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信多年的真相被人狠狠推翻，其中滋味固然十分難受，可葉息覺得自己現(xiàn)在也相當(dāng)不好受。距自己身側(cè)一步之遙便是萬丈深淵，自己不但被身后的凌絕拖拽得站立不穩(wěn)，就連掐在脖頸的手也因為其主人極不穩(wěn)定的心緒而下意識收緊。
葉息因缺氧而漲得滿臉通紅不住咳嗽，一面掰扯著凌絕的手臂，希望能獲得零星氧氣。一面還要盡量穩(wěn)住身體，遠(yuǎn)離巨石邊。一時竟不知自己的死因會是墜崖，還是窒息。
葉息有想過，趁著凌絕此時心神激蕩與其同歸于盡，可猶豫著最終沒能下定決心。一是葉息不確定自己的意圖會不會提前被凌絕察覺，從而被熄滅。二是經(jīng)歷上次與羅晟墜崖之后，葉息對極速降落的失重感有了一絲恐懼。至于第三……
說到底，不過是事情還沒將人逼到絕境。
眼看著葉息和凌絕搖搖晃晃站立不穩(wěn)，對面一人突然大喝一聲。
“凌絕，你既然已經(jīng)知曉當(dāng)年種種，就應(yīng)知曉你多年的如鯁在喉非但恨錯了對象，更與她人無關(guān)！還不快將她放了？”
柳葉息一喝，喚醒了心神激蕩的凌絕，就連其他人也紛紛出言勸止。
“凌絕！當(dāng)年種種與旁人無關(guān)，休要再添罪孽，收手吧！”疾言厲色強掩關(guān)切的是柳淵。
“家主，只要你放了息妹，一切都好說！”嗓音低沉神情晦莫的是凌寄。
“凌前輩，往事已矣，何不趁此放下過往？”言辭懇切循循善誘的是顧靜之。
就連距凌絕最近的燕返也忍不住擔(dān)憂，想上前將人扶穩(wěn)：“主上，巨石圓滑，小心腳下。”
凌絕站定，望向眾人的眼中滿是血絲，鉗著葉息的手稍稍放松，讓葉息得以喘息。
“我曾無數(shù)次幻想過，倘若嬿姌與我成親，我與她二人的孩子會是什么樣的？嬿姌喜歡兒郎，說男兒有責(zé)任能擔(dān)當(dāng)?？晌覅s喜歡女兒，如她一般的女兒。小小一團(tuán)，會坐在膝頭軟軟糯糯地叫爹爹，會撒嬌會使氣，會慢慢長大……”
凌絕掰過葉息的臉細(xì)細(xì)打量，指尖拂過葉息冰涼蒼白的臉頰，猩紅的眼眸有偏執(zhí)有猶豫：“長大后的容貌，也應(yīng)是如你這般，黛眉星眸瓊鼻絳唇，與她肖似，卻又各有顏色……倘若你真是我女兒，是我與嬿姌的女兒，該有多好……”
凌絕悵然長嘆，而后轉(zhuǎn)身看向場中眾人：“你們都是為了她而來，可你們這么多人，我交給誰好呢？”
柳葉息聞言，當(dāng)即上前一步正要開口。凌絕就先冷冷一笑：“藺小殿主年紀(jì)輕輕，又身為女兒家。與男兒爭相逐艷的秉性莫非也師承你義父藺非天？我雖與你義父薄有交情，但他卻是這世上除柳淵外，我最為厭惡之人，我豈會將人交給你？”
“凌前輩！我尊你一聲前輩，你如何將人從我滄霖殿偷出來一事，便真當(dāng)我不計較？”
“藺小殿主不也同樣是將人從安寧侯府眼皮底下偷出來的？你我不過彼此彼此?！币娏~息吃癟，凌絕皮笑肉不笑，將目光轉(zhuǎn)向欲言又止的柳淵。
“當(dāng)真以為我看不出你胡糾蠻纏，甚至將當(dāng)年的真相一股腦的倒出來，是為了拖延時間以尋求解救之機？身為父親，就連養(yǎng)在身邊的長女，都未能盡到父親的責(zé)任?！绷杞^睨了眼已從昏迷中醒來，仍渾渾噩噩的柳施瑤，意有所指。
“凌絕，她可是我的女兒，你……”
“方才你不是還抵死不認(rèn)？現(xiàn)下又何必心急？至于你……”凌絕視線掃過凌寄，嘴角勾出譏誚的弧度，“你倒是與我有幾分相似。野心勃勃，總以為自己事事都能算無遺策，呵呵呵……卻忘了何謂‘天意弄人’。小子，送你一句忠告，‘及時收手，為時不晚’?！?p> 凌寄面皮抖了抖：“家主的忠告，晚輩受教了。但家主未成之事，晚輩未必不能成。”
凌絕笑了笑，不置可否：“看來看去，你們?nèi)?，我是一個都不想……”
“既然他們?nèi)硕疾缓弦猓杓抑鞑环量紤]考慮在下？”
聽到這個聲音的一瞬，葉息說不清自己心底迅速翻涌而上的到底是酸甜還是苦澀。就像分辨不出胸腹內(nèi)臟的驟然緊縮，以及全身不由自主的顫抖是因為激奮，還是因為疼痛。
顧以嵐一襲青碧色錦袍，其上的絲線繡著朵朵水粉的芙蓉花，爛漫雅致。潑墨一般的黑發(fā)被高高束起，沒了平日悠然的恣意，滿是凜冽的凌厲，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
與顧以嵐一道而來的，除了一眾嵐衛(wèi)，一左一右還跟著商玲瓏和林卿羽。
葉息的目光在商玲瓏身上落了一瞬，便挪到了林卿羽身上。其雖恢復(fù)了原本的容貌，卻一改往日妖媚張狂，跟在顧以嵐身后亦步亦趨。
柳葉息一見垂頭喪氣滿臉苦色的林卿羽，眉間輕蹙。抬手將想要上前的林卿雨攔下，緩緩搖頭。
看著姍姍而來之人，凌絕不禁皺起眉頭，手中暗自將葉息抓得更牢：“安寧侯府顧三公子？”
顧以嵐沖凌絕遙遙點了下頭：“正是。”
凌絕冷笑：“江湖傳言，顧三公子逐艷廣泛，男女不忌。”說著，凌絕目光落在顧以嵐身后二人停留了片刻，嗤笑，“顧三公子已有佳人在側(cè)還要來蹚這趟渾水，當(dāng)真這般喜歡得隴望蜀？”
“凌前輩此言差矣。我與二位姑娘不過順道，且并無失禮逾越之舉，何來得隴望蜀一說？”
凌絕冷笑一聲，不置可否。只自顧湊近葉息耳畔，話語輕柔，帶著似對伴侶的親昵：“方才那顧三公子出現(xiàn)時，你全身都繃緊了起來，就連心跳都快上許多。我以為你從始至終都能沉著冷靜心淡如水。不會為感情牽絆，便沒有軟肋。如今看來，與常人也無甚差別。原想將你帶回凌家好生栽培……唉，當(dāng)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