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挽月閣今年情況特殊，離除夕也不過只有三四個月的時間了，桃灼第二日便被蘊娘差人請去了挽月閣。
蘊娘將近些年所做的衣衫樣板的花樣放在她面前，說道：“這是近十年祈晝城里客人訂的所有的樣衣，你看看這些花樣。”
桃灼依言翻開厚厚的拓本，細細看起來。這每一款繡花樣式都繁復(fù)華貴，精致有樣，也難怪這些達官商賈都對挽月閣的衣裳趨之若鶩?？煞降谖迥甑臅r候，桃灼發(fā)現(xiàn)有一款衣裳的花樣風(fēng)格有很明顯的風(fēng)格改動，好像并沒有那么老舊死板，看著清新又不失沉穩(wěn)大氣，倒很是耳目一新，可怎么覺得這種樣子似是在哪里看到過。
“蘊娘，這款好似和別的都不太一樣。”桃灼指了指拓本上的這款圖樣。
蘊娘俯身看過去，反應(yīng)過來：“哦，這款比較特殊，那一年正是皇上大壽的時候，各國都遣了使臣和歌舞團獻藝，我記得這是壽辰前五個月的時候一個西榮人送來的圖紙，說是要在我們這里訂做?！碧N娘回憶起那一年的事情，笑道：“我還記得這款衣裳出來后，有許多官家小姐都被驚艷到了，還有許多人都想訂做這種款式的衣裳。”
“那一年這款很是受歡迎啊。”
“是啊，我當時也覺得這種風(fēng)格也是種好的改變，畢竟做我們這一行還是不能太墨守成規(guī)了。”
桃灼又往后翻了翻，竟再沒發(fā)現(xiàn)這種類似的款式了，疑惑道：“可后來為什么再也沒做過類似的衣裳了？”
“這個嘛......你也知道我們走了一個總設(shè)，說是回鄉(xiāng)照顧生病的家人去了，其實是我讓她回去的?！碧N娘說了實情：“她手藝確實很好，可她畢竟年紀也大了，眼光也跟不上如今祈晝這些官家小姐的喜好了。她總是太拘泥于傳統(tǒng)形式，不愿做出一點改變，這一點我一直很是頭疼?！?p> 桃灼聞言，又去看了看訂單人的身份姓名，恍然大悟：“所以，此前的所有訂單中官眷婦人是最多的，官家小姐卻很少。你們是想多多招攬年輕的姑娘吧？”
蘊娘點頭：“沒錯，官眷夫人雖也出手闊綽，但畢竟也不是醉心打扮的年紀，多半的時間都用來操持府中大小事務(wù)去了，相比之下，這些貴女大多都正值議親的年紀，時常都會置辦衣裳首飾。”
桃灼思忖片刻，蘊娘說得也不無道理，挽月閣畢竟是做的行商的生意，要賺錢自然無可厚非，勢必要跟隨買者的心意心思，想做出改變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如今這個緊要關(guān)頭沒了總設(shè)確實做的有些欠考慮了，再怎么說也要等到這批訂單做完再換也不遲。照理說蘊娘打理這挽月閣已有數(shù)十年之久，萬不會做這樣不周到的事情才對。
“可現(xiàn)在這種時候換掉總設(shè)會不會太過冒險了？”桃灼第一次來，自然也不便直接發(fā)問，只是委婉地提出自己的疑問。
“這我自然知道，只是我也是迫不得已。這個總設(shè)在挽月閣已經(jīng)做了很多年，之前一直都很規(guī)矩，不知怎么的，后來我手底下的丫鬟有一次去南巷的千絲閣看衣裳的時候見到有幾乎與我們店里一模一樣的圖紙。幾番盤問之下，她才承認是自己財迷心竅偷偷將圖紙托人轉(zhuǎn)賣了出去?！?p> “那千絲閣做過賠償了嗎？”
“那老板也是不知道這原是我們家的設(shè)計，畢竟我們的衣裳都是富貴人家在穿，這些人又極少在平民大街上轉(zhuǎn)悠。他們也算是不知者無罪吧，這件事也就這么算了。”
桃灼心里奇怪，這總設(shè)既一直很是安分，為何偏偏現(xiàn)在起了心思？一時間自己也想不明白事情緣由，或許是家中有急事很需要錢吧。不過現(xiàn)在自己也沒時間想這些舊事了。
桃灼將桌上的圖紙都收拾了，問道：“所以蘊娘你是看中了我的花樣??？”
“其實那日將軍一進來的時候我就有注意到他身上的香囊，可能是做這一行久了，這方面的感覺很靈敏，看人的第一眼我看的便是這些東西。你繡的花樣很是獨到，而且繡法與我們這里很不同?！碧N娘剛想繼續(xù)問桃灼是哪里人，忽而想到之前顧懷叮囑過自己不要詢問她相關(guān)的事情，便沒有再過問了。
“我既然是來幫忙的，總要知道挽月閣在這方面的規(guī)矩才是。不知道蘊娘對我有什么要求嗎？”
蘊娘見她落落大方，說話也是直奔主題，倒是省了不少心思，更是覺得自己當時的決定十分正確。從前那位總設(shè)因為比自己年長，她說話提意見的時候總要有所顧忌，那總設(shè)又有時候喜歡倚老賣老，自己每次商量事情的時候在討價還價上都是費盡了心思，到了正要商量正事的時候早就沒了力氣。
“我既打算做出改變便也沒有想對你有太多的約束，只不過我雖想著要新奇但挽月閣畢竟在祈晝城扎根多年，一時間若是改動太大怕會得不償失。所以我想你目前改動的同時還是不要忘了挽月閣傳統(tǒng)的風(fēng)格才是。怎么說這也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太急于求成反倒會得不償失。”
桃灼記下她的話，心里默了默，覺得自己大致了解蘊娘的意思了，便找蘊娘借了挽月閣歷年的圖紙樣稿，今日還是先琢磨一下挽月閣的風(fēng)格，先歸類出幾種特點才是。
“云紋、芙蓉、喜鵲、歲寒、百花......”桃灼小聲念叨著這些底紋，一一記下，不禁皺了皺眉。這些紋飾為了突顯買主的貴氣身份用的皆是象征富貴之意的圖案，雖然顯貴但略顯老氣，也難怪近年來很少會有貴女來訂衣裳，皆是官家貴婦了。
桃灼將自己的想法與蘊娘說道一番，這一點想法倒是與蘊娘不謀而合，桃灼也逐漸放下心來，直接說出自己的思路。
“目前的這些花紋是挽月閣拿手的特色，我們可以選擇一二進行保留，或是可以稍加修改，比如加上忍冬紋、鴛鴦、團花、纏枝這些比較清新的紋飾，我覺得我們可以先試一試，可能會有很不同的效果。”桃灼這些日子在街上晃悠總是可以見到許多活潑跳脫的少女，她們中有普通人家出身，有商賈之女，有官家小姐，衣服紋飾都自然活潑，不同于長輩的嚴肅沉穩(wěn)。
蘊娘向桃灼投向欣賞贊同的目光，繼續(xù)問：“那你覺得我們該以什么為主飾？”
“你也說過了，既然決定要改變，那必然要讓人們都看到我們在哪里做出了改變。所以這一次我們可以將主位進行一次調(diào)換?！?p> “你的意思是讓新紋飾占據(jù)最大的版面？”
“是，但也不全是?！碧易普Ａ苏Ｑ?，繼續(xù)道：“今年的單已經(jīng)全部訂完了，和之前一樣，占據(jù)多數(shù)的還是年紀稍長的人，所以自然他們的衣裳也不能太追求標新立異，我們總不能為了招徠年輕買主而失了老顧客才是?！?p> 蘊娘點頭稱是，又道：“可我的本意是想借著今年的機會讓祈晝城的貴女都知道我們挽月閣在做出革新，若還是按以前的方式來制衣，怕是這計劃得推遲到后年了?！?p> “蘊娘你莫不是忘了今年訂單里還有一位孫小姐嗎？”桃灼將訂本遞給蘊娘。蘊娘愣了愣，接過來看才恍然大悟明白了桃灼的意思。
桃灼原來是想在孫菱悅身上做實驗，將她的衣裳用新的方式來制作。孫菱悅在貴女圈里來往很是頻繁，她穿著這身衣服去為挽月閣招徠新客最是合適了。
蘊娘心里發(fā)笑，覺得這桃灼真是個有趣的人。昨日孫菱悅出言放肆惹得大家都很不愉快，今日沒成想桃灼便要拿她當試驗，指不定到時候?qū)O菱悅穿著桃灼設(shè)計的衣裳樂滋滋在貴女面前炫耀，殊不知是桃灼在利用她給挽月閣撐門面。若是孫菱悅知道了會被氣個半死吧。
與蘊娘商討好細節(jié)后，便快到晚飯的時候了，蘊娘本想留桃灼吃飯，可正巧以書過來了。
“姑娘，將軍剛回來說等您一塊兒吃飯呢?！币詴ξ卣f著，蘊娘會意一笑，對桃灼說：“今日咱們也決定得差不多了，你也忙了一天，快些回去歇息吧?！边@顧將軍都找她要人來了，自己也得放行才行。
桃灼起身道：“也好，蘊娘你也辛苦了。我這就回去了，明日我再來?！?p> 桃灼出門便看到了停在面前的馬車，靜默片刻道：“以書......其實......不用要馬車的，這里離顧府也不算太遠?！?p> “奴婢也覺得不算遠，可是將軍非說您今天忙完一定很累，還是坐馬車好，既舒服又快嘛?！币詴掷锕謿馓匾饧又亓恕翱臁弊郑易菩χ亮舜了哪X門，嗔道：“整天腦袋里想些什么呢？快些回去吧，估計你家將軍都餓了?！?p> 以書沒臉沒皮慣了，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和在顧懷面前完全判若兩人。以書心里時常在想，這顧將軍肯定對桃姑娘有意，若是以后桃姑娘成了將軍夫人，自己跟在她身邊到底是笑比較好還是嚴肅一些比較好？畢竟每日都要見著這兩個人，自己都怕表情切換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