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五、前塵（三）

　　如果說一二次相遇純屬巧合。那第三次再見，便是藺非天刻意為之。

　　得知那人是誰之后，再得知冬雪初遇的那座山名為暮云山，也就不是什么難事。得知暮云山不難，難的是如何上暮云山。暮云山上機關(guān)陷阱錯綜迷陣不知凡幾。但這些對于曾經(jīng)意外上過一次暮云山的藺非天而言，雖不輕松，卻也并非難于登天。

　　于是藺非天在滄霖殿藏書閣一呆三個月，將機關(guān)陷阱及迷陣原理大致涉獵一遍后，再次來到芃來盤踞在暮云山下。終于某一日，柳淵恰巧有事離開，暮云山上只剩嬿姌獨自一人（三歲的柳施瑤在藺非天眼里直接被忽略）。藺非天理論結(jié)合實際，歷經(jīng)千難萬險才得以成功登上暮云山。

　　如此天賜良機，藺非天自然借“受傷”之機賴在嬿姌左右，并時常有意無意地做一些曖昧之舉，只可惜全被嬿姌或直接或間接無視掉。

　　接觸地越久，藺非天也就越能摸清楚嬿姌的性子。說好聽點是純真率直，說直白點就是頭腦簡單一根筋。頭腦簡單是針對除柳淵和柳詩瑤外的所有人，包括藺非天自己。而一根筋，則只針對嬿姌唯一的興趣愛好——石雕。

　　美人喜愛石雕，藺非天自然也懂得投其所好的道理。數(shù)次上下暮云山，前后命人找來不少珍貴的石料。諸如各色玉石、孔雀石、貓兒眼、綠松石、水晶、瑪瑙等等不知凡幾。

　　但無一例外地，都被嬿姌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這些石料看著雖好，卻毫無靈性，再如何雕琢，充其量也不過僅是一件裝飾罷了。’

　　聽到這里，柳葉息終于忍不住出聲詢問：“前輩可曾有問過我娘為何這么喜歡石雕？石頭笨重，相比之下，木雕不是更輕松更適合她一些？”

　　“本座曾經(jīng)也有此疑惑。但嬿姌說，草木有靈，隨意截取，它們會痛。還說石料質(zhì)硬，用來承載靈體，更為安全穩(wěn)妥。”

　　又是靈性，又是靈體的，難怪連柳施瑤都會認為嬿姌是從靈妖林出來的人。

　　在嬿姌再一次拒絕藺非天命人尋來的極品水玉后，藺非天終于忍不住對嬿姌口中的“靈性”有了一絲好奇。

　　‘既然你說我的這些石料皆無靈性，那靈性的石料又有哪般區(qū)別？你過往雕琢過的那些石頭，不知我是否有幸一觀？’

　　‘你？你可不行，你身上戾氣過重，會嚇壞它們的。’

　　戾氣重，藺非天是認的。比如當初追得藺非天狼狽逃竄的仇家，兩天前被自己卸了手腳關(guān)節(jié)，折磨許久方才讓對方斷氣。至于嚇到它們？藺非天嗤之以鼻，區(qū)區(qū)幾塊石頭，還能成精了不成？

　　雖然送石料刷好感這條道走不通，但藺非天何許人也。很快便眼尖地又新發(fā)現(xiàn)了另一條道。

　　嬿姌的手指出現(xiàn)了一道傷口。一問才知，是雕刻石料時不慎被刻刀所傷。于是藺非天靈光一閃。假如自己能打造出一柄既能輕松雕琢任何石料，卻又不會傷到手的刻刀，想來應(yīng)該會比送石料更能輕易獲得嬿姌的好感。何況石料常換，工具卻是常用的。有順手常用之物留在嬿姌身側(cè)，還怕她不會時常想起自己？

　　“于是本座便開始著手打造刻刀一事，很長一段時日都未能得空去見嬿姌?！?p>　　柳葉息恍然：“所以，飛燕刺其實是前輩為我娘特別定制的一柄刻刀？”

　　藺非天笑笑：“勉強可以說是。”

　　難怪當初第一次見飛燕刺，柳葉息就覺得飛燕刺形狀奇怪。短小細長還有“V”字凹槽，壓根不像匕首，原來人家本來就是刻刀！還是私人量身定制的那種！但為何是“勉強可以說是”？

　　“那再后來呢？”

　　“再后來……”藺非天看著柳葉息矜雅輕笑，“再后來就是老規(guī)矩，下回分解。”

　　面對同樣的套路，有了第一次，柳葉息第二次就相當?shù)恕＜s好時間，笑臉相送。

　　第三日，藺非天來得比前兩日稍晚了些，依舊讓左護法留在門外。

　　“昨日說到哪了？”

　　“說到前輩著手刻刀一事。”

　　“哦，對，刻刀。為了打造一柄完美符合要求的刻刀，本座當初花了兩年多的時間，跑遍整個五國，才勉強集齊所需材料。而后又花了大半年的功夫才打造完成。再次見到嬿姌，已是三年后?！?p>　　“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杀咀僖妺鲓槙r，依舊覺得時光似梭，恍如隔世?！?p>　　“是中間發(fā)生了什么事？”

　　“嬿姌在本座走后第二年產(chǎn)下次女，取名柳葉息。問題也正是出現(xiàn)在這柳葉息身上?！?p>　　“柳葉息因早產(chǎn)之故，天生癡傻呆滯，仿若一尊沒有魂魄的人偶。而柳淵也不知聽信了誰的謠傳，竟以為柳葉息是本座與嬿姌茍且之果。更認為柳葉息天生的癡呆，是因嬿姌與我偷情不慎，動了胎氣所致?！?p>　　“?。?？？”柳葉息整個人愣住，連帶著看向藺非天的眼神都變了。

　　藺非天冷笑一聲：“呵，簡直可笑！本座雖說驕傲自負睚眥必報，也從未掩藏對嬿姌的心意企圖。但本座與嬿姌的來往一直清白本分，本座甚至連嬿姌的手都沒碰過！污蔑本座暫且不提，嬿姌的聲譽豈容他人憑白玷污？本座氣不過，便要找柳淵理論，卻又被嬿姌攔住，說什么‘清者自清’……當真是傻！”

　　“那前輩你后來當真聽了我娘的話，沒有找過我爹？”

　　“找他？找他做甚？他與嬿姌關(guān)系破裂，本座豈不恰好可以趁虛而入？”

　　柳葉息再次忍不住皺眉道：“可我娘已經(jīng)嫁為人婦，還為我爹生了兩個孩子。前輩豐神俊朗定不缺乏追求愛慕者，何苦一心系于他人之婦？即便我娘真的因此同我爹決裂，想來以她的性子，也應(yīng)當不會與前輩在一起吧？何況江湖中還有那些戳人背脊的難聽話語……”不是人人都能充耳不聞的。

　　藺非天斜睨了柳葉息一眼，睥睨之氣盡顯：“那又如何？”

　　柳葉息一驚，立馬改口：“前輩不懼世俗敢愛敢恨情深義重，實在讓人欽佩！”

　　藺非天冷哼一聲：“我雖答應(yīng)嬿姌不會主動去找，但后來本座半夜路過一家寂寂無名的小酒館時，卻偶然撞見里面喝得酩酊大醉的柳淵。既是巧合遇上了，那可算不得是本座主動去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