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平價熱炒在查世方下班的必經(jīng)道路上,從傍晚開到清晨,自天花板垂墜下的燈泡串,隨著鼎鑊鏗鏘的節(jié)奏依序點起,撲鼻的香氣四溢,食客們的喧囂震天價響,小店也跟著沸騰起來。
每每經(jīng)過這兒,都讓查世方駐足良久,他想起以前自己也是跟同僚這樣蹲個板凳,在矮桌上把酒言歡。若說查世方在天庭曾經(jīng)想念過某些個凡間風景,眼前著這禎圖畫絕對是其中之一。
今天是查世方領薪水的日子,他跟小豪和爺爺約了吃飯。南茜說她今天晚上在系圖書館值班,沒空參加聚會。
「小豪,讓你查醫(yī)院里面頭等加護病房的名單,有眉目了嗎?」查世方喝了一小口啤酒,「這什么酒?這么淡?」
馬士豪抽出了他的平板電腦,「都在這兒了,您看看?!?p> 查世方接過平板,仔細的瞧了瞧,「這幾個人我都掃過他們房間,其中有三個人的陽壽都應該盡了,現(xiàn)在看來他們還在院觀察中。明天我再去觀察看看,他們的陽壽有沒有忽然增加?!?p> 「表叔,我另外駭了一份原來從加護病房轉高等病房,后來出院的名單。」馬士豪把這些名單作成了圖表,好方便查世方比對,并且上面還有地址跟電話。
陳達通吃了口炸龍珠,「好!香酥脆口!不油不膩,你怎么早不帶我來吃?」
「我這不是今天才領的薪水嗎?」查世方眼光還留在名單上?!高@個老頭我得去他家拜訪一下,我親眼見過司陰官來拿他,可是又當場縱放了?!?p> 陳達通不應聲,低頭再攻蒜苗回鍋肉。
「陳達通,你別光顧著吃,這幾個人也得好好查查,他們怎么忽然起死回生的?」
陳達通放下筷子,「這單子小豪拿給我看過了,我早托夢去問其中幾個人,他們在夢里都說跟一家零企業(yè),簽了約來延壽的?!?p> 「不過這幾個人,三魂七魄都走了一半,再活也不過是行尸走肉。」
「你說什么?零企業(yè)?就是上次把房子蓋在我神龕上那家建設公司?」
「為何三魂七魄不全?」查世方搔了搔臉頰。
陳達通哈哈大笑,吮了一下方才剝醬爆蝦的手,「你以為世上有這么好的交易?一手交錢,一手增壽?一定有什么副作用這家公司沒有跟簽約者交代。」
查世方正要下箸,沒想到菜已經(jīng)被陳達通吃光,只剩些蔥姜蒜泡在殘油里。
服務員又上了一道五更腸旺。
「加一盤三杯小卷?!龟愡_通跟服務員說。
查世方不置可否的看了陳達通一眼。
「表叔你有所不知,這家公司歷史悠久,據(jù)我查證,這家?有限公司,清朝時就已經(jīng)開了藥鋪子,八國聯(lián)軍后,搖身一變跟洋人合作,成立了烏記洋行,老板姓烏,事業(yè)一直傳承到現(xiàn)在?!剐『腊巡榈降馁Y料給查世方看,還有一張泛黃斑剝的照片。
「這清朝的照片?」查世方看著一排人站在零記洋行前的合照,有洋人也有中國人。
「是啊,跟現(xiàn)在照相技術沒得比,不過人臉還是稍微可以辨識的。不知道老板在不在里面?」馬士豪把臉湊近了銀幕。
「現(xiàn)在他們的關系企業(yè)涵蓋各行各業(yè),有生技公司,建設公司,軍火交易,藥品代理,你所想得到的,他們幾乎都有涉足。只是,老板一直很神秘,只知道姓烏,很少人見過。」小豪舀了一勺又紅又辣的血腸。
「比你老子生意更火嗎?」查世方問。
「我家那點小生意,比不了他根基深厚,但我們的生意跟他的相比是新興產(chǎn)業(yè),O有限公司比較傳統(tǒng),也沒有股票上市,資料更不透明了,幾乎沒人知道這間企業(yè)的全貌?!?p> 「對了,表叔,我?guī)湍闩藗€網(wǎng)站,叫做‘里宰正神占卜網(wǎng)’,您看看怎么樣?」小豪展示那網(wǎng)站給查世方看。等小豪想要再吃一勺血腸時,鍋子已經(jīng)空了。
只見陳達通一嘴紅油,傻傻地笑。查世方見狀搖搖頭。
「陳達通,這東西油膩,你是要害許爺爺中風嗎?我?guī)湍泓c了些清粥小菜,你吃那些吧?!共槭婪娇粗蔷W(wǎng)站,上面幾個斗大的紅字,
'正神靈簽,為您解答人生的各種疑難?!本W(wǎng)頁兩邊兩條龍柱,還有動畫,龍上下繞柱盤旋,金光熠熠,氣派非凡。
中間還有個香爐,左右搖晃。香爐上寫著“心誠則靈”,只要點擊“求簽”就會有一炷香自動出現(xiàn)在香爐中。
「小豪,這網(wǎng)站滿不錯,但我不能泄漏天機,而且這跟累積香火有什么關系?」查世方又喝了一小杯啤酒?!高€是蘇格格威士忌好?!顾哉Z。
「表叔,這是最快幫您促銷的方式,我想了好幾天。香火不過是一個形式,您要的不就是信徒嗎?想要抽簽的人必定是遇到了困難,如果您可稍稍指點迷津,也不算泄露天機」。
查世方嘖了一聲,「這不是騙人嗎?那是電腦給的簽詩,跟我有什么關系?」
小豪耐心解釋,「如果您覺得真想幫助人,大家也可以在里宰信箱里面留言,您可以回信,這樣就算是服務信眾,得了香火也心安理得如何?」
「可以真正服務信眾?」查世方面露喜色,和人攀談是他最喜歡做的事?!改呛?,那好?!?p> 「表叔,那我們這網(wǎng)站今天就算開張了?!剐『婪畔铝似桨咫娔X?!附K于可以吃飯了?!?p> 桌上的菜已經(jīng)全數(shù)盤地朝天,陳達通坐在一旁,揉著自己的肚子,「吃太快了!有點脹氣?!?p> 查世方想多點幾道菜,他的眼光正在搜尋服務員,這家店生意太好,人山人海的,服務員忙不過來,刻意躲避客人的眼光是常有的事。他站起來想要看看有沒有在附近的服務員,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嚇得坐下來,拉了拉小豪的袖子,「你現(xiàn)在往門口那邊看,那個女生是誰?」
「表叔,你不是還要多點幾道菜嗎?要我看誰???」小豪把眼光移到了靠門口那邊,見到一個瘦弱蒼白的女生,穿著超短短裙,長靴,畫著濃妝,露腰的短版緊身?恤衫,手挽著一個小冰桶,巡回每一桌,笑著問客人,「需要啤酒嗎?可以幫我捧個場嗎?」
一向沒有好臉色的南茜,眼前的笑容有種馬士豪從未見過的世故。馬士豪看著呆了,手上的平板電腦掉了下來,讓陳達通一把接住,
「小崽子!這電腦多貴,讓你這樣丟的?」
「爺爺,那是南茜嗎?」馬士豪聲音小到不能再小?!杆趺磿磉@里打工?不是在圖書館值班嗎?」
「表叔,我...我先走了?!柜R士豪低著頭快步從側門出去。
查世方兩手緊抓著小桌子的邊緣,低著頭,「這臭小子,自己先逃了!我以為他會霸氣的帶南茜離開?!?p> 「這該怎么辦才好,我雖不是她親表叔,也不能讓她落入風塵!可我說的話誰聽過了?」
「縣衙要是早聽我的,那個破閘門不就修好了嗎?我都說了幾次了?每個人要怎么做不是我能改變的?!姑慨敳槭婪阶匝宰哉Z時,就是他六神無主的時刻。
陳達通按住了他的手,「冷靜點,以前的失敗不代表永遠的失敗,你真不做點什么?」
查世方雙手按著太陽穴,陷入苦思,「照規(guī)定我不能太介入凡人的生活,我管不了她,你看她平日對我大呼小叫的,她不會聽我的話。」
「查世方,你是長輩,為了討好她不敢管教,南茜若是日后有什么觀念差池,帳都得算你頭上?!惯@是第一次陳達通訓斥查世方,他的口氣聽起來已經(jīng)超越了小仙的見識。
「那邊有人喝醉,在騷擾我們丫頭?!龟愡_通戳了戳查世方的背。
查世方立馬從凳子上跳起來,往南茜的方向看過去,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抓住她的手,露出猥瑣的笑容,「我們買兩罐,你陪我們坐坐?!?p> 南茜禮貌性地笑笑,「大叔,我還得繼續(xù)招呼其他客人呢!老板規(guī)定不能坐下的。」她隨口編了個規(guī)則,想要脫身。
「叫哥哥,叫什么大叔?」那男人口氣忽然變得很兇,南茜嚇了一跳,可她知道不能表現(xiàn)出害怕或生氣,否則對方會變本加厲。
中年男子趁機掐了南茜露出來的腰部,南茜真正是嚇到了,她沒料到這人敢對她毛手毛腳,「??!」的一聲叫了出來。
查世方見到這一切,怒不可遏,走到了那男子前,把南茜拉到自己身后,他對這中年男人說,「哥哥,你剛手放哪邊?」
那男人看起來像是剛下班的普通上班族,身上還穿著襯衫打著領帶?!肝曳潘?,怎么了?她故意露給我們看,引誘我買酒,我摸一把怎么了?關你屁事?」
「關我屁事,我是她表叔,你摸我姪女,怎么不關我的事?」查世方聲音大了起來,其他桌的客人都安靜了下來。
南茜覺得無地自容,她拉了拉查世方的袖子,「算了,別在這兒鬧,你走吧,我還得工作?!?p> 「這種賣笑的工作沒什么好做的,你跟我回家?!共槭婪絿烂C的看著南茜。
「呦,表叔,這一表三千里,我也可以說我是她表舅。我看你是包養(yǎng)她吧?」那中年男子還不依不饒。
查世方一秒炸毛,一個正拳揮上了那中年男人的臉,只見他的眼鏡都碎了,鼻血迸流。旁邊幾桌的客人早就嚇得閃到了角落,但為了看熱鬧,沒一個客人離開。
眼鏡男身邊那個一直沒作聲的朋友,站了起來,粗壯的手臂上刺著猛虎下山圖,這個人雖沒有查世方高,卻比他壯許多,若說他是特勤退下來的,沒有人不相信。
打量了眼前這個人后,查世方對方才出的快拳,有點后悔。
老板從廚房出來,一手拿著湯勺大吼,「要打給我滾到外面去,不然我報警了!」
那個刺青的男人死死盯著查世方,「到外面解決!」
「我打的是你朋友,跟你沒關系。」查世方見這人精壯,決心還是不吃眼前虧的好。
眼鏡男不知何時拿了電話發(fā)信息,熱炒門外已經(jīng)來了幾個惡形惡狀的人。
眼鏡男對查世方笑了笑,指指外面那幾個人,查世方心中直發(fā)毛,一旁那刺青男子又說,「你跪下來給我朋友道歉,我就當這事沒發(fā)生過?!?p> 「不必了,我們出去吧!」查世方有個壞毛病,就是激不得。
「南茜,你帶爺爺先走?!共槭婪降谝淮蚊钅宪?,南茜看到苗頭不對,只好先到后面去找陳達通。
查世方闊步邁出了熱炒店,店前面正好有個空地,他卷起袖子,輪起拳頭,悲壯的準備一人對抗六個青年。更糟的事這六個人竟然人人手上都有球棒。
查世方剛開始打倒了一兩個人,可惜寡不敵眾,沒有神力的他,就是個凡人,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很快被打倒在地上。棍棒無眼,不停落在他身上,他只能盡量護住自己的頭。不知道過了多久,查世方已經(jīng)分不清哪一棍比較痛,都一樣痛,也都一樣不痛。
熱辣的血從口腔里涌出來,他咳了幾聲,只希望自己不要讓自己的血嗆死。
就在奄奄一息的時候,他好像看到自己的敵人慢慢的也倒在地上,讓血弄得模糊的眼睛里,出現(xiàn)一個身手矯健,高大英武的男人,一個對六個,如入無人之境。
「不會吧!是他?」查世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血,希望能看得再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