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遽盤旋的水柱就像一條由里而外全部被炸開的巨蟒一般遽然飛散。
氣浪席卷把墜落的水滴吹成一圈清晰可見的波紋蕩向四方,躲在巖孔中的幽川一身都被噴濕。
半空中的烏云也驟然消散,正當空的皎月迫不及待地把它的清輝撒滿了整個大廣場。
而在這充滿著朦朧美感的夜色下,幽川卻被呈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詭異的畫面搞得毛骨悚然。
只見黑袍男子一左一右掐住了兩位女子的脖子。
那從黑袍中伸出的手很修長,從肩部到手腕的線條很是勻稱,不瘦也不壯。
反轉著的手背能清晰地看見指節(jié)的突起,每根手指都很勻稱,在月光下有著正常人類皮膚的光澤,若不是它處于置人于死地的姿態(tài),很輕易就能讓人聯(lián)想到所有高雅的藝術都應該出自這樣的手。
兩個可憐的女子已經(jīng)面無人色,甚至連掙扎的本能都被這雙可怕的手給掐斷了一般,只有眼睛中可怕的絕望借著月色化為一片無力的寒芒。
男子看都沒有看她們一眼,仿佛手中掐著的只是兩團空氣,眼睛卻直接逼視著幽川所處的方位。
大廣場的風似乎都被這詭譎的氣氛嚇退了,寂靜得連一粒沙粒移動的微響都沒有。
時間仿佛靜止。
“我從沒殺過女人?!焙谂勰凶雍鋈粡埧谡f道,聲音不大,但傳到幽川耳中竟讓他耳膜隱隱生痛:“但是你再不出來,我并不介意破個戒?!?p> 原來他早知道自己的存在,這是在對自己說話!
幽川只得從巖孔中走了出來,在月色下拖著不長的影子朝男子走了過去。
“閣下是波侖帝國的人?”幽川在距離他二十多步遠的地方停下,伸手把沾在額頭的頭發(fā)朝后抹了一下才脫口問道。
“你又是誰?鬼鬼祟祟地躲在這干什么?”黑袍男子顯然有些訝異,木然的臉上泛起一絲警惕之色,掐住兩位女子的手顯然又增大了一分力。
“閣下這話就說錯了,我一個孤獨的旅人隨遇而安在這正常睡覺休息,怎么就成了你嘴中的鬼鬼祟祟呢?”幽川瞧出黑袍男子雖然實力莫測,但顯然也并不知自己的底細才心生提防,心里一動,順著他的話就施施然地說道。
黑袍男子顯然沒料到他會如此反駁自己,一時間居然像忘詞一般怔住了。
幽川淡淡一笑:“閣下有血翼飛龍做坐騎,想必定是一位帝國龍騎士,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不知閣下的爵位是男爵呢還是子爵?”
黑袍男子回過神來,木然地回答道:“你說的沒錯,我以前確實是一位帝國龍騎士,但我現(xiàn)在只是一個無名的賞金獵人。”
“這真是一件遺憾的事。”幽川心里急遽地把自己所認識的龍騎士都翻了個遍,也沒找出與之相同樣貌之人,不由得皺眉道:“帝國龍騎士的信條是永遠忠誠于帝國,服務于民眾,閣下如今這副姿態(tài),莫非早已背棄了這個信條甚至早已背叛了整個帝國?”
“背叛?”黑袍男子冷笑道:“我所忠于的帝國早已不了,何來背叛?”
幽川悚然一動:“閣下莫非只忠于奧蘭帝國?”
黑袍男子冷冷地盯著幽川:“家父早已殉國,為人子自當綿延其志,豈可與竊國之徒茍且共存?”
這句話就像一點火星濺射進了幽川的腦海,把一根遺忘很久的導火索點燃了起來,直到一個偉岸的身影化為一道絢麗的焰火炸燃在自己的腦海。
他強忍住激動不可置信地說道:“閣下莫非是布爾公爵的兒子布萊克子爵?”
黑袍男子訝異不已,掐住兩位女子的手都輕微地顫抖了一下:“閣下認識家父?”
幽川倒吸一口涼氣,差點就要奔過去和他來一個大大的擁抱,共同為逝去的布爾再灑一場滂沱大淚。
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能泄露出來的,特別是對于這個在某種意義上講是自己侄兒,但比自己還要大兩歲的年輕人來講。
“當然,閣下的父親神勇忠誠,護送流放的幽川殿下慘遭意外后憤然自裁,這等忠烈勇士自然人人得知?!庇拇ㄐ娜绲督g地說道,內心卻已經(jīng)對布萊克說了一萬句對不起,布爾是因為自己的疏忽所造成的無可挽回的遺憾,是自己余生無法消解的巨痛。
“不,家父之死算不得什么忠烈,只能說是愚蠢,因為那個該死的家伙根本就不值得他獻出自己的生命。”布萊克咬牙切齒地怒道。
幽川啞然,想不到布萊克居然是這樣評價自己的父親的,但轉念一想,他如此評價自己的父親,何嘗不是無奈的哀痛下因為激憤的正常反應?
別說他恨自己,自己又何嘗不恨自己?
帶著無比的愧疚,他嘆了口氣道:“閣下父親確實令人惋惜,但他為人光明磊落正義浩然,閣下又何至于淪落到在這荒谷野地欺負女孩子的份上?”
“欺負?”布萊克沒好氣地冷笑道:“這就得問問她倆了,沒由來地追殺了我一天一夜,難道還不許我還手不成?”
“她們追殺你?”幽川打量了一下兩位正向他打著求救眼色的女子好奇道:“赫赫有名通情達理的兩位洛雅尼迦怎么可能會追殺你?”
從方才忽起的龍卷風和莫名傾瀉的滂沱大水,幽川早就知道這兩位女子就是狄古族的洛雅尼迦珈蘭和鄂赤族的洛雅尼迦洛伊絲。
之前雖然沒見過二人的容貌,但多少有些預想,此時見得真容,雖然兩人有些狼狽不堪,但那婀娜俏麗的模樣卻越發(fā)顯得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哼,什么洛雅尼迦,就是兩個刁蠻霸道兼不知天高地厚的瘋婆子!”布萊克手中的勁道顯然又加多了一分,把兩人勒得舌頭都快吐出來了。
幽川趕緊勸道:“閣下武技了得,何必為難兩個弱女子?萬一真?zhèn)怂齻?,閣下是想與荒原三族結下永世之仇么?”
布萊克一聽,似乎聽進去了,冷哼一聲,把雙手松開,早已經(jīng)瀕臨窒息的珈蘭和洛伊絲一下就跌躺在地上,半晌動彈不得。
幽川知道她們其實和阿芙娜只會御獸一樣,只會專屬的生風控水之技,實戰(zhàn)實力其實還不如一個普通的荒原騎兵,對她倆居然敢追殺一個騎著血翼飛龍的龍騎士自然感到驚訝而不可思議。
“我有要事在身,本無意和她們糾纏,只是她們實在是欺人太甚?!辈既R克冷冷地站在一邊,若有所思地盯著幽川道:“我瞧閣下氣質不凡,好像在哪見過一樣,敢問閣下是何人,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幽川心里咯噔一下,布萊克一向低調,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布爾公爵之子,甚至在龍騎士中,也只有龍騎統(tǒng)領霍華德知道他的身份,自己一下把話說過了,這要怎么圓回來?
他定了定神,訕笑道:“我曾有幸在布爾公爵手下做過小雜役,聽人聊過公爵的家事,知道他還有一個極為優(yōu)秀的兒子,據(jù)說是近十年來唯一成功征服三角血翼飛龍的龍騎士,因此我方才一見到這只三角血翼飛龍,自然就猜到了是你……”
“小雜役?”布萊克似乎察覺出了他在撒謊:“一個小雜役居然有如此膽識和見識?居然知道她們就是洛雅尼迦?”
“嗨,我哪有什么膽識和見識,完成徭役后,我就成為了一個自由的流浪者,喜歡到處瞎逛瞎打聽罷了……”
“是嗎?”
布萊克忽然把手朝幽川的脖子抓了過來,速度不是很快,就像在糕點攤前隨意抓撿一塊看中的糕點一般。
但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講,卻絕對是無法避開的。
幽川把眼一閉,明白他是在試探自己,橫下一條心打算就這樣讓他抓住。
但這只手在快挨著自己的脖子,自己甚至已經(jīng)感覺到了他手上的熱氣的時候,卻停住了。
布萊克改抓為拍,輕輕拍了拍幽川的肩膀:“其實不管你是誰,能在這看見一張熟悉的帝國人的臉,對于我來講,都是莫大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