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一眨眼便已過去兩年多年。
柳施瑤清楚地記得，那日自己剛從睡夢中醒來，便見娘親正在房中忙碌地收拾著東西。那個人偶般癡傻呆滯的妹妹躺在自己旁邊，漆黑的眼睛珠望著屋頂，一眨不眨。
柳施瑤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坐起身。
‘阿娘，你在做什么？阿瑤肚子餓了，想吃阿娘做的菜包子?！?p> 嬿姌身形一頓，默默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摸了摸柳施瑤的頭，溫婉的笑容有些許勉強。
‘阿瑤乖，灶房里有阿娘蒸好的菜包子。阿娘還有些東西要收拾，阿瑤自己去拿吧?！?p> 柳施瑤點點頭，乖覺地繞過柳葉息，翻身下了床。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只覺娘親看自己的眼神，就像還沒熟透的橘子，又酸又澀。柳施瑤忽地心中一動。
‘阿娘也餓了嗎？阿娘等著，阿瑤這就去給阿娘拿菜包子過來?！?p> 不等話說完，柳施瑤就跑得影子都不見了。路過正廳大門口時，衣衫不整五顏六色的柳淵正滿身散發(fā)著濃郁酒氣，靠著門板沉睡不醒。柳施瑤腳步頓了頓，隨即加速往灶房跑。
待柳施瑤一邊端了菜包，一邊吹著通紅的手指從灶房出來時，便見嬿姌抱著柳葉息背著包裹，推開院子的大門。
‘阿娘！你要去哪？’
嬿姌手仿佛被刺到般抖了抖，站了片刻才緩緩轉(zhuǎn)身。
‘阿瑤乖，石料已經(jīng)雕完了，阿娘只是出去尋找新的石料，很快就會回來?！f罷，嬿姌就要再次狠心離開。
‘騙人！阿娘若只是出門尋找石料，又為何要帶小息和包袱？’
空氣在一瞬間凝滯。
‘嗚嗚，阿瑤知道，阿娘是不要爹爹和阿瑤了?！?p> ‘……沒有，阿娘不是不要阿瑤，阿娘只是……小葉子已經(jīng)這樣了，阿娘只是不想讓阿瑤跟著阿娘吃苦。’
‘阿瑤不怕吃苦，阿瑤只想和阿娘在一起?！?p> ‘……傻孩子！……好?！?p> 于是嬿姌抱著柳葉息牽起柳施瑤，最后看了一眼沉醉未醒的柳淵，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暮云山高聳入云。往日外出，嬿姌也只是在山頂周圍尋覓適合的石塊。即便需要下山，也有柳淵同行，輕功往返，便利方便。如今嬿姌一人帶著兩個孩子，一路走走停停，時近晌午才到半山腰。
眼見日頭已高，柳施瑤又累又餓，嬿姌尋了塊較為平坦的地方歇息。柳施瑤吃著菜包，看著已經(jīng)辛苦抱了柳葉息一路，直至此時都顧不上吃一口東西便先給柳葉息喂食的嬿姌，心底陰暗的情緒再度翻涌。
嬿姌好不容易喂完柳葉息，接過柳施瑤遞來的菜包正準備動口，忽然有什么嗡嗡聲漸漸響了起來。嬿姌原本并未在意，但當(dāng)嗡聲帶著獨特的音韻越響越大，這才臉色大變地站起身將兩個孩子護在身后。
‘阿娘，怎么了？’
‘噓，別說話！’
話音剛落，不明所以的柳施瑤就見前方林子里晃晃悠悠有什么東西飛出。待離得近了些才看清，那竟是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蜂蟲！蜂蟲全身都長滿絢麗奪目的彩色細小絨毛，一大一小兩對翅膀揮動出淡金色的殘影。
這漂亮至極的大蜂蟲看起來恰巧與前段時日嬿姌無意間與柳施瑤講過的一物極為相似。
無尾蜂，色澤艷麗，生性好斗。對聲音氣味的感知異常敏銳。尾帶劇毒，且因每只無尾蜂毒素不一，對身體造成的傷害影響也無一相同。
那極艷麗又極危險的無尾蜂從三人身側(cè)兩米處晃晃悠悠飛過。嬿姌目光隨著無尾蜂移動，心已提到了嗓子眼，更放棄思考暮云山上為何會無故飛來無尾蜂這種問題。只一心將兩個孩子護在身后，確保她們不會受到無尾蜂的攻擊。
柳施瑤既害怕，又暗喜，一個大膽的念頭在腦中生根發(fā)芽。
眼見無尾蜂即將飛遠，柳施瑤“??！”地驚呼一聲，假意腳下一滑，從后用力將一時不備的嬿姌撲倒在地。
本已即將消失在三人視野內(nèi)的無尾蜂驟然聽到動靜，即刻掉了個頭，更是一改之前的晃晃悠悠，速度快若閃電般朝三人飛射而來。
待嬿姌?biāo)さ乖诘胤砜慈?，就見柳施瑤一面蹲下身，一面拽著柳葉息擋在自己身前。已然飛至二人身前的無尾蜂絢麗的絨毛驟然退為灰白之色，而原本毫不起眼的小巧腹部瞬間膨大，晶瑩透亮如絢麗的琥珀，緊接著，三根尾刺從后探出，毫無保留地深深扎入依舊對周遭變故毫無反應(yīng)的柳葉息胸前。
‘阿瑤！你！’
嬿姌駭然失色，顧不得其他，連忙起身將柳葉息拉進懷里。
柳施瑤喘著粗氣，愣怔地松開拽著柳葉息的手，跌坐在地。
僅僅這片刻的功夫，那只無尾蜂晶瑩透亮的腹部已干癟了下去，拖著長長的腸道從柳葉息身上脫落，掉在地上很快就不再動彈。柳葉息因中了無尾蜂毒，已陷入昏迷。胸前被刺傷的鎖骨周圍宛如一個蒸熟的壽桃，肉眼可見地紅腫起來。
嬿姌小心急切地拔掉露在外面短短三截的尾刺，揭開柳葉息的衣物看了看，又扯了干凈的里衣給柳葉息包扎起來，這才抬頭看向柳施瑤。
‘阿瑤你，你怎么可以？’
見嬿姌眼中滿是對自己的不可置信，愣怔中雙手微微顫抖的柳施瑤哇地哭了起來。
‘阿娘，你，你別怨阿瑤，阿瑤不是故意的，嗚嗚，阿瑤只是太害怕了，嗚嗚嗚嗚，阿娘，阿娘，阿瑤好怕，阿瑤也想要，要阿娘抱抱……’
看著柳施瑤哭得泣不成聲淚如雨下，嬿姌不是不心疼的，可腦中還反復(fù)回放著剛才柳施瑤拽著柳葉息擋在其身前的片段。面對柳施瑤伸向自己的雙手，嬿姌無論如何也無法馬上說服自己，面前這已滿八歲，近半人高的哭泣孩童，依舊是自己眼中那個單純善良天真無邪的乖女兒。
正當(dāng)柳施瑤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嬿姌痛心又心寒之際，陌生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哈哈哈哈哈，眾位師兄師弟，快來看這是誰？’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又身在這暮云山中，莫非她就是……’
‘哈哈，我見過她，她正是柳淵的結(jié)發(fā)之妻，嬿姌！不僅有嬿姌，還有柳施瑤和次女！’
‘當(dāng)真？那大仙果然算得極準，咱們這趟暮云山之行果然有大收獲。哈哈哈，這簡直是天大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