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醫(yī)生，我的眼淚不值錢？”
此時的季瓷和剛才完全不一樣，如果徐川烏不是一直在這，恐怕也會覺得這是換了一個人，徐川烏這時才體會到陳老師說的棘手之處。
季瓷對于心理學(xué)也頗有研究，知道醫(yī)生的慣常套路，甚至明白醫(yī)生每一個行為的意圖，這種病人，能不能治愈完全是看她自己的配合程度。
此時的季瓷就處于這樣的狀態(tài)：知道心理醫(yī)生會用的方法，甚至什么時候有什么反應(yīng)都能知道。
此次治療季瓷肯配合，徐川烏先前以為季瓷已經(jīng)把主動權(quán)交到了自己手里，然而現(xiàn)在看來，主動權(quán)依然在季瓷手里，那么剛剛季瓷所坦露出來的信息是否完整就要重新評估了。
想到這里，徐川烏覺得果然還是不能按尋常醫(yī)生對病患的方法來，于是唇角帶笑，專注地看著季瓷：“不，就是因為太值錢，所以季小姐多流一些給我吧。”
季瓷愕然，倒是沒想到徐川烏會說這樣的話，卻是不甘示弱：“那我多哭一些，徐醫(yī)生是不是可以免去我的診療費用呢？”大有徐川烏回答是就嚎啕大哭的架勢。
徐川烏卻不被影響：“這要看季小姐哭得真不真了。”
季瓷這才收斂了玩笑之意，低頭，小聲道：“其實具體原因我也不記得了?！?p> 當(dāng)年的事情畢竟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具體誰先挑起的怒火季瓷確實記不清了，只記得自己當(dāng)年對著父親大吼了一句：“我不想活了！”就摔上了房門。
當(dāng)時表姐在他們家做客，和季瓷住同一個房間，季瓷壓抑得太久，哭得直抽。
在表姐的詢問下才將在學(xué)校的遭遇說了出來，結(jié)果父親在門外聽到了，推門進來，沒有心疼沒有安慰，脫口而出的一句“當(dāng)面說的都是君子，背后說的才是小人，你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好反思你自己做得對不對”涼透了季瓷的心。
季瓷連哭都無力再哭，反而笑出了聲：“是，我就是小人，別人都是君子，我活該被人這樣議論行了吧？全是我的錯，你滿意了吧？”通紅的眼睛直視著面前所謂的父親。
父親倒是沒再說話，似乎是被震住，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出了房門，從那以后，兩人的關(guān)系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呀！不好意思啊徐醫(yī)生，我沒哭出來，看來這診療費還是得出了，唉！”季瓷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臉上卻一點情緒也沒有，仿佛剛剛說的是別人的故事。
徐川烏并不說話，只是用溫和的眼神注視著她，季瓷反而好像突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她面色沉靜，輕聲呢喃：“也許當(dāng)年真的是我的錯吧？如果不是我的錯，為什么大家都揪著我不放呢？明明、明明那么多人都是我不認識的啊，如果不是我太討人厭……怎么會變成這樣呢？一定是我做錯了……”季瓷的話語邏輯開始有些混亂。
徐川烏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趕緊上前一步，握住了季瓷的肩膀，沉聲喚她的名字：“季瓷！季瓷！不是你的錯！你不用自責(zé)！季瓷！……”
季瓷的眼神從渙散逐漸聚焦，眼前是徐川烏焦急的臉龐，她還有些茫然：“不是……我的錯？”
“對，不是你的錯。是我，怪我，我不該讓你想這些的。都已經(jīng)過去了，你很好，有很多人都很喜歡你?！毙齑醪钜稽c就忍不住將季瓷攬進懷里，終究還是克制住了這不該有的念頭，只是用自己的眼睛溫和而堅定地看著季瓷，追尋與季瓷的眼神對視。
季瓷緩了一會兒才恢復(fù)過來，第一反應(yīng)卻是道歉：“不好意思徐醫(yī)生，我失控了?！?p> 徐川烏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季瓷，你不用為這種事道歉，這并不是你的錯。而且這樣說不定反而是好事，起碼你發(fā)泄出來了，嗯？”
徐川烏似乎帶著魔力的聲音奇異地說服了季瓷。
她以前每次抑郁癥發(fā)作的時候都是自己躲起來默默地熬過去，將一切能傷害自己的東西都藏起來，再把自己關(guān)在一個反鎖的房間里，生怕哪一次熬不過去她就會自殺。
但其實，如果不是自己控制力還可以，自己反鎖的門怎么可能打不開，自己藏的東西怎么可能找不出來。
可是她沒有告訴其他人，一直以來她都只有自己?。?p> 久而久之，自己一個人煎熬成了習(xí)慣，從來沒想過要找人發(fā)泄，今天徐川烏這樣一說，她好像真的有好很多。
“徐醫(yī)生，謝謝你?！奔敬稍俅蔚乐x，這次比之前都要誠懇。
徐川烏溫柔地笑：“不客氣?！闭酒鹕?，給季瓷又倒了一杯水。
季瓷捧著慢慢喝完，看了下手機，已經(jīng)四點半了，沉吟開口：“徐醫(yī)生，今天就到這里吧，我有點累了。”
徐川烏本想今天讓季瓷把情緒都發(fā)泄出來，但看到僅僅是這一會兒，季瓷已經(jīng)憔悴了許多，也不忍心再問下去，放棄了這次機會，起身：“我送你?！?p> 季瓷正要拒絕，徐川烏看著她：“你這樣，我不放心?！?p> 季瓷一愣，避開了徐川烏的眼神，覺得這話實在有些不妥，起碼，不該是醫(yī)生對自己的病患說。
徐川烏看出季瓷的不自在，解釋：“陳老師如果知道我讓你這樣一個人回去，一定會罵我。”
提到陳老先生，季瓷露出笑容，少了幾分拘謹。
徐川烏看出來她的變化，心里也松了一口氣，這話，是在跟季瓷解釋，也是在說服自己。
他不敢相信，自己對這個只見了幾面的女孩產(chǎn)生了不一樣的感覺，尤其，對方還是自己的病患。
他想，他有必要捋一下自己的感情，對自己的病患有感覺，這可不太妙。
徐川烏應(yīng)季瓷的要求將她送到小區(qū)附近的超市門口，為了防止碰見邵云卓這個大嘴巴，徐川烏沒有停留，和季瓷互相道別就駕車離開了，倒是讓本來猶豫要不要請他吃飯的季瓷松了口氣。
季瓷到超市買了一些食材就回了家，電梯門打開之后季瓷看到走廊里堆著東西。
先是皺了皺眉，接著看到東西混亂的源頭是602室，意識到是新鄰居搬過來了，想來是剛剛搬家，東西多了些，季瓷也就沒太在意。
繞過地上亂七八糟的紙箱，掏出鑰匙打開自己家的門，進屋換鞋，洗手做飯。
剛炒好菜，門鈴響起，季瓷洗了下手走到房門前，先從貓眼里往外看，就看到一個陌生男人站在門外。
“你是誰？”季瓷心中警惕，出聲問道。
外面那個穿著時尚但衣服審美并不符合季瓷標準的男人一出口就能稍微看出是個跳脫的性子：“你好你好，我是新搬來的鄰居，住602室，我今天剛搬過來，很多東西都沒有準備，我想問一下你們家有多余的插板嗎？”
季瓷看他也不像壞人，想了想，道：“你等一下?！?p> 打開一邊鞋架上方的柜子，里面放著季瓷平時不用的東西，從中拿出一個盒子，打開，里面果然放著一個還沒拆封的插板，將盒子放回去，季瓷打開門將插板遞給門外的男人。
男人看到她卻是眼睛一亮：“這位美麗的小姐姐你好啊，我是邵云卓，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季瓷面色一沉，將男人手里的插板奪回來，冷聲道：“變態(tài)老男人。”
“啪——”的一聲將門關(guān)上，季瓷將插板放回原處。
外面的邵云卓還在咋呼：“小姐姐我錯了啊啊啊，你就把插板借給我吧！”
季瓷冷冷地喊了一句：“自己下樓買?！?p> 便不再管邵云卓，自顧自地開始吃飯，邵云卓倒也不是一直吵鬧的人，看到季瓷果然沒有給他開門的意思也就不再糾纏，回家給徐川烏打電話去了。
“川烏，有人罵我！?。 鄙墼谱恳淮蛲娫捑烷_始“告狀”。
徐川烏輕笑：“罵你什么？”
“她竟然罵我變態(tài)老男人！”邵云卓語氣憤然，實則臉上并沒有生氣的意思。
徐川烏沒忍住笑出聲：“你又招惹誰家小女生了？”
邵云卓幽怨：“不是啊，我就問她名字啊，誰知道就生氣了?！?p> 徐川烏問：“你怎么問的？”
邵云卓就聲情并茂地情景重現(xiàn)了一下，雖然徐川烏并不能看到他的表情。
“你一個28歲的老男人學(xué)年輕人叫人家……等等，你說你去鄰居家借插板？601？”
“對啊，你這一層樓就兩戶啊?！?p> 徐川烏突然正色道：“你別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