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諾落下最后一筆,翻看了眼小冊子上被自己記得猶如鬼畫符般潦草的字跡,勉強點頭。
“禮尚往來,那么你呢?你有什么喜歡的?想要的?”
首諾正將墨漬逐一吹干,聞言抬頭望向貳喜,彎起嘴角甜甜一笑:“我想在生辰時,能吃一碗姐姐親手下的長壽面。”
貳喜點頭:“那你的生辰是何時?”
首諾嘻嘻一笑:“保密,到時再告訴姐姐?!闭f著,首諾將吹干墨漬的小冊子收入懷中。隨后眼珠一轉,對充當背景許久的周井道:“周副管事可要留下一道用膳?”
“不用了不用了,我離府多日,回來后還未同義父稟告?!敝芫畵蠐媳亲?,起身對貳喜拱手道,“時候不早了,言敏今日先行告退,明日若得了閑暇,再來伺候師父?!?p> 貳喜倚著羅漢床支著頭,隨意揮揮手:“不送。”
周井再次躬身,出了茶室。
“那我也先去燒菜了,晚些時候再來叫姐姐用膳。”說完,首諾起身,端起桌上已經涼透了的湯藥,轉身倒進墻角一盆生長茂盛的盆栽里,而后掀開珠簾走了出去。
貳喜睜著眼睛發(fā)了會呆,打了個哈欠,又睡了過去。
因為有了最新的食物喜好攻略,晚膳還算溫馨和美。直到臨睡前,因為例行湯藥,貳喜再次搖頭。
杏兒楚楚可憐地站在一旁,高橙兒屢起袖子雙手叉腰,看那架勢,要不是被首諾拉著,就要壓住貳喜強灌了。
“橙兒姐,你也忙了一天了,先和杏兒下去歇息吧。這藥,我來想辦法讓姐姐喝下。”
“生病了還不喝藥,不喝藥怎么早點好?不早點好怎么……”
首諾輕輕捏了捏高橙兒,高橙兒頓時咽下后面的話,深吸口氣,“罷了罷了,我先去歇息。這藥你可一定要讓她喝,早喝早好!”
勸走杏兒和高橙兒,首諾關上門。剛轉身,就看到只著素白中衣的貳喜抱著被子坐在床上,漆黑的眼珠映著燭火,又大又亮。
“你知道的,這藥我不喝。”
首諾微微一笑:“好好好,姐姐說不喝,咱們就不喝!”說著,為表誠心,首諾端起湯藥,站到臨后院的窗前,用力朝不遠處的幾株梧桐潑去。
“好了,姐姐這下放心了吧!”
貳喜點點頭,裹著被子滾到床上。首諾見狀,微微一笑,隨后想起什么,無奈道:“想來,姐姐如今應不會再要我守夜了吧?!?p> “你為我守夜,是想監(jiān)視我什么?”
驟然聽見貳喜這番話,首諾又驚又怒不可置信:“姐姐為何這般想我?我為姐姐守夜,自然是為了保護姐姐!”
貳喜坐起身,歪頭看著首諾,眼眸大而明亮,卻沒有一絲波動。
“你保護的不是我?!?p> 首諾心尖倏地一揪,又緊又痛,再也無法直視貳喜的眼睛,別過頭啞聲道:“姐姐早些歇息吧,我先將碗送回小廚房?!?p> 房門再次被關上,整個臥房就徹底安靜下來。貳喜躺在床上翻了幾個身,總覺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又翻了幾個身,直到胸口有了些微痛癢,這才想起,還有藥沒吃。
再次翻身坐起來,掀開裹成一團的絲被。貳喜如往日一樣取了藥,隨意看了兩眼和水一口吞下。然后熄了燭火,抱著被子再次躺上床。
夜里,貳喜依舊做了個夢。不知是因為定神針還是當日醉酒之故,和以往不同,這次的夢境仿佛眼睛被一層紗霧籠罩,耳朵也似被堵了什么東西,看不清,聽不明。
從朦朧的視野里隱約辨出燈火輝煌的街景,搖搖晃晃地與面容模糊的人群擦肩而過。不知何故,視野忽然加速。跌跌撞撞的視野在轉角時撞上一抹黑影,摔倒被迫停了下來。抬頭看去,被撞倒的另一人似是一位披著黑色斗篷的蒼老婦人。朦朧的視野中,只能依稀分辨出婦人佝僂的身形。
視野伸出手,想將婦人扶起,卻眼前一黑畫面一轉,兩人就到了山顛一樣的地方。隨后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其中一人從山頂跌落,另一人隨其而下。一時間,周遭風起云涌電閃雷鳴。天際一層層濃如潑墨的云層中,似有一只擎天巨手從中探出……
是夜,某處極為隱蔽的密室中有兩人執(zhí)子對弈。
“你這兩日怎不去守著芭蕉院那人?”
“她身邊有人守著,暫且不需我多費心神?!?p> “最后那味藥材……”
“澤雨國的人傳來消息,說是有些眉目了,但能否到手還是兩說。不過我與滄霖殿那人有所交易,端看哪方更快?!?p> “……你說滄霖殿那人,可會影響咱們之事?”
“那人手持滄霖玉牌,再觀其年紀,想來應是傳聞中的滄霖殿少主。呵,若是藺非天親自前來,說不得我還能重視兩分。至于旁的什么人,即便是什么少主,又有何要緊?”
“雖說如此,但留那人在府中,恐生出別的波折?!?p> “波折?呵,若是按我的意愿,管他有何謀劃,直接殺了便是?!?p> “……唉,除了尋人,你倒是一如既往對任何事都不縈于心。他如今已然有了氣候,何況除了滄霖殿還有何后手,咱們都尚未明確。那幕后之手更是深藏其后,仍未露出馬腳。殺他一人固然不難,如何不打草驚蛇將幕后之人一網打盡才最為要緊?!?p> “所以那些彎彎繞繞動腦子的事,就交給你了,我出力就好。”
“呵呵,此話從你口中說出,實在令我……深感不適!對了,聽聞你接連兩日都給芭蕉院那人送了不少禮物。難得見你對一人如此示好,莫非你對她……”
“不是。不過是見滄霖殿那位少主對她那般上心,一時心血來潮罷了。何況,她既入了滄霖殿少主之眼,若能將她收為己用,來日還需憂心滄霖殿全心全意助他?”
“……對了,有件事你恐怕還不知道吧。葛老給她施了定神針,你此時送禮,也不過是媚眼拋給瞎子罷了?!?p> “……什么時候的事?我怎毫不知情?”
“今日一大早,葛忠年就被芭蕉院的人請了去?!?p> “哼!葛忠年那個老匹夫,膽敢沒經我同意就擅自施針,看我不拔光他的胡子!”
“……”
一夜安眠,第二日一早貳喜突然就要帶了首諾去找柳施瑤。
“貳喜,你風寒未愈,首諾的事,也不急于一時啊!回頭你和柳小姐過了病氣,有得你受的!”高橙兒對貳喜此舉雖然理解,卻十分不贊同。
聽了高橙兒的話,貳喜一言不發(fā),只帶著首諾出了內院,往前院大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