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你母親自己布置的,她自小愛竹,你看那邊墻角種的竹子,還是你外公從番人那里為她買來的呢?!毖扇麸L環(huán)顧四周,過往種種皆浮上心頭,“你母親離家之后,每天都有人來這里打掃,我一走進來,就好像回到了從前?!?p> 如璋贊道:“這些竹子養(yǎng)得真好?!?p> 焉珩道:“伺候這些竹子的園丁是父親親自挑選的,個個都是行家里的好手?!?p> 如璋此時方有些感動,道:“舅舅有心了。”
他滿目慈愛地看著如璋,說道:“有你來這里的一天,什么都值得了?!?p> 焉珩兄妹從來沒有見過父親露出這樣慈祥溫和的表情,都看得呆了。
步上臺階,推門進去,房里的布置雅致大方,大廳長窗開闊,光線極佳,白色的帷幔厚薄適中,被束得整整齊齊地垂在四周。一道巨大的鏤花屏風將寢室和前廳隔開,拂開珍珠垂簾進去,淡淡的幽香彌漫在空氣中。
一副珠簾,將前世今生隔開,步入內(nèi)間,她仿佛回到了舊時光中。
這里的每一樣物品都帶著焉若月的影子,片塵不染的妝臺上,胭脂盒還半開著,似乎主人只是臨時出去,馬上就要再回來接著畫沒有畫完的妝。她腦中有一個模糊的身影閃過,雖不清晰,但她確實地知道那就是母親,心里涌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來。
“當年你母親任性離家,片言不留,衣賞首飾也一樣沒拿,氣得你外公要和她斷絕關系。唉,你外公又何嘗不疼她,只是你爹當時一文不名,他怕你娘吃苦。如果好好說,你外公又哪里會那么狠心。你娘的性子真是剛烈執(zhí)拗到了極點。離家兩年后才肯叫人帶信回來,說你爹已經(jīng)入京為官了。我?guī)状蜗脒M京去看她,你外公就是不允。還是后來你出生了,他才肯松口讓我進京去看望你們?!毖扇麸L憶起舊事語氣很是感慨,“其實他自己比我還想去看看你,看看你娘呢,硬是拉不下這個臉來?!?p> 她靜靜聽他說著,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他又道:“你三歲那年,他過六十大壽,我就說讓你爹娘帶你回來小住幾天。他嘴上說不準,我知道他心里是肯的。那次你爹有公事要辦,沒來成。你外公原本不高興得很,見了你之后也什么脾氣都沒有了。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p> 她毫無印象,驚訝道:“我來過這里?”
他笑道:“來過,來過兩回呢。一次是你外公六十大壽,你還未滿周歲。你四歲那年他過世你娘也帶你回來住了幾天??上О?,回去沒多久陸府就......”說到傷心處,他忙岔開話題,道,“想你當時年紀太小記不得了,那時你舅母還在,她可喜歡你了。珩兒,你那年有五歲了,你還記得你妹妹嗎?”
焉珩答道:“記得的。妹妹聰明可愛,母親和爺爺都很喜歡你。分別這么多年,乍一見我還真認不出來了,真是女在十八變?,F(xiàn)在細看,和小時候也有些相像的。”
焉若風笑道:“你們那時候都很小,現(xiàn)在互相不認識了很正常。若是我遇到你,定能一眼就認出來?!?p> 焉珩難得見到父親如此高興的時候,陪笑點頭,說道:“父親掛念妹妹多年,如今見到妹妹出落得亭亭玉立也可以放心了。九方公子一路上也辛苦了,不如讓如璋妹妹先梳洗休息,咱們帶公子去看一看他的住處?”
這話提醒了焉若風,他一時高興得忘乎所以,冷落了九方潛。便起身道歉,道:“我一時高興,公子見笑了?!?p> 焉珩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表妹已是九方公子的未婚妻了,公子自是能體諒親人相見的喜悅之情的,想來不會責怪?!?p> 那本是九方潛隨口一說的話,沒想到焉珩當成真的報給焉若風聽,如璋正想解釋,只聽九方潛笑道:“沒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看到你們久別重逢,我也很高興?!?p> 焉若風回頭對她道:“璋兒,你先休息,一會兒晚飯我讓人來叫你。”
眼見他要離開,她忍不住問道:“舅舅,我還有事想問你呢。我娘和我姐姐到了嗎?”
他笑道:“昨天就到了。聽說你要來了,也高興得很。不巧穆遠世子的病又犯了,所以沒出來接你,你先休息,一會兒晚飯就能見著了?!?p> “還有,舅舅,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彼醭龃撼釀λ蜕?。
焉若風不明就里地接過,掀開黑布一頭只看了一眼,立即將它重新包好,一抹復雜的神色飛快地在他臉上掠過,眨眼間又恢復如常,把劍送回到如璋好里,笑道:“璋兒,你先休息,有什么事咱們以后再坐下來細聊?!闭f著似有深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便帶著人離開坊竹臺了。
站在焉若風身后的眾人并沒有看見那黑布中包的是什么東西,只是好奇地掃了一眼。她一頭霧水,舅舅見到這劍不說非要表現(xiàn)出欣喜之色,但他剛才的表情實在叫人看不懂。
焉珃回頭看了她一眼,眼中滿是憎惡之色,如璋也不喜歡她,暗暗嘆息,這一住進來就招了一個仇人。
不一會兒就來了一隊丫鬟。一水兒的竹青色衣裙,有十來個。高矮胖瘦都差不多,整整齊齊地排在她面前,齊聲問安。
領頭的一個道:“奴婢煙云,奉命照顧姑娘起居,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p> 她道:“我用不了這么多人伺候?!?p> 煙云露出為難的神色,道:“這些都是少爺親自挑選的,要有誰做得不合姑娘的心了,姑娘只管責罰就是。要是全都打發(fā)走,奴婢們也不好交代啊。”
如璋心想自己也住不了多久,不必要為了這么點小事再麻煩人家,也就不再多說什么了。
她梳洗一番換上新衣,正在院中觀賞那些竹子,就瞥見院門口有一個小廝探頭探腦,和她目光對上,忙行禮道:“見過表小姐,老爺讓奴才來請小姐去用飯?!?p> 如璋一心想見向婉清禾,不疑有他就跟著去了。煙云慢一步出來,沒聽見前面的話,只見兩人走得飛快,稍一猶豫也急忙跟了上來。
轉(zhuǎn)過兩三條小徑,走到了一處僻靜地方,煙云緊趕慢趕地追上了,喝道:“站住,你是哪個院里的,我怎么沒見過?”
那小廝頭也不回,快走幾步,一個閃身就不見了。如璋心知上當,正要回頭。焉珃帶著三四個人從假山后走了出來,不懷好意地看著如璋。
煙云上前對焉珃行了個禮,道:“見過小姐。剛才老爺派人來傳表小姐,我們正要去呢。小姐也與我們同行嗎?”
焉珃冷冷地瞪她一眼,道:“滾。去和我爹說,不知道表小姐走到哪里去了,晚點再過去。”
煙云陪笑道:“奴婢奉命貼身服侍表小姐,要是這么去回,只怕是要挨板子的?!?p> 焉珃伸手就打了她一巴掌,道:“你若不走,現(xiàn)在我就打死你。”
如璋道:“你到底想怎么樣?”
“想教訓你。”她一個眼色,身后跟著的幾個侍女立即上來將如璋左右架住。
她的武功早就恢復了,但她此時沒有反抗,看看焉珃到底想做什么。
焉珃上下打量她,不屑地笑道:“就你,也配做我們焉府的小姐?也配做九方公子的未婚妻?你害死了我的銹兒,我要你賠命?!?p> 煙云忙道:“小姐不可。老爺如果知道了,該怎么收場呢?”
焉珃重重地踢了她兩腳,罵道:“吃里爬外的東西,白養(yǎng)你了?!吧湫Φ乜粗玷?,”怕個屁啊,弄死了她埋了就是了。神不知鬼不覺的,這里的人沒一個會亂說。就算以后我爹知道了,他還真的會為了一個外人殺了自己的親女兒不成?”
“小姐,不如把煙云一起殺掉,她肯定會說出去的?!庇腥颂嶙h道。
焉珃笑道:“沒錯。你這小蹄子心里做的什么夢以為我不知道?告訴你,我哥的通房丫頭都輪不到你來做。還是先結(jié)果了你吧?!?p> 說著就拔出短劍,對著煙云的心口插去。
如璋內(nèi)力凝聚,雙臂一震,頓將架住她的兩人震開。她一脫束縛,身影快如鬼魅地欺了過來,一把架住焉珃下刺的手,快而準地連點她“養(yǎng)老”“支正”兩穴。焉珃手臂發(fā)麻,短劍不由自主地掉落下去。如璋穩(wěn)穩(wěn)接住,朝她的心口反刺回去。焉珃急忙后退,堪堪避開劃到面門的鋒芒,兩縷頭發(fā)飄落了下來。
她驚怒交加道:“你敢殺我?”
如璋冷道:“我原以為你只是任性刁蠻些,沒想到你如此殘酷冷血,視人命如草芥?!?p> “她是焉府買回來的丫頭,是生是死我當然做得主,給我拿下她們。”聽得焉珃命令,幾名侍女立刻撲了上來。
她們平時跟在焉珃身邊陪她練劍,有些身手。
煙云擔心地道:“小姐小心啊?!?p> 這話聽在焉珃耳中很不受用,罵道:“賤人,誰是你家小姐?”
如璋卻不將她們放在眼中,她飛身躍起,一腳一個踢掉她們手中的兵刃,本來想用銀彈打她們,轉(zhuǎn)念又想到這畢竟是舅舅府上的人,多少還是要留些情面。于是施展起無名教她的輕功,身影飛旋中已將她們?nèi)珨?shù)點住。煙云見她有如此身手,不由面露喜色。
焉珃氣急敗壞地把扣在手中的飛鏢向她打去。如璋聽到破空之聲,面不改色地左移半分。還未轉(zhuǎn)身,一道凌厲的劍光便掃到了頸邊,原來是焉珃撿了侍女掉落的長劍殺來。她下手毫不留情,出招皆是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