓禁足三月,不得參加任何臨安的事物,如有再犯,返回北齊?!?p> 楚歌送了一口氣,只是三個月,辰王沒讓她回去。
“多謝公子?!背韫蛳?,久久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