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四。
這日的天空飄著魚鱗狀的云,天幕的湛藍也少了幾分,和風(fēng)煦日,分外晴朗。
昨夜早早的,荀川便上床安眠。
他沒回符院,而是睡在秋暝院的仆役房,理由都已經(jīng)想好了,聽上去似乎很完美。
符院沒被子,而這有。
花落離懶得阻止他,就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順利蓋上被子的荀川高枕無憂,睡得心安理得,還做了個美美的夢,這是一整個月來第一次合眼睡覺。
一大早睜開眼,深吸一口晨間涼氣,只覺得清爽無比,一掃連日來的疲憊昏沉。
用力抬起雙臂,狠狠伸了個懶腰,過癮地打了個大哈欠,舒了口氣。
“爽!”
推開門,走出房間,花落離早已盤坐在小池邊打坐吐納。
“師姐早啊。”荀川緩步靠近過去,爽朗道。
“早?!被潆x不咸不淡地應(yīng)道。
嘻嘻一笑,荀川左右活動了一會兒筋骨。
調(diào)息之后站起身,花落離瞥了他一眼道:“劍訣練得如何了?”
“八,九,不離十吧!還算熟練?!避鞔ㄅ藗€叉,下腰用頭頂著膝蓋骨,艱難答道。
“那就好……祝你好運?!闭f完,花落離微微一蹬,不再搭理他,徑自朝紋師樓飛去。
看著她漸漸飛遠,荀川心中悵然若失,只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自言自語道:“永遠都是這冷冰冰的個性,唉……真不知應(yīng)該如何才能哄她開心一些,真是難以親近!”
拿出之前原本準(zhǔn)備悟道時吃的仙餐。前兩天吞下一份后還剩了一份,正好此刻腹中又有些空蕩,便張開嘴吞了下去。
原地打了會兒坐,直到靈力充沛,時辰將近,這才起身御劍往苑外飛去。
純陽下宗,演武場,宗門舉辦比試斗武專用場所,距秋暝院二十里路。這點路程,就荀川現(xiàn)在的速度,十息時間便能抵達。
“還是會飛好啊,不知什么時候能回青山鎮(zhèn),到時候帶老爹和渺聲上天看看,體驗一把俯瞰大地的快感,見見世面。哈哈哈!”荀川大笑著,可還沒笑完便到了目的地。
連忙收斂表情,將高度下降到五丈,收起飛劍縱身一躍落地。
此刻的演武場已經(jīng)非常熱鬧,大多數(shù)外宗弟子都聚集在場中,這是他們除了除夕祭天外,一年一度難得的假期。
荀川祭天時在場上大放異彩,出盡風(fēng)頭,這讓全宗門的人都認(rèn)識了他,知曉他的名字。
符院的人還不算太詫異,畢竟個個早先便認(rèn)識荀川,但其他四院弟子卻如見了天神下凡,內(nèi)宗弟子更是一個個刮目相看,原本長期遭受嘲諷的符院也因此揚眉吐氣了一番。
每個符院弟子此時見到隔月未曾露面的荀川,眼神里都有隱藏不住的炙熱和崇拜。
見荀川落地,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他。
“看,是他!”
“荀川來了!”
“哪兒?”
“那!”
一位灶院弟子撇嘴道:“他還真來參加下宗內(nèi)選,這么厲害直接進內(nèi)宗不就好了,干嘛跟我們搶這寥寥無幾的名額?!?p> 聽到那位弟子的話,荀川回頭看向他,只一眼,那弟子就仿佛見了貓的老鼠,連忙閃身往同伴背后躲去。嘴里不住念叨著老天保佑之類的話,希望待會兒抽簽時不要抽到荀川。
稍待片刻,一個黃袍男子走上高臺前,正是下宗長老殿執(zhí)事長老蔣承春。
聽聞場內(nèi)喧囂嘈雜,他皺了皺眉頭,對著下方弟子喊了聲“肅靜!”
霎時間,廣場鴉雀無聲。
一道金鳴響起,男子朗聲道:“今日,是一年一度的下宗內(nèi)選。與往年零上報不同,今年符院有一位弟子參選。這位弟子在祭天壇為我宗在上宗面前爭了光,保住宗門幾分面子。作為外宗弟子,明知對手強大依然勇于出頭,更是不惜頭破血流越境硬拼,對此本座深感欣慰!這也直接說明了符院在去年有極大進步?!?p> 稍稍一頓,他眼睛快速在其他四院幾位長老臉上掃過,冷然道:“你們其他幾院應(yīng)當(dāng)好好學(xué)著。別拿著往年那點成績沾沾自喜!不思進取、固步自封可不是什么好事?!?p> “恭聆師兄教誨!”長老們齊聲道。
這些日子,荀川一直沒有在符院出現(xiàn)過,被圈地的一個月尚能理解,但圈地之前一個月加上圈地結(jié)束后的三天,荀川皆沒回過符院。
內(nèi)宗畢竟是內(nèi)宗弟子的修煉之地。雖然他們知道荀川呆在秋暝院,和花落離在一塊。但一日兩日也就罷了,長期如此,讓符院的長老們十分不喜。
身為外宗弟子,絕不能無緣無故擅自離開所屬院落。
加上那日肖曉失蹤,至今未曾覓其蹤跡,有長老當(dāng)即開口道:“師兄稍待,我們還需問荀川一個問題?!?p> 見長老回頭看著自己,荀川蹙著眉,眼神有些茫然。
“不知長老想問弟子什么。”荀川作揖道。
“那日,你和肖師弟走在后頭,但你遲遲未曾歸隊,肖師弟也不知去向。對此,你有何解釋?”
荀川心里一驚,突然想起風(fēng)道揚拉著自己站隊時說的話,如今想來果真是深謀遠慮。
只見他不假思索,詫異道:“肖長老沒回去?”
長老點點頭。
他歪著頭假裝思考,而后流利地解釋道:“那日弟子歸隊稍遲,肖長老說弟子態(tài)度不正,因而要略施懲戒,讓弟子在隊伍后頭跟著。之后又忽然讓弟子和隊伍拉開距離,直到看不見隊伍后,方才陪同弟子前往內(nèi)宗。但沒多久,他便一言不發(fā)自顧自走了。弟子以為他生著氣,不愿搭理我,徑自追前方隊伍去了,就沒多想。您問弟子肖長老去向如何,弟子實在不知。”
符院幾位長老相互對視后,又問道:“空口無憑,何人能夠佐證?”
“那日是祭天大典,我們符院是宗門最后一個隊列方陣,而弟子又被落在隊伍后頭,等同于弟子是宗門最后一位前往內(nèi)宗的。您讓我找人佐證,豈非故意刁難于我……”荀川沒有提風(fēng)道楊,而是反問道。
“那也就是空口無憑咯?”
“我也不想空口無憑,肖長老非要將弟子攔在后頭,弟子能有什么辦法。不知大長老在懷疑弟子什么,難道弟子還能殺了肖長老不成?”
“難道不可能么?”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就連臺上的蔣承春都頓時皺起眉頭。
“笑話!”荀川也不怕事,當(dāng)即頂撞道:“我一個輪脈期弟子,去殺一個觀星鏡長老,虧您想得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作為宗門尊長,如此栽贓嫁禍一個晚輩弟子,不怕丟了身份么!”
“若你只是一個普通弟子,我等自然不會有此想法。但你身上秘密太多,既能越境殺死上宗驕子,又能與秋暝院弟子深交,更能被紋師樓提前收入。保不齊你就藏有殺死觀星鏡長老的手段!”
荀川一怒,提高聲調(diào)道:“敢問長老一句,你可有任何證據(jù)能證明我殺了肖長老么?”
“最后一個與肖師弟接觸的是你,宗門上下一萬多人,也只有你見過他。我也問你一句,你可有任何證據(jù)能證明自己沒殺人么?。俊遍L老不甘示弱道。
荀川之所以一直隱忍,只是想看看這位長老是試探性問問,還是真想栽贓嫁禍,而現(xiàn)在看來,對方有可能也被藍貝收買,所以死咬著他不放,往他身上潑臟水。
想到這里,荀川深吸一口氣,眼神堅韌不屈,話語擲地有聲道:“弟子本不愿說明,免得大家覺得我四處攀關(guān)系。但大長老如此咄咄逼人,弟子不得不說。在前往內(nèi)宗的路上,弟子偶遇風(fēng)道揚和風(fēng)谷雨二位上宗師兄,是二位師兄將我?guī)霞捞靿?。我還隨師兄一起在天上看了好一會兒風(fēng)景!若要證明此事,大長老可傳喚二位師兄前來,是否撒謊一問便知!”
話音剛落,場中頓時再次喧嘩起來。
“我想起來了,那日荀川確實不在隊列中,而是和風(fēng)師兄站在一起?!?p> “對對對,我也想起來了,當(dāng)日我還奇怪,為何風(fēng)師兄身旁多了個他?!?p> 幾位長老互相看了看,頓時默不作聲。
荀川又補充一句道:“若二位師兄為我做了證,大長老依然覺得是我串通了風(fēng)師兄撒下彌天大謊,掩蓋殺人事實,那弟子也無話可說。想如何處置,便任憑你來罷!”
這一句話,更是讓幾位長老心中一驚。
風(fēng)道揚是什么身份?
那可是宗門唯一上宗弟子!更是掌教真人親傳弟子。地位比臺上坐著的長老殿執(zhí)事長老蔣承春還高一級,僅次于紋師樓溫青、長生祠趙承清以及純陽殿各位執(zhí)事,更是未來掌教的第一順位繼任者。
誰敢懷疑他的話?
見事情往復(fù)雜方向發(fā)展,臺上的執(zhí)事長老蔣承春一拍桌子,斷喝道:“夠了!有完沒完!”
荀川表情冰冷,拱手作揖。
幾位符院長老只能作罷,連忙拱手一拜,低頭不敢對視。
“襲殺宗門長老乃是不赦之罪,若有真憑實據(jù),不論對方是誰,本座定會秉公處理?!?p> “但本座不明白,能有荀川這么優(yōu)秀的弟子你們應(yīng)當(dāng)高興才是,何故反過來不斷質(zhì)問他一些毫無根據(jù)的破事?!?p> 大長老趕忙解釋道:“并非我等要質(zhì)問追究,只是肖師弟下落不明,我等只……”
“好了,此事就此作罷,日后不必再提!”
低頭咬了咬牙,大長老只能答了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