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沙灘,海浪卷過擱淺的螺殼,碧藍色的分界線處,唯有凌空的白云沖出海平面,展翅蒼穹。
歡笑著,陣陣拍擊,又在戀戀不舍中步步后退,潛于浩淼,歸于靜流。
或是為了一現(xiàn)驕陽下的姿態(tài),或是為了相遇靜好守候的沙灘,或許是為了流過某個人俯身貼近的指尖,帶走她的點點體溫,躲進空寂的海底,沉醉于久遠的潛移默化。
海浪悸動,遠遠地傳過,即使身處于咖啡廳中,也隱隱約約能夠聽到,它,伴著海風,在遠方,在耳畔。
“第三種方案比起剛才的兩個,實施的難度會大很多。”
南燭拿起第三份文件,咳嗽兩聲,繼續(xù)講了起來。
荼蘼一邊聽著,一邊朝服務員招了招手,示意要給南燭上一杯冰水。
“這個方案的目的地在……希臘。”
“?!M??”藍鐘停下了正不斷在紙上記錄著各個計劃要點的手。
臉上不經(jīng)意間浮過顧慮,不安的神色是那么毫無躲藏。
“是的,這也使得這個方案比起其他兩個,需要考慮的東西更多?!?p> 南燭開始了第三個方案的介紹。
比起另外兩個方案,這個方案的講解讓他用去了將近兩倍的時間。
就像是摘下一片梧桐葉,細細盤清錯綜復雜的脈絡。
南燭有意地放慢了速度,增加了更多的解釋說明部分。
荼蘼斜靠著彎曲的手臂,雙眸似月光石的華美光澤中映出藍鐘的側(cè)顏。
指尖敲擊著米白色的桌面,雜亂的敲擊聲,串起一串海貝,那是她紊亂的心緒。
“反?!{鐘的樣子,太不正常了。”
“那么,有什么疑問的可以告訴我?!?p> 南燭喝了一口已經(jīng)將近于常溫的冰水,長出一口氣。
“剛才那個方案,資金怎么處理?”蘇木令人意外地提出了一個級現(xiàn)實的問題,“去希臘的話,費用可不便宜。”
“這個啊,我打算……”
兩個水手仍在為他們最宏大的航路規(guī)劃著路線,一旁的船長卻已然聽不見他們的聲音。
她注視著眼前的公主,亦或是遠方將至的暴風雨。
她慢慢湊近,直至幾乎能聞到藍鐘身上天然的淡淡香味。
味道像是她所喜愛的藍莓果香,清雅中藏著一點點甜美的氣息。
什么都沒有察覺到,毫無防備地,耳后觸碰溫熱的吐息。
“有什么事情就告訴我吧?!?p> 飄散于和風中的櫻花,輕輕拂過,隱匿櫻色中的未已晨露,濡濕耳尖。
所幸于有意壓得輕柔的語氣,突然叩擊心扉的話語,沒有讓藍鐘被嚇得驚慌失措。
她轉(zhuǎn)向荼蘼,目光卻向右下角躲避著,顧慮的神色里能看得出一層淡淡的陰霾,似乎很早以前就在那里,又好像是剛聚集起。
“很像……但又不一樣?!?p> 與最初幾乎銘刻在她虹膜中的恐懼相比,那似乎是不一樣的存在。
“藍鐘……有去過希臘嗎?”
荼蘼盡可能旁敲側(cè)擊地試探著。
在新月之夜舉著提燈走下獨木舟的淑女,會拾起夜的沙灘上被鵝黃色的溫暖火焰包裹的最柔和的輝石,握著它叩響造訪的第一家人家浸滿海風氣息的老舊棕桐木門,為開門的善良主人一家?guī)砗I竦淖8?,避開未來的苦難。
藍鐘慌張地搖起頭來,雙手像抓著毛線團的軟軟貓爪般不住地擺動。
“前輩,你誤會了!我沒有去過希臘……我只是因為……不會說希臘語,覺得會給大家添麻煩,所以……”
藍鐘辯解的聲音比她往常與人交談的聲音更響,以至于傳到了蘇木和南燭的耳中,他們停下了對話,轉(zhuǎn)而同時看向了藍鐘。
“藍鐘……果然對待什么事都一直那么認真呢!”蘇木笑著,帶著毫無惡意的玩笑意味說道。
“藍鐘,我們大家都不會希臘語?!蹦蠣T朝著藍鐘微笑著,打開文件,指出一處地方,耐心地又一次講解道,“所以,方案里有關于翻譯的設計,我們可以購買翻譯設備,也可以請翻譯或是可以擔任翻譯的向?qū)?。?p> 藍鐘不停地點著頭,臉上露出帶著一點傻氣的笑容。
“抱歉,南燭前輩,我剛才走神了?!?p> 三個人在笑著,他們從未見過藍鐘如此可愛的笑顏,或者說,他們本就連藍鐘嘴角上揚的樣子都沒怎么見到過。
此時,另一個人的微笑,卻凝固了。
“太假了……你再如何認真,也不至于分辨不出這種明明白白的事理,因為你沒有那么要強?!?p> “你不會在犯下錯誤后傻傻地憨笑著道歉,你只會誠懇地,誠懇到令人心疼地慌張道歉……除非你從來就沒做那件事?!?p> “你什么時候?qū)W會了說謊……明明還是那么拙劣的演技,卻想要騙過我的眼睛……”
荼蘼的眉頭微微皺起,張開嘴,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她已然看不明晰,任憑霧靄籠罩。
她也已然不明白,自己走在了什么樣的一條路上,她只知道眼前的路口,有點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