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里熱鬧依舊,本就是泰升集團的慶典,董事長夫婦二人在聚光燈下,接受著來自各方的夸贊與祝賀,夫妻倆恩愛的模樣羨煞眾人。
整整五分鐘的時間里,林家默一直都在尋找那個男孩子的身影,將每個角落都打量了一遍依舊毫無收獲,心里突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聽完董事長致詞,林天潔準備帶著林家默一同去敬酒,環(huán)顧一周終于在角落里尋得那個身影,這才舒了一口氣,正要上前,卻看到那家伙突然奪門而出,她暗自嘆氣,這小子······
一樓大廳里只有幾個工作人員在低聲議論著什么,林家默也來不及找個人細問直接跑了出去,一路上都沒看到那個小身影,頭一次,他覺得有些慌,面前噴泉池里的聲音明明很大,他卻清晰的聽到了心臟的跳動聲。
噗通!
突然,有什么東西跌進了旁邊的水池,他的視線被拉過去,只見泰升的那位太子爺正緩緩蹲下身體好像是在看戲,他緩緩挪著步子過去,落入水池里的那個人這才慢慢清晰。
還好池子里的水位并不深,池水只淹到小姑娘的腰部,而她就那樣埋著頭定在水里,臉上的驚恐與狼狽比剛才更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衣服都被浸濕了所以覺得冷,雙臂緊裹的瘦小身體一直在止不住的顫抖。
林家默只覺得心里愈發(fā)堵得慌,想也沒想快步上前一腳將岸邊的人也踹了進去,自動忽略掉他口中不堪入耳的辱罵。
新一波水花激得水池里的小姑娘不由打了個激靈,看到旁邊另一個落湯雞,有些錯愕,又才看向岸邊,可岸上的那個人卻讓自己覺得很羞愧,只好重新埋下頭去。
突如其來的一腳踢得宋垚措手不及,等從水里站起來轉身一看,對這人好像沒什么影響,又看了一眼一同站在水里的另一個人,表情重新變得譏誚,嘲諷道;“喲,什么時候多了個護花使者,”說著,一邊彎腰刻意去看羅舒的神情,“問題是你算哪門子花???一個野種,孽障······”
站在岸邊的林家默朝宋垚的肩膀又是一腳,宋垚重新跌回水中,余下的話也全被憋了回去。
不等他站起來,林家默蹲下身體朝羅舒伸手,語氣盡量放得平緩,“上來?!?p> 整個過程,羅舒都像木頭人一樣,被林家默拉著出了水池整個人還是抖得不行,明明是夏天,寒意卻浸入了心脾,林家默想要去扶她肩膀的手在半空停滯了片刻,最后只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身上,想著今天晚上這樣的場合,那個人不可能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便直接帶著濕漉漉的羅舒離開了這個地方。
車廂內(nèi)一片沉寂,兩人各自靠窗坐著,林家默刻意不去看身邊的人,卻能感知到她此刻望著窗外的神情,只不過,他從來沒有過安撫林天潔之外的女孩子的經(jīng)驗,所以只能跟著一路沉默。
出租車停在櫻花大道,兩人一前一后的走著,一直到抵達羅舒的家門口,他們一句交談都沒有。
目送羅舒進了家門,林家默似乎松了一口氣,想著或許她會關起門來大哭一場,這種只能背著人的發(fā)泄方式往往是最有效的,對此他十分了解。
難怪她也內(nèi)向得有些過度,難怪她也不喜歡交朋友,抗拒一切群體活動,他很早就明白自己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承受苦難的人,只是當真正遇到這么一個相似的孩子,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才能夠看得如此清楚。
接下來的幾天,他一直都有默默留意不遠處那棟房子的主人,卻一直沒有再見到她的身影,也是,他們的作息從來都不同步,不然也不至于做了整整十年的鄰居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是在周五的下午,校門人群流動特別大的時候,他準備繞個大圈去人少的東門,就在經(jīng)過東區(qū)的竹海步道看到了這樣一幕,一個男孩子端端正正站著,雙手慎重的遞出一個信封。
這個年代還有人寫情書?
林家默在原地蹙眉,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好像也收到過不少卡片之類的東西,只不過因為自己的性格孤僻冷淡,所以從來沒有當面遇到過這種情況,這樣想著,又下意識的想去看那個小姑娘的反應,嗯······不出所料的依舊木訥,呆滯。
不由想起那天晚上她在水池里同樣的神情,不知怎的突然覺得有些煩躁,隨即打消了置身事外的想法,提步上前。
“走吧,我送你回去?!?p> 僵持了半天的兩人同時被打斷,男孩子轉頭看見正在靠近的哥們兒,一時有些無解,遞信封的手繼續(xù)僵在半空。
反而是對面的女孩兒,驚訝的表情很快轉變的有些慶幸,她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這種事,雖然自己長得不還算清秀,但孤僻怪異的性格幾乎讓所有人望而卻步,所以這種情況她也是第一次遇到,尤其是對方還是個看起來十分乖巧的小學弟!
眼看著林家默徑自走過,再沒有多說什么,她趕緊抓住機會跟上去,臨走前還十分抱歉的朝小學弟鞠了個躬。
從出校門,林家默就有意識的跟羅舒保持著一段距離,一直到坐上公交車,也選擇了在她身后的一排位置上落座,就像那天晚上,十分默契的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離別墅區(qū)最近的公交站臺設在櫻花大道最西側,他們需要往上穿過整條大道,還是如同那天一樣,一個在前一個在后,始終保持在一個合適的距離。
“羅舒,”突然,他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p> 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讓羅舒不由一愣,停下腳步轉過來看他,在得到他的示意后,重新轉回去繼續(xù)往前走,兩人的腳步卻不約而同的慢下來。
“知道我為什么會突然轉入圣普嗎?”這話聽起來像是一個問句,卻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本來,奶奶是計劃在我高中畢業(yè)之后就送我出國的,準確來說是沒有期限的流放。去年,她開始安排我姐接觸公司的事務,而我姐答應接手公司的唯一條件,就是讓我留下來,最后是奶奶妥協(xié)了,所以我才進入了圣普。”
羅舒聽得不大明白。
“知道我為什么從小一個人住在這里嗎?”依舊是個問句,“因為奶奶她一直不怎么喜歡我,而且對我的戒心很重,所以即便是留在國內(nèi)念書,也只能選擇一些跟金融、貿(mào)易、管理之類無關的專業(yè)?!?p>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是林家見不得光的私生子?!?p> 這些話,他從來都沒有任何人說起過,因為從小有梅朗和林天潔的保護,這三個字從來都沒有這樣真真切切的出現(xiàn)在自己的生活里過。
羅舒終于停了下來,那三個字同樣沉甸甸的壓在了她的心上,以致整個身體又開始止不住的抖。
“我對我的親生母親沒有什么映象,只聽說她是一個畫家,在我剛出生不久把我送到了林家,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我父親是早年發(fā)生車禍去世的,所以比起他們,我更依賴我姐甚至是阿姨,”他盡力把語氣放得平緩,就像在說著一個不相干的人的事情。
“謝謝,”在明白他的意圖之后,羅舒終于轉身正視他的眼睛,又重復一遍說:“林家默,謝謝你!”
也許是因為他先發(fā)現(xiàn)了她的秘密,也許是因為那天他猜到了她的身世,他覺得這可能是一個可以安慰到她的方式,至少,在他猜測出她的故事之后,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上其實有許多相似的人,而自己好像并不是自己孤軍奮戰(zhàn)。
馬路兩邊的燈光依舊明亮,拉著一前一后的兩道身影不斷由短邊長,再由長變短,雖然重新回歸了沉默,可是其中已經(jīng)有一些細微的東西在發(fā)生著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