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情爽快講義氣，這就是江湖兒女？等日后出了侯府游歷五國時，還能遇到如柳施瑤這般豪爽的江湖兒女嗎？
貳喜思緒飄飛，直到見到守在芭蕉院院門口的周井，這才收回漫散的遙想。
“師父回來了，此行可還順利？”
貳喜有心捉弄周井，別開眼眸，面容愧疚：“……言敏，不好意思，我什么忙都沒幫上，因為，因為憐珠她……”
“憐珠她怎么了？”周井神情一變，“可是有什么不妥？”
貳喜躊躇片刻，見周井越發(fā)焦急，這才狡黠一笑：“因為憐珠她沒有落水！”
周井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哭笑不得間擔憂之情瞬間消弭無蹤。
“你守在我院門口，就為了確認憐珠的安危？”不是說只是把李憐珠當做親妹妹么？這緊張程度，是不是有點超標了？
周井迎著貳喜懷疑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師父莫要多想，憐珠是言敏的妹妹，言敏才會多關注一二。”見貳喜眼中戲謔不減，周井又誠懇地補了句，“言敏也很是在意師父的安危，見到師父平安歸來，心中也頗感寬慰。”
貳喜一聽這官腔般的說詞，當即揮揮手：“行了行了，時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周井拱手行了一禮：“那言敏便不攪擾師父歇息，先告辭了。”
貳喜點點頭，含笑看著周井轉(zhuǎn)身離去。周井當真心悅賀寧，只把李憐珠當做親妹？怕是連他自己都沒認清自己的情感吧。不過這又和自己有什么相關呢。抬頭看了眼漸漸變得灰暗的天空，貳喜轉(zhuǎn)身往院內(nèi)走去。
才用了晚膳，幾陣大風刮過，便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貳喜倚著床頭借著橘黃的燭火翻了幾頁茶書，連打幾個哈欠后，最終還是決定不勉強自己，合書將燭臺吹熄得僅剩一盞，放下紗幔。
鼻間是草木泥土的濕潤清新，耳邊是雨打芭蕉的沙沙輕響。
此情此境，遙遠而熟悉，混沌又清晰。
“咚咚咚”，敲打窗戶的聲音雖然不大，依舊驚醒了蜷縮在一堆雜物中打瞌睡的女童。女童抬手揉了揉眼，寬大破舊的衣袖滑下，露出極細的胳膊，帶著新舊不一的青紫。女童沒有動，直到再次聽到窗戶傳來的“咚咚”聲，這才借著昏沉暗光摸索著爬上窗前的木箱，踮起腳尖努力了好一會，才撥開窗戶的開關。
窗戶一推開，屋外潮濕的泥土氣息和雨水打在葉片上的唰唰聲，夾著秋末的涼意灌了進來。女童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緊接著就聽見下方傳來低低的男童音，帶著輕快。
“小息，看我給你帶了什么。”
女童低頭看去，窗外小男孩頭上套了個不知何處撿來的塑料口袋，身上大了幾圈的舊衣物被雨淋濕了大半。不過男孩顯然毫不在意這些，從懷里掏出一個窩窩頭，沖女童露出大大的笑容。
這笑容多好看啊，仿佛連這昏暗的雨夜都能徹底點亮。女童看著小男孩臉上的笑容，跟著笑了起來。
“快拿好，我要趕快回去，不能讓人發(fā)現(xiàn)，不然我也受罰的話，可就沒人給你送吃的了?！?p> 女童剛伸手接過，就聽遠處傳來漸近的腳步聲和成年男子們交談的抱怨聲。小男孩聽見這聲音，立刻慌張起來。
“夜巡的人來了，我先走了！”說著，小男孩倒退著就要從三樓空調(diào)外機上下去。
雨夜昏暗濕滑，心急的小男孩腳下一個不穩(wěn)向后倒去。一聲鈍響中，后腦恰巧摔在地面凸起的巖石角上。濃郁的墨色從小男孩頭部涌出，頃刻間與雨水渲染開來。聽到墜地聲而來的兩名巡邏男子用手電照射過去，女童清晰地看見雨水濺落在小男孩驚愕的眼中，以及微張的嘴里，還有那鋪天蓋地令人窒息的暗紅……
同為雨夜的夢里夢外，侯府某處隱蔽的屋檐下不遠不近站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如今非常時期，不是說過若非必要，你我不要輕易碰面？”
“聽聞今日她落水了？”
“你若是為此事，可就白跑一趟了。我原想借機將高橙兒除去，誰曾想他竟然出面將她保下，哼！定然是從中嗅出了什么?！?p> “你想除去高橙兒？是她聽到了什么不該聽的話？”
“……她發(fā)現(xiàn)我和云袖的關系了?！币膊恢蔷湓捒稍凰牭?。
“你怕她會將你二人關系告訴旁人？”
“高橙兒將你在意的那個茶師拖入其中，興許會將此事告訴她也未可知?！?p> “你以為沒有高橙兒告密，她就不知道了？月前你與云袖花前月下時就已被她發(fā)現(xiàn)了。時至今日，他們依舊無所察覺，可見她至今未對仍何人提及?！?p> “至今未提，不代表日后也不會提及?！?p> “日后？你行事如此不謹慎，讓我很是懷疑日后我們是否真能順利合作?！?p> “此番算我失策，定無下例?！詾樵缜暗膸着艘严牧怂麄冎T多精力，最后再將你等四人放入瑤光苑會穩(wěn)妥許多。我甚至還特地將他們的目光引到她身上，以此替你遮掩，沒成想倒是我先對她大意了。”
“你若還想合作順利，最好不要再將主意打到她身上?！?p> “不過一介孤女……怎么，連他收集情報的憐華宴和惜茗樓都查不出底細之人，你也敢輕信與她？看來我對日后的合作，也需多斟酌幾番了?！?p> “哼，他說查不出來變當真查不出來？說不得恰是他為混淆視聽，特地將人放入盛城。否則又怎會那般巧，與我同日進入侯府？你若不愿合作倒也無妨。左右東西就在侯府，慢慢尋總能找到。至于你所需的契機，也繼續(xù)慢慢等著吧。端看是你先等到契機，還是我先尋得失物?！?p> “……不知那孤女到底有何特別之處，竟讓你們一個個接二連三都將她劃入羽翼，倒叫我不由好奇起來?！?p> “我說過，不要將主意打在她身上。這是告知，不是商量！”
“笑話，我不過看在那位前輩的份上才敬你三分，你該不會以為我真就怕了你吧？該如何行事，還輪不到你來教我！”
貳喜喘著粗氣從夢中驚醒，敞開的窗外已經(jīng)天光大亮。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掀開被子下床倒了杯涼水狠灌了兩口，這才慢慢鎮(zhèn)定下來，盯著窗外出神。
雨后清晨的空氣異常清新。只是，這窗怎么開了？昨晚自己沒關好窗？還是風太大？
貳喜還沒思考清楚，就聽院門被人拍響。貳喜隨意穿了件外衣，系上腰帶，頭發(fā)也沒來得及梳，就出了房門。
貳喜剛撥開木栓，院門被人自發(fā)推開。高橙兒略帶不耐的臉就出現(xiàn)在門外。
“怎么這么慢？你，你居然還沒起身？”
貳喜一見高橙兒，頓覺腦仁一痛，再看到高橙兒手上鼓囊囊的大包裹，就更痛了：“你這是？”
高橙兒跨進門檻，反手將門關上，撥開貳喜就往里走：“害我等了那么久，站得腳都麻了?！?p> 這姿態(tài)這語氣，這才是貳喜印象中嬌縱刁蠻的高橙兒。所以昨日的乖覺，果然是只在大佬們面前才擺出的假象。
“所以你今后就跟我一道住芭蕉院？”
高橙兒來的路上路過膳堂，順帶領了兩塊油餅。此刻油餅還是熱的，散發(fā)著蔥油和肉渣的香氣。貳喜聞著味就忍不住坐在圓桌旁，跟著高橙兒一人一塊啃了起來。
“哼，區(qū)區(qū)巴掌大的小院子，要不是三公子的吩咐，我才不稀罕跟你一起住?！备叱葍嚎兄惋?，四下掃視一番，臉上的嫌棄與顧炎峻如出一轍。
貳喜呵呵兩聲。這么嫌棄，那你有本事別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