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高氣靜,秋味漸濃,要添層衣服才能抵住清晨的微涼。
卯時天已經(jīng)大亮,長春宮緊鄰翊坤宮西面,早起半刻鐘就夠,景瑜梳妝更衣完畢,悠然幾步就過去了。
佟佳氏與以往不同,今日早早就出現(xiàn)在明間,輕松的將手擔在寶座扶手上,笑逐顏開的和端嬪說話。
端嬪與佟佳氏關(guān)系向來走得近,兩人不時發(fā)出笑聲,看得出來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
見著榮嬪、景瑜和郭貴人來了,佟佳氏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瞬而恢復(fù)招牌式的笑容,對不時到場請安的妃嬪點頭示意。
跟著宜嬪也到了,再是蕙嬪、衛(wèi)氏,三兩絡(luò)繹而至,佟佳氏正正身子,一一應(yīng)對。
像是每日的晨昏定省,基本都是不約而同的早到,除了規(guī)矩束縛,大家都想著早來早結(jié)束,好回去享用晨食,做自己的事,若有晚來的,還要讓大家等著,拖了時間難免會召煩,故而就連蕙嬪這種擅于擺架子的人,也不會在晨安上拖時間。
差不多兩刻鐘的樣子,便就到的差不多了。
“衛(wèi)貴人這幾日胎象如何???”佟佳氏溫文柔和,關(guān)切道。
衛(wèi)琳瑯本該是站著等候,即便安嬪不在,也該是候在嬪位娘娘后面,只因這胎格外被看重,佟佳氏總要表現(xiàn)出對孕婦的關(guān)照,便給設(shè)了個繡墩,供她可以坐著說話。
衛(wèi)琳瑯起身欲回話,被佟佳氏催促坐回去,這才謝過娘娘,在山茶的攙扶下慢慢的坐回去,道:“回娘娘,托娘娘的關(guān)照,一切都好?!?p> “那就好。”佟佳氏道:“能為皇家開枝散葉是你的福氣,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護好龍?zhí)ァ1緦m已吩咐內(nèi)務(wù)府對你那邊多加關(guān)照,若有什么缺的不如意的就來和本宮說,千萬不要屈了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p> 琳瑯道:“是。”
安撫了這邊,展示了一宮首領(lǐng)的鳳儀和做派,便又端坐如常,正了正臉,道:“今日要宣布個事情。”
一聽她要宣布事情,眾人迫不及待,眼睛全都瞪得溜圓往她投去,看是什么大新聞。
“皇上已經(jīng)下了冊命,準備封烏雅氏為嬪,”說著,她看向站在榮嬪身后的景瑜,道:“其實前段時間就在修繕永壽宮了,皇上也已請到法師做了法事,等完成冊禮,你就要擇吉日搬往永壽宮了。”
她話音落,殿內(nèi)忽然一片鴉雀無聲。
還是榮嬪打破了一瞬間怪異的沉默,道:“妹妹這么多年一直跟在我宮里,現(xiàn)下忽然要搬出去還真是有些舍不得,不過既然是封嬪,不失為大好事,就算再怎么不舍,也要恭喜妹妹了?!?p> 景瑜立在榮嬪后面,道:“謝娘娘!”
佟佳氏說這些的語調(diào)不冷不淡,雖是笑著說的,但怎么也聽不出高興來,反而有點‘皇上執(zhí)意封你一個剛獲罪免釋的人為嬪,本宮也沒有法子,你就自求多福吧’的意味。
她要上前道謝,都找不到足夠理由的尷尬直沖沖襲來。
若不是榮嬪說話,怕這僵硬的氣氛都要把她給冰凍在那里了。
貴妃之所以拖了這么久才說,是因作為后宮之主,對皇上下封嬪的冊命這種事避而不言難免叫人心生猜忌,畢竟及時傳達也是她不成文的職責(zé)所在。
但是今日的狀況,一切都呈現(xiàn)一種貴妃對皇上這次的冊封頗有微辭的感覺。
蕙嬪來了勁頭兒,道:“唉吆喂,在皇上跟前得臉就是不一樣,這接連三番的犯錯兒,非但不被罰還能獲封,這也沒第二個了。就是不知懷了龍?zhí)サ男l(wèi)貴人是何想法???衛(wèi)貴人與德貴人親如姐妹,自己的姐姐如今要獲封了,怎么的也沒聽說要把皇上的恩寵分一半給自己的妹妹,反而好處全自己占了?”
此時眾人眼光不是投向衛(wèi)琳瑯便是景瑜,都在看她們二人聽了這話什么反應(yīng)。
沒想到這一問,換來的又是現(xiàn)場的一陣沉默。
見被問的兩人都不說話,宜嬪竟開口打破沉默。
她呵的笑出聲,道:“蕙嬪姐姐想多了,這封嬪也不是隨著德貴人和衛(wèi)貴人自己情愿就能成的事兒,看的是皇上的心意,又不是買白菜,買兩個分一個?!?p> “是啊,德貴人生了四皇子本就該獲封,這是人盡周知的事,相信衛(wèi)貴人不會小心眼在意的?!币话悴徽f話的郭貴人也隨姐姐開了口。說完,兩人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景瑜。
景瑜能感受的到,那目光里是滿滿的善意。
跟著,少說話的榛兒也難得的開了口,道:“早先就聽說太后提起過給姐姐晉封的事,現(xiàn)在皇上也是順遂了太后的本意,水到渠成。至于衛(wèi)貴人,待生下了龍裔,到時候提封也是不在話下的事?!?p> 佟佳氏意外,她沒想到會有這么多人冒出來挺烏雅氏,更沒想到的是向來對她很是看不上眼兒的宜嬪竟也替她說話。
這時候,琳瑯開口道:“蕙嬪娘娘說笑,姐姐能被皇上眷顧,琳瑯只是替姐姐感到高興而已。”說完,轉(zhuǎn)身看向景瑜,兩人眼光剛好碰到一起去,有幾分共同化解尷尬的默契。
聽了眾人紛紛替她化解,蕙嬪也只是嗤聲作罷。
“你們二人親如姐妹,又能同住一宮,固然是好。不過,該守的規(guī)矩也還是要守,主位就是主位,不要亂了尊卑才好?!辟〖咽嫌痔砹司洹?p> 這......這讓人怎么應(yīng)答?景瑜無語。
“是?!毙l(wèi)琳瑯率先無所察覺般應(yīng)答,才又緩了一波冷場。
佟佳氏和蕙嬪一口一個差別尊卑差別,把注意力無限往位分上拉,眾人難免心思就多往這方面想,這節(jié)奏,帶的也是執(zhí)著。
景瑜心里多少不是個滋味兒,出來的時候叫住了琳瑯,問道:“妹妹近日少來?”
衛(wèi)氏頓了頓步子,跟著沒事兒一般,攙起她的胳膊并肩朝前走去。
她撲閃著大眼睛,目光清澈的道:“頭三個月害喜害的厲害,吃幾回吐幾回,常感乏力不適。窩在房里,也渾身不自在,多半時間是懶在那里不愿動彈,更不要說去姐姐那里?!?p> “太醫(yī)怎么說?”景瑜略顯擔憂,道。
“害喜這種事也不能用藥,太醫(yī)自是毫無法子,反而叮囑我盡力控制,不要全吐出來,還得保證胎兒養(yǎng)分供給充足。做額娘真是不易?!彼?。
“已經(jīng)兩個月了,出了三個月能好些,妹妹還是要堅持些才好。”她安慰道。
“是了,宮里麼麼們也是這么說?!绷宅樀溃骸敖憬惴判?。”想了想,又笑著道:“你過段時間就要搬到永壽宮來了,到時候與姐姐近了,心情一好,說不定就好了!”
景瑜默然,先前她也以為封嬪入主永壽宮的人應(yīng)該是琳瑯。
然而現(xiàn)在這種情勢,皇上已然下了冊命的情況下,再說‘其實我不想,其實你更適合’這樣的話,難免給人虛偽的感覺。
雖然真的是內(nèi)心所想,但很多時候話得挑著說,更得站在旁人的立場想一想再說。
于是只能違心的道:“期待早日和妹妹同居一宮,如此見面就更方便了,還能相互照拂。”——天知道她內(nèi)心真的是一萬個不想去永壽宮。
她的星輝閣雖稱不上豪華高配,但是溫馨幽靜,又和榮嬪這樣的一個無欲無求的主位一起,到哪兒找這么好的地兒?現(xiàn)在毫無征兆的就要讓她搬走,實在令人難以接受。
不過,雖說她是個異時空穿越來的,也知道皇命不可違,這規(guī)矩條框擺在那里,根本不是她想不想就能改變的。
過了幾日,徐德勝再度來了星輝閣,請了景瑜前去永壽宮一觀,看看有什么不合適的。
這時候永壽宮已經(jīng)翻修一新,布置也已一應(yīng)俱全,聽著徐德勝一路上的恭維話,永壽宮貌似是已經(jīng)齊備完善,直接拎包入住都行的節(jié)奏。
待到進了永壽宮,入了正殿的門,里面的布置還真的是讓人眼前一亮。里面的裝潢擺設(shè)似乎都是換了新的,但絲毫不用擔心有甲醛味,只有淡淡的天然大漆的香味。
這種大漆,來源于自然的漆樹,全然不是后人生產(chǎn)的化工油漆,不僅不刺鼻,還摻雜著樹木的幽香。
景瑜對類似書籍里面油、紙清香味,或是清涼油、樟腦薄荷油這些味道一般都不會覺的抗拒,會有種天然的親近感。
這種淡淡的漆味,反而因從房內(nèi)精致典雅的家具透出而更令人清新悅目,十分舒服。
徐懷勝弓著腰引她往里走,隨便一個角落擺設(shè)的桌椅櫥柜,都是十分別致講究的。
經(jīng)過穿堂,基本快要落地的明窗下面的設(shè)置十分吸睛,最為獨特的是一張纏藤椅,選用深山中極為少見的造型奇特的一整塊木料做成,直接利用樹木的形狀,再配上同類型的小圓杌,很是自然野趣。
后面是一扇竹林屏風(fēng),側(cè)面還擺設(shè)一棵與真實樹木同比高的香樟,儼然叢林一角,看著就仿似聽得見鳥語花香。
“這個角落布置的很用心?!本拌げ挥傻酶袊@道。
“小主,這是皇上吩咐的,”徐懷勝瞇眼兒笑著道:“皇上說了,您從前在膳房做事,整日與調(diào)料打交道,用椒泥糊墻,小主未必喜歡,也太過張揚,皇上這心思,可都用在細節(jié)處呢!”說著,攤手繼續(xù)引著她向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