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高橙兒放下茶盞，眉毛眼睛都被擠到了一起，“這茶水入口宛如瓊漿，可為何回味卻是一股子銅銹？”
銅銹？難道是自己茶技生疏了？
柳葉息略為心虛遲疑地吱唔了一聲：“是么？”轉(zhuǎn)而看向嵐五。
嵐五頂著柳葉息的注視，硬著頭皮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茶水入口，嵐五頓時就覺口中猶如涌進一汪不可名狀的甘美，然而茶水一下肚，便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從喉頭彌漫而出，覆蓋整個口腔。
柳葉息沒能從嵐五平靜無波的臉上看出端倪：“如何？”
“二小姐這茶瓊?cè)缦陕?，回味更是綿厚悠長，令人飲之難忘?！?p> 高橙兒白眼一翻，急道：“大個子你就沒喝出別的什么味道？”
嵐五略一躊躇：“并無。”
看這樣子，嵐五也覺出這茶不對味，只礙于自己的情面，無法直言。柳葉息想了想，又看向連霜。
連霜將茶飲下回味片刻，一貫平靜的面容罕見地詫異一瞬，道：“初飲醇厚甘美，余味凌冽冰寒，如飲霜雪?！?p> 高橙兒聞言，眉頭一皺：“怎么可能，我喝著明明滿嘴銅銹味！”說著，忍不住又飲了一口，而后擰緊眉頭，想吐又吐不出來。見柳葉息投來懷疑的目光，高橙兒咽下茶水怒瞪，“不信你自己嘗！”
帶著疑惑，柳葉息將茶盞湊到唇邊，溫潤的茶水入到口中，柳葉息神情瞬間凝滯。
最直觀的感受，便是入口的茶水稠如濃湯，甜如甘蜜。緊隨其后植物草木的清新，山川河流的靈潤，都在口中擴散開來。仿佛喝下去的，不是茶水，而是一處小小的世界。茶水下肚后，一股清涼之意從咽部逆流而上，鋪滿口中每一個角落。
這是柳葉息第一次真切喝出茶水的滋味，尤其是在失去味覺之后。
“怎么樣？是不是很難喝？”
柳葉息近乎喜極而泣：“這是我喝過，最好喝的茶。”
高橙兒剛翻了個白眼，見一旁連霜和嵐五神情或平靜或感慨地品飲杯中茶水，不禁自我懷疑：“明明大家都是同一沏茶，沒道理就我一個人喝出怪味呀?！?p> 除開嵐五，高橙兒堅持認為有銅銹味，連霜說是如飲霜雪，而自己喝著甘美醇厚。為何同一盞茶，不同的人會喝出不同滋味？問題是出在茶上，還是……柳葉息忽然一個激靈，四個字從柳葉息腦中一閃而過。
九泉之水。
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想，柳葉息各取了往常沏茶的水，和顧炎峻送來的水，一一嘗過。往常的水一如既往，而顧炎峻送來的水喝入口中卻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清新之氣。
柳葉息盯著杯中無色的純水出神，忽然端起水杯走到窗前?；鹄崩钡年柟庹者M杯中，無色的水泛出點點光亮，仿佛參入了星辰碾成的細碎粉末。
忽然憶起當初第一次拜訪漪瀾居，九泉之水無意識從口中說出時，顧以嵐臉上的震驚，以及眼中灼烈的犀利……
柳葉息下意識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原本喝入口中的清新全都泛做酸苦麻澀。
忽而，柳葉息蕩開一抹輕笑。
陽光明媚，照在少女毫無瑕疵的臉頰，鍍上奪目的光暈。濃密的睫毛投下一排陰影，將眸色染地越發(fā)幽暗。唇邊的笑容薄如朝露，好似下一刻就會消失不見。
恍惚間，高橙兒呢喃出聲：“真美……”
柳葉息一時沒聽清，轉(zhuǎn)過頭：“什么？”
高橙兒回過神，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方才說了什么，剛要矢口否認，情急之下被自己的口水嗆住，頓時咳地漲紅了臉：“沒，咳咳咳，我，咳咳咳……”
柳葉息斜睨一眼：“你該不會說我壞話了吧？”
“沒沒沒，咳咳，沒有！”
看著被嗆到面紅耳赤的高橙兒，柳葉息大度道：“好吧，我信你。”隨即走回原位跪坐下，“橙兒近些年，可有遇到什么開心的事？”
“開心的事？前幾日你贈我，”話說到一半，高橙兒反應(yīng)過來身旁還有他人，忙打住道，“你贈我嫁妝時，我便很開心，開心極了！”
“……那可有什么傷心難過之事？”
高橙兒嘆了口氣：“傷心難過之事何其多……你問我這些作甚？”
柳葉息循序善誘：“想想最讓你難過之事，放心，只是讓你想，并未讓你說出來?！?p> 高橙兒想了想，眼眶漸漸泛紅。柳葉息見狀，不動聲色倒了杯水遞過去。高橙兒下意識接過，送到嘴邊喝了一口，隨即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呸呸呸！你沒事干嘛給我喝醋?。窟€又咸又澀！”
果然如此！
在三人神色莫名中，柳葉息難得露出暢快的笑容，艷如虹霞。
嵐五心跳如雷，忙不迭垂下頭，并暗自慶幸跟在柳葉息身邊的不是自己。
沒有回答高橙兒的話，柳葉息只望著墻角水缸出神。
沒想到當日眾多賀禮中，對自己最實用的，竟然是被冷落這么久的一缸水！可惜顧炎峻至今仍被困在瀚海閣。至于他從何處弄來這水，卻是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