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的時間很長,但對于幽川來講,他卻覺得有些短暫,甚至很醉心于這種被整個世界遺忘的孤獨感覺。
雖然食宿條件與自己做皇子時有著天壤之別,但那時自己一舉一動都有人看著,就連上個廁所也都有仆從立在外面守著,弄得自己要偷偷去九國聯(lián)席會議都只能動用一個分身做掩護。
所幸在自己帶著克蘇拉闖進帝宮第一件事就是合了分身才沒露出破綻,但也讓自己的法力消耗極大,以至于被陰風(fēng)裹挾的時候自己都無力反抗,導(dǎo)致本應(yīng)自己采擷的勝利果實就此摔碎在地,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因此那時雖然富足無憂,卻著實體會不到真正自由的快樂。
而現(xiàn)在自己看似被軟禁在獸圈中,卻覺得格外的自由和安然。
這種體驗很是奇妙,讓自己對自由的定義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那便是自不自由,完全取決于自己心中有沒有束縛,外在的枷鎖充其量不過是遮擋陽光的烏云。
現(xiàn)在‘自由’的自己,只想追查那神秘的陰風(fēng)之主究竟是誰,為何要這樣對自己,害得自己國破家亡。
所以這幾個月自己在盡力恢復(fù)自己的法力,損失一個分身其實也等于自己遭受了一次死亡,這讓他遭受到了非常嚴(yán)重的心魂創(chuàng)傷,就好像自己的靈魂被剝掉了一大塊,露出一個虛無般的空洞。
生理上的創(chuàng)傷用些好藥外加修養(yǎng)就可以痊愈,而心魂的創(chuàng)傷卻無藥可治,只有憑借自己剩余的心魂之力去慢慢修復(fù),而這所需要的時間,自己也不知究竟要多久才能好。
自己能夠化出分身,這只是自己知道的秘密。
就算是父皇和師父也不知道,自己也搞不懂為何會有這么神奇的技能,這絕不是自己修習(xí)魔法的結(jié)果,而更像自己與生俱來就具備的能力。
自己使用了兩次,結(jié)果都讓自己無比沮喪,這讓自己對這份能力產(chǎn)生了莫名的恐懼和厭惡,甚至覺得這是天父對自己的變態(tài)懲罰,從而下定決心再也不使用。
兜嘴獸又送來了晚餐,那是一對烤得焦黃噴香的地蟲和一杯煮熱了的獸奶。
幽川對此并無異議,他知道阿芙娜是不可能殺野獸烤肉給自己吃的,這些蟲子估計也是她能想到的可以供應(yīng)給自己的最好美食,畢竟荒原物產(chǎn)貧瘠,蔬果更是稀缺無比,能有這樣的食物,他已經(jīng)相當(dāng)滿意了。
更何況,他現(xiàn)在也不能揣著皇子的身份挑三揀四。
正滿嘴流膏地吃著的時候,阿芙娜施施然地走了進來,擁擠的獸群自動給她讓開了一條道。
“好吃嗎?”
“很香,謝謝?!?p> 雖然阿芙娜的奧蘭語說得還帶著濃重的托納語尾音,但兩人的日常對話已經(jīng)沒有什么障礙了。
“那就好,既然你吃了這么久都沒事,看來是可以把它們作為軍糧送去給第五軍團了?!卑④侥日Z氣有些憤憤不平道。
“軍糧?第五軍團?”幽川有些奇怪道。
“你當(dāng)然是不知道的。”阿芙娜繞著他坐的草垛背手走了起來:“三個月前,一支獸人軍團沿著阿拉爾山南下,圍攻了多侖城,帝國陛下派了第五軍團前來解救,但因為路途遙遠,補給跟不上,第五軍團十萬人馬在驅(qū)散了一部分獸人打開了進入多侖城的通道后,很快就又被獸人軍團圍困住了,目前多侖城里據(jù)說連戰(zhàn)馬都快被吃完了。”
“哦……”
幽川猛然覺得依照現(xiàn)在自己只是一個奴隸的人設(shè),對這種戰(zhàn)略大事應(yīng)該是表現(xiàn)得越無知才越正常,當(dāng)下故作毫不在意地喝著獸奶,發(fā)出一陣咕嚕咕嚕的暢響。
阿芙娜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稍瞬即逝,繼續(xù)說道:“多侖城一旦被獸人占領(lǐng),它們勢必越過多侖河沖進死靈谷朝疾風(fēng)荒原殺來,因此不需帝國陛下下令,我父親也早就聯(lián)合狄古,鄂赤兩族一起給多侖城提供了補給支援,但荒原的物資本就不豐,父親無法可想之下,甚至要我召集一批荒原野獸送過去……”
“哦……”尾音還沒拉完,啪的一聲,幽川手中的木杯就被阿芙娜一鞭甩成兩半,剩余的獸奶灑了他一身。
然后只聽阿芙娜氣惱不已地叱道:“你除了哦哦哦,還能說點別的嗎?”
“哦……”幽川惶然地站了起來,有些慌張地又是脫口而出……
“嗤…”阿芙娜又好氣又好笑地一跺腳:“算了,你準(zhǔn)備一下跟我出發(fā)吧,今晚我就要把一批地蟲送去多侖城,路途遙遠,我擔(dān)心我的寶貝們會受不了,你正好可以照顧一下它們,也可以陪我說說話解解悶?!?p> “哦……”
幽川心里一動,如此珍貴的外出機會就這樣降臨了?
“哼!”阿芙娜狠狠地掃了他一眼,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幽川看她走后,轉(zhuǎn)身就又盤腿坐了下來,他在急遽地盤思多侖城現(xiàn)在的情況。
多侖城是死靈谷西邊入口的重要城鎮(zhèn)。
多侖河就是從西延綿而來沖到阿拉爾山被擋住后再折轉(zhuǎn)南下,在死靈谷和多侖城之間形成一個巨大的‘幾’字形大拐彎,兩條灣臂中間便是一片巨大的沖積沼澤地帶。
而從多侖城到死靈谷入口,便只有一條緊挨著河岸峭壁開鑿出的只容兩人并行的小道,狹窄處更是只容一個人側(cè)身而過,更多的路段卻是突出的棧道,橫在河面上,下方便是滾滾如虎狼般的急流,雖然鋪成棧道的是結(jié)實的石條,走在上面自然還是不免讓人膽戰(zhàn)心驚。
當(dāng)然除了這條唯一的通道,水路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可惜多侖河在此大拐彎處變得額外的狹窄,堅韌的山巖如同一個遠古的巨人一直在頑強地抵御著急流的沖擊,露出片片蒼勁而斑駁的筋骨——赫赫有名的奪命灘就聳立在大拐彎的上灣口位置,亂石嶙峋,幾如一片充滿著煞氣的惡魔兇器被隨意地堆放在水中,任何柔軟的物體被沖撞到上面,莫不會粉身碎骨。
但對于強悍的獸人來講,奪命灘顯然又算不了什么,皮糙肉厚骨頭硬的他們能擋住尋常刀斧的劈砍,這些不動的石頭自然對他們形成不了嚴(yán)重的威脅,至多撞個頭昏眼花渾身淤青生痛罷了,而體格膘碩的他們,要淹死也是很困難的事情。
因此不管獸人軍團拿不拿下多侖城,只要他們愿意,就可以無需任何船筏順流漂到死靈谷入口。
這對于疾風(fēng)荒原簡直是亙古未有的恐怖之災(zāi)。
雖然荒原三族也夠彪悍,但真要抵擋住獸人的入侵,他們還是欠缺火候的,因為論單兵作戰(zhàn)是完全不可能戰(zhàn)勝獸人的,而應(yīng)對獸人很有效的軍團作戰(zhàn),荒原三族顯然還只是蹣跚學(xué)步的小娃娃。
而一旦被獸人侵入了疾風(fēng)荒原,它們必將毫無天敵地在這片土地上蔓延開來,最終成為反噬帝國的絕對優(yōu)勢力量!
這樣的結(jié)果自然讓自己想都不敢再想下去,既然錯誤已經(jīng)鑄成,自己也只有盡量去找找機會看看有沒有改正的可能了……
托納王阿德尤斯顯然連續(xù)多日都沒睡好了,一頭灰白的頭發(fā)和同樣灰白的胡須似乎因為主人的心情也遭受到了極度的摧殘,被胡亂地修剪了一下,參差不齊的樣子完全只是滿足不礙事這一基本需求,但他整個人在夕陽的余暉下仍舊腰背挺直,滿臉的皺紋也因為看著自己的女兒而欣慰得布滿了生機。
當(dāng)他把格外深邃的眼神轉(zhuǎn)到阿芙娜身后的幽川身上時,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便蕩漾著莫名的光澤。
“他就是你之前說要殺掉的奴隸?”阿德尤斯不無揶揄地對阿芙娜說道。
“阿爹!……”阿芙娜撅起嘴撒嬌道:“人家已經(jīng)赦免他了嘛,他現(xiàn)在算我的小普羅啦?!?p> “女兒啊,你有沒有搞清他的底細?知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么人呢?”阿德尤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幽川向阿芙娜問道。
“哎呀呀,阿爹,你還讓不讓我出發(fā)???我之前不是告訴你了嗎?他全家都被那可惡的幽森的軍隊殺死了,帶他逃出來的唯一叔叔也在多侖河里淹死了,他能在死靈谷遇到我,自是尼迦女神的安排啦!”阿芙娜有些急躁,這也是正常的,畢竟這也是她第一次走出死靈谷的機會,她可不想被父親忽然變卦而剝奪了。
“唔,阿爹也沒別的意思,既然你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就出發(fā)吧,多侖人正在啃樹皮呢。”阿德尤斯輕輕一笑:“記住,送到了就立刻回來,不得耽擱?!?p> “知道啦!”阿芙娜興沖沖地舉起螺號就吹了起來。
“嗚……”
數(shù)萬趴著的野獸立馬站了起來,每一只身上都駝著兩捆早已包裹好的地蟲,鼓鼓囊囊的顯然分量頗重。
幽川也騎了一匹棕毛短腿馬,正要跟著阿芙娜離開,卻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胳膊。
轉(zhuǎn)頭一看,正是阿德尤斯在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
自己剛要開口說什么,卻聽阿德尤斯詭異地輕語道:“幽川殿下,恢復(fù)得怎么樣了?”
這無異于一聲天雷炸響在幽川耳邊,驚得他身形一晃差點就掉下馬來。
阿德尤斯卻穩(wěn)穩(wěn)地把他按住:“殿下別慌,你的事,只有我知道,此番就隨小女前去吧,回來我們再好好談?wù)劇!?p> 幽川狐疑而驚駭?shù)赜哪抗?,發(fā)現(xiàn)這個有些瘦削的托納王眼神異常篤定,漆黑的眸子似乎把自己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猛然覺得這種感覺莫名地熟悉,但細細一想?yún)s又毫無頭緒。
也就在他怔愣間,阿德尤斯卻松開了手,并拍了一下馬臀,送他趕上了正回頭要找自己的阿芙娜。
“你怎么了?”阿芙娜此刻心情激動,一雙清亮的眼睛里蕩漾著無法掩飾的喜悅。
“沒……沒什么,我沒騎過馬,有些硌屁股……”幽川說著故意尷尬地挪了挪屁股,臉上表現(xiàn)出一副極其難受的樣子。
“咯咯……”阿芙娜聞言大笑不已,卻又甩過一條柔軟的毛毯:“用它墊一下,路遠著呢,可別到時下不來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