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公公您聽，脆么？
翌日卯時(shí)。
狄景暉準(zhǔn)備用早食，名曰胡麻餅，其實(shí)味道和后世的燒餅差不多，皮酥內(nèi)軟，沾滿噴香的芝麻，倒也吃得痛快。
今日不上早朝，故已是辰時(shí)，狄仁杰還在家中偷閑，見道一連吃了三個(gè)胡麻餅的狄景暉，便不悅道：“瞧瞧，這廝像是生了病的樣子嘛？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p> “娘……”
“三郎好好的，你這是咒你兒嗎？三郎慢些吃，夠不夠，這里還有?！?p> 狄景暉看過野史，據(jù)說自己老爹是個(gè)鐵公雞，看樣子不假，吃幾個(gè)胡麻餅，瞧把他給心疼的。
“陛下口諭到……”
狄仁杰趕緊起身，示意眾人叩拜聽旨。
禁中如今的宦官少了不少，不過多少還是留了許多。畢竟雖說女帝臨朝，可一些雜物粗活，讓宮女去做，還是不如讓宦官做來得方便，比如這樣的傳旨。
“狄仁杰恭迎圣諭?！?p> 來傳旨意的乃是高延福，一身赤衣，戴著頂類似馬桶高的高帽，笑瞇瞇舉起雙手作揖，“陛下口諭，狄卿忙于政務(wù)，朕聽聞狄卿幼子病重，特請御醫(yī)前來診治?！?p> 狄景暉心里一咯噔，自己從房梁上掉下來，這事驚動(dòng)了女帝了？
這陛下家住海邊么，管這么寬？
“謝陛下恩典，狄仁杰接旨謝恩。”
高延福放下手，說道：“狄公好福氣啊，深得陛下恩寵，這滿朝文武，還未聽說誰家孩子病了，陛下這么上心過?！?p> 作為宮廷御醫(yī)，一般很少會(huì)去朝臣家中診病，能夠得此殊榮的，定是天子近臣。即便是狄仁杰，平生也僅僅在一次病重之際，得此殊榮。
狄仁杰不敢多言，只是朝高延福微微一禮。
“好了，咱家要回宮里了，這御醫(yī)在門外候著呢?！备哐痈３蛄艘谎圩郎线€剩的幾個(gè)胡麻餅，眼睛放光，“喲，吃著呢。”
狄仁杰搓了搓手，笑道：“是啊，吃著呢?！?p> 狄景暉眼明心亮，這老東西難道好這口？起身抓起一個(gè)胡麻餅，走了過去。
“誒喲，這是狄公家的幾郎啊，如此這般懂事？”高延福伸手欲要去拿胡麻餅。雖然他這等地位，在宮中已經(jīng)地位顯赫，可就好這口吃食，這噴香的胡麻餅，可比禁中膳房做的好吃多了。
狄景暉舉起胡麻餅，一口咬入嘴里，“是啊，吃著呢，公公您聽，脆么？”
高延福嘴角的笑意凝固了，那舉起的手不知道該往何處放了。
這死孩子，戲耍人是吧！
“逆子，不得無禮！”
狄景暉已經(jīng)笑著，“公公，聽見了嗎？嘎嘣脆，沒聽見我再吃一口?！?p> 高延福氣得身子直哆嗦，臉上耷拉著的臉皮都能看到抖動(dòng)的神態(tài)，“想必這就是汝家瘋了的三郎吧，確實(shí)病得不輕！狄公，好好給治治吧，咱家告辭了！”高延福袖袍一震，轉(zhuǎn)身便離去了，心里不斷寬慰自個(gè)兒。
不生氣，不生氣，何必跟個(gè)瘋子生氣。
“阿弟啊，那是宮里的貴人，高延福高翁，你怎這般不懂事。這讓阿爹顏面掃地啊?！?p> 狄景暉思索了一下，高延福，這不是那個(gè)高力士的干爹么，難怪了，這般有架勢，原來是宦官頭頭，不是宦官嘍啰啊。
“奧。”狄景暉繼續(xù)吃了一口胡麻餅，“咱家窮，給他吃往后再來蹭吃蹭喝，阿爹肯定不高興，是吧，阿爹？”
“御醫(yī)來了，趕緊治??！”狄仁杰穿戴好官服，準(zhǔn)備去當(dāng)值了，這大清早，被狄景暉又是一頓氣，不過看到這孩子半瘋不瘋的鬼樣子，又不忍心責(zé)罰，值得嘆氣離去。
“家門不幸啊，家門不幸……”
狄氏耐心地幫狄景暉擦去嘴角的芝麻，小聲安慰道：“三郎乖，以后要是宮中的人來家里，不許再這樣了。”
“娘啊，御醫(yī)咋知道我病了？”
“自然是陛下知道了，才派人來的呀?！?p> 狄景暉故作糊涂地又追問道：“陛下又怎么知道的呀？昨個(gè)兒，那個(gè)胡子拉碴，兇巴巴的王將軍不是說，這事情他來斡旋？難道是他告密了？”
狄光嗣說道：“王將軍為人忠厚，性格剛正不阿，他肯過來，完全處于和阿爹的交情，怎么可能再把事情捅到陛下那里?！?p> “那就奇怪了，難道宮里的女帝奶奶有千里眼不成？”
狄氏輕聲喝道：“休得胡說，待會(huì)兒御醫(yī)來了，你倆好生看著三郎?！?p> 狄光遠(yuǎn)也嘀咕了一句，“是啊。陛下怎知道得這般仔細(xì)？”
狄景暉瞇縫著眼，就像一只在沉思之中的小狐貍。
唯一的解釋，那便是有人盯上他們狄府了。
御醫(yī)其實(shí)已經(jīng)走了，真正來看病的——是高延福！
還好狄景暉二世為人，這揣度人心的本事不知道要比自己這木訥的大哥、剛正的二哥多幾個(gè)心眼。
“想必是陛下愛上我了吧。”狄景暉沒心沒肺地笑道。
狄光嗣一把捂住狄景暉的嘴巴，嚇得臉都變形了，“三郎，待會(huì)兒御醫(yī)來了，莫要在說胡話了！不行啊，娘親，我看還是那根布條，把三郎的嘴給封上吧，免得惹來殺身之禍?！?p> 狄景暉：“嗚嗚嗚嗚，嘟嘟嘟嘟嘟……”
這回狄氏沒有反對，也被狄景暉這句陛下愛上我的大逆不道之論嚇得不輕，“也好，御醫(yī)來了，就說三郎瘋了會(huì)咬人，誒，三郎啊，莫怪娘親?！?p> “嘟嘟嘟嘟……”
狄景暉心里苦啊，老子真的沒瘋啊！老子就是逗逗那死太監(jiān)罷了……
……
……
高延福匆匆入宮，在狄府被狄景暉捉弄了一通，心中很是不悅。入了太初宮，還未休息片刻，就直奔觀風(fēng)殿。
“陛下圣安，老奴回來了?！?p> 武瞾放下手中奏章，問道：“高翁翁來了，可是從狄卿家回來的？”
“正是?！?p> “且說說，狄卿那小兒如何？病得嚴(yán)不嚴(yán)重？”
高延福一肚子氣終于有地方訴苦了，忙說道：“病得不輕，簡直病得喪心病狂！”
“哦？是魏太醫(yī)說得嗎？”
“老奴也算是宮里的仆人，代表的是陛下去傳達(dá)圣意。旨意傳完，本想著和狄公閑聊幾句，見狄公家中正在用胡麻餅，就提了一嘴。”
“我看翁翁是貪嘴，想吃胡麻餅了吧？”
“一切都逃不過陛下法眼。那狄家三郎，抓著個(gè)胡麻餅就跑過來?！?p> “這孩子，倒真是心思玲瓏……”
“陛下，你猜怎么著？”
武瞾深居宮中，平日最喜歡聽些風(fēng)聞趣事，順著說道：“狄家三郎給你吃了？”
“如此那老奴倒是心領(lǐng)了，可……可誰知那狄家三郎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還讓老奴聽聽，這聲兒脆不脆。老奴當(dāng)時(shí)就驚呆了，他又吃了一口，還讓老奴聽聽胡麻餅的這聲兒如何香脆。老奴心里苦啊，這不是沒心沒肺的失心瘋還是什么？”
“陛下，老奴何時(shí)受過這等氣?。 ?p> 武瞾聽完也是愣了一愣。
旋即觀風(fēng)殿里傳出一陣清亮的大笑。
“這個(gè)……這個(gè)狄三郎……哈哈哈哈……”
高延福心頭一凜。
陛下……有多久沒這么笑過了？
罷了，狄家三郎，這次看到逗陛下這么開心的份上，且放過你！
山高水長，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