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鎖云島
天剛亮,島上的天氣總是有些涼,凌朔把蓋在身上的被子提了提,嘴里念叨著“今天怕不是又是個艷陽天了,還是趁著朱老頭沒叫起床再迷糊一會兒吧?!?p> 鐺鐺鐺,三聲鑼響,伴著洪亮的嗓音“小崽子,再不起來,老子的菜刀可就劈腦袋咯!”只見一個袒胸露乳的老頭,大光腦袋,小眼大嘴酒糟鼻,膀大腰圓的,腰間掛著一個油亮發(fā)黑的葫蘆,趿拉著一雙布鞋,撓了撓頭,繼續(xù)喊:“小崽子,當(dāng)老子的菜刀是擺設(shè)么,我就數(shù)十個數(shù),給我收拾齊整了,要是慢一步,別怪我心狠!”
“哎,起了起了,別喊了,這一天天的?!绷杷返诺袅吮蛔樱鷣y把被子團了團,又快步跑到西邊小池塘里抹了兩把臉就跑到了老頭跟前。
“我說朱老頭,你這一天天的,昨兒不還二十個數(shù)么,今兒怎么就變十個數(shù)了,玩我?”凌朔摳著鼻子,望著老頭。
“老子做事要你教?”老頭摘下了腰間的葫蘆,喝了口酒,繼續(xù)說道“我說小兔崽子,今兒個什么日子你記不記得?”
“四月七,殺公雞,老頭生日笑嘻嘻,老頭笑嘻嘻,就是苦了小母雞?!绷杷访鏌o表情的背了句順口溜。
朱老頭順手就把葫蘆敲在了凌朔的腦袋上,說道:“一天天的,練功沒見你這么勤快,哪兒有功夫編這么些個順口溜,還苦了小母雞,我看今天是你苦還是雞苦?!闭f罷又是一葫蘆敲了下去。凌朔把腦袋一偏,躲過了這劈頭蓋臉的一葫蘆,卻沒料到老頭右手還有一鑼,老頭揚起右手,這鑼錘可就奔腦袋去了,結(jié)結(jié)實實,敲在了凌朔的天靈蓋上。
“師兄,過個生日這么大排場,拿徒弟腦袋當(dāng)鑼鼓使呢?”說話間,從南邊小路閃出一個人影。一個干瘦的小老頭,扎著頭巾,穿一身干練的粗布衣裳,手里還提溜著一只燒雞,沖著朱老頭揚了揚手“喏,上個月應(yīng)承你的燒雞,你可得把那高粱燒給我取二斤出來,不然這雞我可就拿回去了。”
“哎喲,可別可別,我饞你的燒雞可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老楊頭這燒雞可是鎖云島一絕啊?!敝炖项^一臉諂笑的向楊老頭靠近。
“那這二斤高粱燒?”楊老頭挑了挑眉,順手把燒雞往上提了提。
“給,肯定給啊”朱老頭沖楊老頭嘿嘿一笑,轉(zhuǎn)過頭來沖著凌朔喊了一聲,拿手往不遠(yuǎn)處的窩棚一指,“小兔崽子!去,給取二斤高粱燒來!”
凌朔趕忙跑向窩棚,從堆得整齊的酒壇子里選了一個,抱起向外走去。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兩個老頭在那兒說自己的身世。
“你說這凌小子也是可憐,那事兒出了之后也有十二三年了,他家里人也就沒找過他?”楊老頭不知什么時候放下了燒雞,取出一個煙斗開始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煙。
“也是啊,這小子來的時候干巴的就跟個黃豆似的,現(xiàn)在都這么大了”朱老頭嘆了口氣,“你說這凌家世代為官,偏偏除了這檔子事兒,要不是凌老爺子當(dāng)初把凌朔小子送到咱鎖云島,怕是凌家就絕后了?!?p> 楊老頭抽了口煙,說道:“那你就這么訓(xùn)他?要是凌老爺子知道他的寶貝孫子變成了個廚子,還不得氣活過來?”說完拿著煙桿子往旁邊的凳子上磕了磕,重新填了煙葉,點著了遞給朱老頭,說:“你也來兩口?”
“凌老爺子把他送到這兒來是想保他一命,命是保住了,那咱也得教他點安身立命的本事不是?咱別的本事沒有,就有一身好廚藝,不傳他這個傳他啥呀。再說了這甭管外面世道變得怎么樣,世上最不能缺的就是這廚子了,你說對吧?”朱老頭擺了擺手,把楊老頭的手往回推了推,突然眉頭一緊,提高聲音喊道:“哎,我說小兔崽子,我的高粱燒呢?又想挨打了?”
楊老頭一邊抽著煙,一邊嘟囔著:“這變臉變得真挺快的?!?p> 凌朔聞言,連忙抱著酒壇子走出門,一抬頭,就看到了楊老頭這放光的雙眼,心里正納悶,就聽朱老頭罵道:“我說你這兔崽子,你可真大方,這壇子高粱燒我藏了五年了,自己都不舍得喝,你怎么就拿出來給這老楊頭了?”
“那我給換一壇去?”凌朔皺了皺眉,剛要往里走,只見楊老頭快步走到凌朔身前,拿手一攔他,說道:“哎,這拿都拿出來了,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闭f完順手一掏,就把這酒壇子抱在了懷里,掂了掂,頓時喜上眉梢,“我說凌小子,不枉我老楊平時這么疼你,這可得有五斤了吧。師兄啊,我說你這徒弟收的可真不賴嘿嘿?!?p> 說完這話,再看朱老頭,這眉頭擰巴的都能擰出水來,抬眼一盯凌朔,還沒等說話,就看凌朔一臉諂笑;“哎呀,師父,今兒個生日,別那么大火嘛,再說了,今兒這酒也不是只給師叔一人喝嘛,您這正主不得來兩口?”說著話就上手給朱老頭捏起了肩,“嘿嘿,師父,我給您炒個長壽面去?”
“現(xiàn)在知道叫師傅了?你先別急著炒面,先去老楊頭這燒雞坊給老子取兩只燒雞來,今兒可不能就我一人出血吧?”說完瞪了對面的楊老頭一眼?!笆鞘鞘?,你老朱開心比什么都強?!崩蠗铑^點著頭,又小聲嘟囔一句:“誰讓你是我?guī)熜帜亍!?p> 不一會兒,凌朔拎著兩只燒雞就跑回來了,朱老頭一見,對著凌朔說道:“哎,我說,讓你拿兩只就真拿兩只啊,真不知道你是誰親徒弟?算了,先炒面吧,要是讓我和你師叔倆人誰不滿意了,待會兒自己領(lǐng)罰?!?p> “好嘞!”凌朔快步走到灶臺邊,先把燒雞放在案板邊,將刀,案板都拿水刷洗了一遍,系上圍裙,說了句:“您二位先吃個燒雞唄,先給您墊墊肚子下下酒?!?p> 話音剛落,就把這兩只燒雞放上案板,右手拿起刀,先把這燒雞腦袋和屁股切下,堆在一邊,再用刀在雞腿和雞腳相連的關(guān)節(jié)處一轉(zhuǎn),左手用力向里一折,兩個雞爪就這么取下。
緊接著凌朔左手穩(wěn)住燒雞,右手將刀用力斬下,把燒雞兩條腿卸下堆在盤中,左手把燒雞一轉(zhuǎn),右手又把兩個雞翅卸下,三兩下?lián)]刀又把翅根斬下。
卸下了雞腿雞翅,凌朔右手用力,菜刀斬下,燒雞從中剖開,一分為二,只見燒雞與皮相連的肉也和皮一樣黃亮黃亮的,這是雞油被燒化融在肉里了,凌朔不由感嘆了一聲:“真別說,這燒雞真是鎖云島一絕?!闭f話間手起刀落,將一只燒雞斬成十塊,轉(zhuǎn)眼間兩只燒雞斬完裝盤。
凌朔端著燒雞快步走向兩個老頭,將燒雞擺在桌上,又取來了兩副碗筷,一只空盤,給兩人倒上酒,說;“您二位先吃著,炒面吶待會兒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