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們好像上當(dāng)了！

　　貢院之外。

　　今歲洛陽府的貢榜，可是匯聚了太多人矚目的眼光。

　　貢生面圣策問，這是鯉魚躍龍門的機(jī)會！

　　很有可能，還不用參加會試，就已經(jīng)得到陛下賞識，委以官職。

　　賀知章等人，自然不像是狄景暉似的，連放榜的日子都能忘了，在貢院門口望眼欲穿。

　　“季真啊，你好像很緊張啊？”

　　“自然。這次洛陽府鄉(xiāng)貢，可關(guān)系到你們前程，如何不緊張？”

　　劉子兆嘆氣道：“誰讓你如此莽撞？我都說不拖累你了，還要答應(yīng)狄家三郎的賭約！”

　　“放心，我們一定能贏。”

　　“放榜了！”

　　巨大的紅幕嘩啦一下撕扯開來，噼里啪啦的鞭炮，如同在慶祝天授庚寅年，武周洛陽府第一場鄉(xiāng)貢。

　　賀知章和其他士人一樣，在貢榜之前來回涌動著。

　　“第一！

　　“第一，解元！”

　　“季真，你是第一啊，解元！”劉子兆反正是沒有參加考試，也不想賀知章那樣不敢從頭看起，他第一眼就瞄到了榜首的位置。

　　“甲等一：賀知章！”

　　“恭喜啊，賀兄?！?p>　　“山陰賀季真，果然名不虛傳?！?p>　　眾人紛紛向賀知章道喜，洛陽府的解元，著實(shí)不易??！

　　賀知章終于能體會到，狄景暉當(dāng)日吟誦的那句詩的意境了。

　　秋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洛陽花。

　　現(xiàn)在若是給他一匹馬，他真的可以策馬揚(yáng)鞭，在神都街頭走馬觀花了！

　　“同喜同喜。”賀知章退到外側(cè)，他這是進(jìn)士科的，于是乎朝右側(cè)望去，“我們?nèi)タ纯吹倚挚嫉娜绾伟?？?p>　　“季真啊，你這都得了解元了，還有必要去看他嘛。你我的前程總算保住了啊，可喜可賀，愚弟現(xiàn)在這里謝過了?！?p>　　賀知章心情大好，說道：“客氣了。咱們還是去看看吧?！?p>　　兩人帶著一種愉悅和嘲諷的儀式感，朝著明算科的貢榜走去。

　　比起這邊的進(jìn)士、明經(jīng)二科，明算一科的貢榜上僅僅只有五個名字。

　　劉子兆笑道：“賀兄放心。明算一科定領(lǐng)五個貢生，估計也是國子監(jiān)的算學(xué)生，即便他狄景暉能夠翻云覆雨，搶得一個名額，也不會是解元，放一萬個心！”

　　賀知章木楞地站著。

　　“季真？”

　　賀知章依舊呆若木雞。

　　他在想一個問題。

　　國子監(jiān)的算學(xué)生，是不是都是在鄉(xiāng)貢那日夢游？

　　為什么？

　　貢榜第一的位置，為什么居然是狄景暉！

　　蒼天啊，這是天亡我賀知章嗎？！

　　賀知章一口悶氣哽咽在喉，他清楚地記得，那日是他們倆自作聰明地強(qiáng)迫著狄景暉簽字畫押。

　　那種賣了身還傻呵呵地幫人數(shù)錢的感覺，令賀知章渾身拔涼拔涼的。

　　他清楚地記得，狄景暉只是隨口說了一句，兩人名次一樣……

　　就是他倆輸了！

　　這……

　　難道這狄景暉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怎么知道兩人皆會是解元呢？！

　　這不科學(xué)?。?p>　　賀知章哽咽道：“劉兄啊，我們……好像上當(dāng)了！”

　　劉子兆猶如五雷轟頂一般，看到“狄景暉”三個字，出現(xiàn)在榜首的位置，甚至有一種想要破口大罵，罵這鄉(xiāng)貢舞弊昏暗！

　　然而……

　　國子監(jiān)的明算生，都顯得很平靜，他們冒出來算幾個意思？

　　趙崇禮等人的平靜來源于論才識，他們在國子監(jiān)進(jìn)學(xué)，考的試題前邊都是中規(guī)中矩，沒有什么可以質(zhì)疑的，即便是最后一道題——與狄景暉在相府門前給他們出的題，有異曲同工之妙，等于說，他們提前二十幾日便做過了！

　　這還能抱怨什么呢？

　　做過的題??！還是一個沒進(jìn)過學(xué)的送他們的送分題！

　　居然還是不會，這賴誰？

　　賴自己沒當(dāng)回事啊，根本沒去想那道題到底如何解！

　　他們能去怪狄景暉？

　　這就像是有人告訴你明天要下雨，記得打傘，結(jié)果你沒帶傘淋得跟喪家之犬似的，這賴誰？

　　“子兆、季真啊，我找你們找得好辛苦啊。”狄景暉呵呵笑著，雙手負(fù)背，一副老來得子的喜色。

　　賀知章與劉子兆從呆滯中驚醒過來，完了！

　　魔頭來了！

　　“誒，季真你考了第幾??？”狄景暉樂呵呵地問道。

　　賀知章臉漲得通紅。

　　周圍認(rèn)識狄景暉的士子紛紛圍攏過來，冷嘲熱諷道：“賀兄可是進(jìn)士科貢榜解元！”

　　狄景暉呵呵一笑，說道：“這么巧啊，方才唱報之人來我府上，也說我是解元，誒呀，這到底誰是真的解元啊?！?p>　　趙崇禮站在邊上，冷眼抬頭，也不看狄景暉，像是在發(fā)表感慨似的，“我等明算貢榜，如何比得上進(jìn)士科啊，人家賀解元他日會試高中，可入得翰林，將來拜相也不是不可能，而我等，呵呵……能在戶部混個差事，已經(jīng)是燒高香咯。”

　　狄景暉知道這是說給他聽的，笑得更開心了，咋摸著嘴，贊道：“季真厲害啊，不錯不錯?！?p>　　賀知章明白，愿賭服輸，他們?nèi)f萬沒有料到，狄景暉能夠摘得明算科的解元，此等自學(xué)成才，吟詩出口成章，卻不在乎世俗眼光，裝瘋賣傻，定是高人啊。

　　服！

　　輸?shù)眯姆诜?p>　　“季真兄，他日金榜題名時，還請多多提攜啊。吳某老家也是在山陰。”

　　賀知章并沒理會邊上那人，而是朝前一步，雙手作揖，面向狄景暉，“學(xué)生賀知章，見過恩師?！?p>　　原本還在向賀知章恭賀道喜的士子頓時愣住了。

　　什么？

　　他們耳朵都沒聽錯吧？

　　堂堂洛陽府進(jìn)士科的解元，居然朝混世魔王行拜師禮？！

　　這是唱得哪一出??？

　　劉子兆沒有賀知章那般胸襟，心說，季真啊，你可真實(shí)誠啊，人家這過來，也沒說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就得拜師啊，你可倒好，就差給人跪下了，這顏面……今后我等還如何在洛陽士林之中混??！

　　罷了罷了，要丟臉就一起丟吧！他也不能干看著，這樣彼此都尷尬，畢竟他要拜狄景暉為師的賭約是在士林之中人盡皆知的笑料。

　　“學(xué)生劉子兆，見過恩師?！?p>　　狄景暉笑得像是撿到了金元寶似的，“好好好，都免禮免禮?！?p>　　周圍的士子已然麻木了。

　　仿佛狄景暉奪得了明算科的解元，這種破天荒的驚人消息，在這個場面上，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劉子兆那個二流才子也就罷了。

　　這是賀知章賀季真??！

　　雖說家道中落，但也不至于要依附在混世魔王身邊啊。

　　洛陽府解元，將拜帖遞到神都那戶達(dá)官顯貴門下，誰不想要這樣的學(xué)生？

　　這……實(shí)在是……

　　太不可思議了！

　　這世道是怎么了？

　　人心不古??！還有沒有一點(diǎn)士人的尊嚴(yán)了？！

　　狄景暉心情大好，帶著兩個低頭不語，恭敬謙卑的學(xué)生，緩緩走向貢院外，“季真、子兆，為師帶你們?nèi)タ纯催@滿城的洛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