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哥和老富走后，酒釀一個人在樓下徘徊很久，Kite要回來了。酒釀心中突然一陣恍惚，六年以前，自己第一次經歷轉會時候的心情也是如此，那是酒釀第一次真切聽到“Kite”這個名字。
那時候，轉會規(guī)則似乎還并不是很完善，所有的章程也都是模仿著NBA來的，要經歷掛牌、競拍、提交信息幾個過程。有時候，幾家俱樂部為了爭搶一個選手，需要卡著零點，開始競價，每一次競價時候需要延長三十分鐘，所以有可能一直拍到第二天競拍窗口關閉。這種神秘、刺激的競拍也是讓酒釀感到好奇。
六年前，秋季賽剛剛開始，酒釀一方面帶青訓隊，也就是SKY的二隊的隊員日常訓練；另一方面做老富的助教。那時候，剛踏入電競行業(yè)的酒釀，初出茅廬意氣風發(fā)，一連串剛剛帶領青訓的隊員拿下城市賽冠軍，下一步正準備著第二次打次級聯(lián)賽的預選賽。
老富告訴她，俱樂部要將二隊集體競拍。就是打包賣出去。這讓第一次經歷這種痛苦的酒釀來說，有點接受不了。因為她知道，有好多優(yōu)秀的選手因為轉會不成功有可能一輩子都打不了比賽。
競拍一怕流拍，流拍事件也不是沒有發(fā)生過，她擔心的是隊員初出茅廬，如果一旦流拍那么可能一輩子的職業(yè)生涯就可能終結。另一個就是拍上但是能不能適應新隊伍的問題。
那一天，正值傍晚，晚上對于職業(yè)選手來講其實就是白天，又很多比賽都會在晚上進行，所以適應時間差也是他們必經之路。剛和二隊的數(shù)據(jù)師分析完次級聯(lián)賽的陣容，就被老富叫到辦公室，酒釀當時也并沒有想到多少，心想著可能是要有些其他的工作安排，也沒有想太多就去到俱樂部經理辦公室。也就是老富的辦公室。
老富在電競行業(yè)里真的是年少成名，幾乎市場上的游戲他都玩過甚至用很多的游戲打過比賽拿過冠軍，老富總說，SKY從來不缺冠軍，但是我們仍然要再拿下一個冠軍，屬于你們的冠軍。
酒釀還沒有進入到這個行業(yè)的時候就隊老富有所了解，簡單的人生履歷，一些金燦燦的獎章。當自己真正去接觸學習知識的時候，酒釀對老富更多的是欽佩和敬仰。
“富總！”
“老九哇！”在青訓營的時候，老富是酒釀的老師，因為酒釀在九個青訓教練里成績最差，對游戲的理解又而不如其他從選手轉教練的組員，酒釀的原名又有些難記，干脆就叫老九了。
老富也沒想到，酒釀做教練的天賦這么高，從根據(jù)隊員日常訓練的安排，到隊員心理輔導，再到遇到大賽時候一些戰(zhàn)術布置，都稱得上優(yōu)秀。剛進來的時候酒釀就是一個路人玩家，對正規(guī)聯(lián)賽的理解也是極差的，可是沒想到，就是這個好像看似不可能的存在竟然是當時青訓營的最佳青訓教練。
青訓結束之后老富立刻就把酒釀挖到SKY，委任她帶二隊，生怕她被別的俱樂部簽走。酒釀讓老富沒想到的是，第一年酒釀帶著二隊一個平均17歲的愣頭青們把所有的游戲主播的車隊打個遍不說，把所有俱樂部的二隊竟然也打了個遍，還是四六開的那種。偶爾還會帶著二隊模仿其他俱樂部選手和一隊做一些賽前的專項練習。
上一屆次級聯(lián)賽止步四強的時候，老富剛開始也替酒釀感到惋惜，畢竟一年多的努力竟然付之東流。但是酒釀和隊員竟然一點兒也不悲傷，反而更加努力去研究對手，摘掉隊員的缺點不足，一鼓作氣從城市賽打上來，就差臨門一腳進入次級聯(lián)賽。當老富想要告訴酒釀這個消息之前也是猶豫很久。但是還是抵不住資本的壓制。
“選手掛牌期馬上就要開始了，二隊的隊員轉會名單我已經擬出來，你看看，沒什么問題，明天召開董事會，做出公示就可以了?！崩细贿€是選擇直接告訴她比較好。
“好”酒釀應了一聲。
接過花名冊，轉會人員名單有幾個一隊在役選手，酒釀大致略看一眼，估計是看春季賽俱樂部成績不好，想要追求更好的成績吧。翻過一隊，酒釀驚了，二隊所有人員都在這張紙上。
“老富，你這是瘋了嗎？全員掛牌？”她想到可能會有二隊的隊員，但第一次看到全員拍賣的時候還是控制不住自己。還好冷靜分析思考早已經成為酒釀的日常。她停頓了一下，平和一下自己的情緒，“老富，俱樂部這是缺錢了嗎？還是出了什么事，需要到將二隊全部掛牌?！?p> “老九，你聽我說，俱樂部資金鏈確實是出現(xiàn)問題。我們也在考慮是否接受二輪融資過程中。我們也是考慮到今年二隊剛從城市賽打上來，雖然經過兩年積分榜首只差今年次級聯(lián)賽的成績就可以進入KPL，總歸這幫小子可是一點正規(guī)賽場經驗都沒有?。 ?p> “可是這個我們可以慢慢磨合，沒有哪支隊伍一開始就是為賽場而生的吧。”酒釀兩只眼睛有些泛紅，死死地盯著老富。
老富看著酒釀也有些心疼，他知道自己這個徒弟脾氣秉性，從青訓營做培訓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小姑娘對于游戲版本以及執(zhí)教理念上都和其他人不同，不服輸，腦袋靈活，性格上也和柔和的那種，不光跟自家選手甚至任何一支KPL隊伍的教練和隊員都相處的很好。
就是有時候會犯倔，就像現(xiàn)在。
“老九~你應該清楚，一個職業(yè)選手黃金時間能有幾年？一隊現(xiàn)在現(xiàn)役隊員正值當打之年，即使轉會，俱樂部也會從其他俱樂部挖其他人進行補位，因為打法成熟，融入隊伍很快。哪家俱樂部會直接提拔一個從未上過正規(guī)賽場的新人，去打一個穩(wěn)定的輸出點!如果不這樣的話，他們就只能做一輩子替補！抱一輩子飲水機！”老富加重語氣跟酒釀說。
“除非……”酒釀聽到這里，突然想到KPL一支老隊伍因為版本更新不適應打法，俱樂部為了追成績，全部將老隊員換成新秀。結果新秀發(fā)揮不穩(wěn)定導致季后賽一輪游止步四強。隊伍的老將被迫最后選擇退役轉行做主播。
輸了太多，反而在最有希望的時候會太想贏，最后還是抵不過失敗。
酒釀想到這，默默地吸了一口涼氣，她其實并不想讓隊伍變成這樣。
“除非，隊伍重塑。這個你是明白的，但是重塑的代價是非常大的。能成功，也能因此失敗。所以，我向董事會提議，將二隊全員掛牌，實際已經找好俱樂部，他們一隊隊員面臨各種問題，也在這次轉會名單當中，有的可能會提前退役。孩子們一到那邊就直接會打首發(fā)，而且他們也不用面對分離、適應新隊員、新打法的這個過程，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KCG.m？”老富一說，酒釀也猜出八九不離十。
老富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所有俱樂部的情況，酒釀心里也是有譜的。KC雖然算不上T1，但是也算是老牌戰(zhàn)隊了，選手待遇方面還是可以的，就是管理層……
酒釀想到這里搖了搖頭，有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問了一句“教練配置是誰？”
“老班。”老富聽酒釀的語氣基本上應該是同意了。老班稱得上是KPL教練前五名了，要不是實在忍不了老東家各種甩鍋，也不會提出辭職申請，接受一個即將要過氣的戰(zhàn)隊拋出去的橄欖枝。
沒辦法，這就是現(xiàn)實。酒釀想了想嘆了一口氣。第一次遇到轉會期，糾結的心情不亞于當初給自己報考學校的時候。多一步怕報錯，少一步，怕錯報。這一次也算是給自己初入職業(yè)圈的上的第一堂課吧。
利益有時候要比成績重要。
“好，我同意。聽組織安排吧。”
“剩下的我都交給老吳去安排了，從掛牌——競價——確認這些環(huán)節(jié)你都可以放心。這段時間你也可以給自己放個假了，轉會期結束之后，就回來當我助教吧！”
“怎么著？我們富爸爸要重出江湖，執(zhí)教啦？嘿嘿！這可有意思了??！”酒釀打趣道。
老富搖了搖頭，“沒辦法，戰(zhàn)隊沒成績，就沒收入，你們工資怎么發(fā)？難道真讓我賣房子賣車??！那你師娘怎么辦?。 ?p>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時候仰視的他們其實也跟普通人一樣。柴米油鹽醬醋茶，品得五味酸甜苦辣咸。
“那成吧！這段時間我也跟隊員們講講老班的執(zhí)教風格，權當一個銜接了，省得他們到時候被老班罵到哭，哈哈哈哈！”
“該說不說，老班懟人、罵人這個功夫是真的無人能及?！崩细恍χc了點頭。
此時在家里吹著空調、吃著西瓜的老班不禁打了一個噴嚏。心想到，哪個無知小子念叨我吶！
“哦！對了，事先告訴你一聲，Dine（代語）和Kite（葉文州）他倆我準備這次轉會期買回來了。他倆的資料我發(fā)到你郵箱里了，記得研究一下。下個賽季??！俱樂部的寶可能就壓在他倆身上了?！?p> 酒釀聽到這兩個名字之后，停頓了一下。心里像是漏了一拍。那是酒釀第一次聽到熟悉的人說他的名字。葉文州，最具有職業(yè)精神職業(yè)價值的選手，第一個KPL的最高轉會成交價是他創(chuàng)造的。有很多人曾問過酒釀為什么回來到這個行業(yè)，每次回答的時候，酒釀會說是為了夢想，是為了證明自己。
其實在酒釀心里早就為他敞開一座空城，等待他來gank。
“好！我知道了?！弊詈筮€是用力擠出一個標準八顆牙齒的微笑。愣愣地走出辦公室。
父親突然的來電打斷酒釀的回憶，掛掉電話之后。酒釀才注意到自己已經在下邊呆了這么長時間。搓了搓手，跺跺腳，拿出口袋里的氣味圖書館的香水小樣噴一點在身上，掩蓋一下自己的煙味。又抬手湊近鼻子聞了聞，確定自己身上沒有煙味之后，才拉開樓門進了電梯。
這幢房子是酒釀剛進入職業(yè)之后攢了好久全款買下的二手精裝房，其實父母也有一個房子，是酒釀父親就公積金貸款買的房子，是留給酒釀的嫁妝。但酒釀執(zhí)意讓父母跟自己一起住，盡盡孝心。
如果按照現(xiàn)在酒釀的身價，這樣的房子也不會攢的太久，可能會住上比這更好的房子。酒釀也曾經提出換房，畢竟她也具有這樣的能力。但是酒釀的父母卻拒絕了她。
父母告訴她，人生在世，不必在意獲取的多少，足夠自己生活需要就好。房子太大，自己負擔也會增加，父母不希望酒釀活得太累，為了這些身外之物疲于奔波。父母只希望她可以過得幸福，有個美滿的婚姻，有個可愛的外孫，一日三餐，兩葷一素，這樣的生活對他們來說就很好。
乘電梯的酒釀想起父母當時說這句話的場景，鼻子一酸，自己何嘗沒有想過這樣的日子。自己也曾離它很近，可是瞬間消失不見。
酒釀第一次覺得坐電梯從一樓到15樓的時間過的好漫長就像當時自己拿著轉會名單從俱樂部行政樓走到訓練室的那天一樣漫長。捏著那幾張A4紙，第一次感到心慌，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
遠遠的就在走廊里聽到一陣一陣吵鬧。
“老莫，我求你了能不能不要演我！”
“我沒有！”
“你上去賣呀！”
“你咋又死啦！”
這倆個人，是真的夠吵的。adar是隊內的打野，在打比賽的時候，一點也不暴躁，反而是最冷靜的那個人。一到跟老莫在一起雙排的時候，頓時化成暴躁辣白菜小打野。
酒釀聽到這不禁苦笑，這倆人前生莫不是冤家？說起老莫，老莫是隊內的邊路，一直是那種默默抗壓，裝高冷的那種男孩子，酒釀第一次見他得時候已經在二隊了，可能是來自姑蘇的原因，畢竟吳儂軟語這個方言的特征，就感覺老莫整個人軟軟的，很靦腆的那種男生，有時候酒釀都認為這可能是個女孩子吧。
但是，唯一的缺點就是，他長了一張嘴……
酒釀站在訓練室的玻璃門前，愣愣的門上FX的標志，想起當初給自己隊伍起名字的時候。一幫人爭論了半天，各種騷氣、古怪的名字從這幫人腦袋里冒出來，最后還是小荀堅持著把某個韓國女團的名字拿過來用，還信誓旦旦地發(fā)誓，自己用偶像的名字一定能打出奇效！
真是當初怎么就信了他的邪……想到這酒釀心里莫名有些感傷，索性直接推開玻璃門，故意很大聲喊了一聲：“怎么回事？老莫又開始演小達了吧哈哈！”隨手就把花名冊扔在訓練桌上，拉開凳子，招呼隊員們圍著圓“梨花”大桌子坐下，這就是他們開會、訓練、研究戰(zhàn)術的地方。
隊員們笑稱這是百年老梨花，集眾人智慧的大圓桌。
“我……給大家說一件事情。”酒釀突然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停頓一下，穩(wěn)了穩(wěn)音調。用力擠出一個算不上悲傷的笑容?！拔乙o大家說一件事，一件事?！本漆劜恢雷约哼@句話到底重復了幾次，一貫言語犀利的她竟然也有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的一天。
隊員們似乎也知道即將到來的事情。老莫第一次選擇了閉麥。小荀連續(xù)摸了兩次品勝hd101，那副一直掛在脖子上的白色耳機陪著他度過最開始最難熬的那段時光，他想要把它帶上耳朵，卻又放棄。雖然里邊沒有播放任何歌曲。
酒釀用泛著淚光的眼睛掃了一遍這幫少年，初見他們時，也就才16 17？酒釀將自己思緒強制性的拉回來，以免自己再次陷入沉思，還是要冷靜一些。用鋼筆狠狠第敲了一下桌子“怎么了這是，一個個的啊！垂頭喪氣，都振作點！又不什么不好的事？”
隊員們聽到后，吸了一口氣，仿佛剛從死亡邊緣被救回來一樣。然后直直地把身板坐好。
“秋季賽轉會期馬上就要到了，因為咱們隊伍這一次沒能成功保級，為了你們還能繼續(xù)征戰(zhàn)KPL賽場，所以俱樂部決定，將你們整體掛牌！就是這樣。”
酒釀停頓了一下，還是將最后的底線托付給他們，“你們放心，不用擔心會流拍，俱樂部已經給你們聯(lián)系好另一個戰(zhàn)隊，KCG，而且教練組陣容也是一流的，你們去哪里會學到更多東西。好了就這樣?！?p> 酒釀想要起身趕緊離開這個地方，過了這一周，他們就再也不是自己的“學生”了，就像臨近畢業(yè)，有一次經歷離別，然后自己還在這里守候。
“教練，那你怎么辦？”Adar“蹭”的站起來。
“我？”酒釀瞬間停住自己的腳步，緩緩轉過頭，“我在這里等你們，等你們戴著冠軍戒指，捧著獎杯來，跟我說，教練，我做到了，你看我們是冠軍！”
說完這句話，酒釀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張開雙臂，奔向自己的隊員們，抱住他們那一刻，酒釀多想讓自己的手臂再長一些，這樣她就能將他們全部都抱住。
而隊員們，多想讓這一刻留的再長一些，仿佛回到晉級賽，下著金色的雨，六個人緊緊的抱在一起，享受勝利的喜悅。
“叮！”電梯門打開。AI智能語音提示響起，“15樓到了”
酒釀的回憶被這個聲音打斷，才發(fā)覺自己掙半倚著電梯，頭靠在鐵皮上，臉上莫名布滿了淚水。
原來已經過了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