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將手上的茶盞放下,說道:“回老先生的話,我家五代單傳,家母出身商籍,身世不可考,已于早年間離世。祖母數(shù)月前病逝,這一脈親戚們自此不再來往。現(xiàn)如今我有糟糠妻一位,只剩這一支還有親戚。”
“豆蔻年華,哪兒來的糟糠?!崩顤|陽打趣道。
李牧沒想到這李老頭竟然知道這個,看來是自己那些下人們嘴上沒把門的,什么都往外抖摟。不行,以后得做好保密工作,好好教訓那些人一下。他難得的不好意思道:“老先生說的對,是我說錯了?!?p> 李東陽繼續(xù)盤問:“你可曾拜師?”
“回老先生的話,未曾。只是半年前入私塾啟蒙識字,跟著幾位先生胡亂學了點?!崩钅琳諏嵒卮鸬馈K_實沒有說謊,在這大明朝可不就是只讀了半年書嘛,至于上輩子,那不算。
“半年?你這話可當真?”
“我為何要誆騙老先生,沒理由啊?!崩钅烈荒樀臒o辜。
李東陽心想,這李牧倒也是稀奇,倘若他的話當真,只讀了半年書就達到了這種水平,難得。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還是再派人是查一下這李牧的家世吧。
李牧這前腳剛從李東陽家出來,那邊再次派出去查李牧的人就出發(fā)了。李東陽在朝堂上混跡五十年,執(zhí)掌朝政十八年,雖然現(xiàn)在退了下來,但手上掌握的能量還是十分驚人的。
一晃之下,半月的時間轉(zhuǎn)瞬即逝。李牧在家里吃喝玩樂,除了年紀太小不能夜夜笙歌外,倒也過得逍遙快活。只是平時需要教家里人算術和識字,畢竟有那支雜毛撣子威脅,李牧還是要辦點正事對付一下。至于李東陽這位出名的大鄰居,他早忘得一干二凈了。得逍遙處且逍遙,嘿,就這么不爭氣。
李東陽原以為這李牧小兒會再次登門拜訪,可這一等就是半個月,不應該呀,天底下除了那幾個死對頭之外,誰不想高攀他李家。差人一打聽,氣的胡子都豎了起來,那李牧小兒,竟天天在家玩耍,既不拜師也不交友,更別提進學了。那天來拜訪李東陽,還是被妻子用雜毛撣子給攆出來的。
在明朝,搬家需要辦的手續(xù)也是很多的,李牧搬來京城,自然也逃不過那層層手續(xù)。杭州府出具的戶籍證明就擺在了李東陽的書桌上。還有一份是李牧的生平過往。由于李家數(shù)代單傳,所以這上面寫的倒也挺簡單,不像別人家洋洋灑灑好幾頁。
李東陽打開一看,“祖籍湖廣長沙府茶陵,這么巧?”他很意外,這李牧竟跟自己祖籍相同。“太祖李文瑞,洪武年間出身濟南衛(wèi)……”李東陽愣住了,這李牧的家世跟自己竟然幾乎相同,他家祖上也是出身濟南衛(wèi)。
“李文瑞,李文祥,莫不是有什么牽連?”一想到此,老頭坐不住了,起身就拄著拐帶著一群人出門來到李牧家。
李牧家的門房還是那個從杭州帶來的老侯。這老侯腿腳稍微有些不利索,所以私下里都稱他侯瘸子。老侯一見這陣勢,自己是不敢攔的,告知了李牧所在,就趕緊跟了上去,奈何他跟不上,想去報信也來不及。
李東陽帶著的那些人都以為這次是來李牧家里找茬的,所以拿出了閣老家丁應有的氣勢,一路勢如破竹闖進了后院,哐當一聲推開了房門。正在側(cè)廂房教家里下人識字的張婉秋帶著人匆忙出來查看,但也不敢攔阻這些兇神惡煞的人。剛想說話就被一個侍衛(wèi)要拔刀的動作嚇得不敢出聲。
李牧的房門被打開后,迎面撲來的是一陣熱氣,在這寒冬里讓人格外舒暢。吹得李東陽鬢角的白發(fā)晃動。抬眼看去,只見李牧躺在暖爐旁邊的搖椅上,翹著二郎腿,懷里抱著一只白貓,要多愜意就有多愜意。
李牧眼都沒睜開,說道:“趙得助,什么事???告訴你多少遍了,開門要輕一點。我這屋里的熱氣全都讓你放干凈了。等會兒你給我多添點碳?!痹诶钅料雭?,闔家上下這樣魯莽的也就只有趙得助。
沒有人答話,一時間寂靜無比。小雪團被外面的冷氣吹到,不滿的喵了一聲,從李牧懷里掙脫,跳到了床上,熟練地鉆進被窩。李牧意識到情況不對,睜開眼一看,只見門口密密麻麻全是人。為首的正是那個老頭李東陽。
李牧趕緊起來,說道:“老,老先生,您怎么來了?”
李東陽轉(zhuǎn)身對那一群隨從說道:“你們且在外面候著。”說罷就關上了門,走到李牧前面,“把你的家譜拿出來?!?p> “啊?好的?!崩钅梁芤馔?,這老頭竟然想看自己家譜,看就看唄,干嘛帶這么多人過來,真是的,害自己在這么多人面前現(xiàn)眼。
李牧翻箱倒柜找家譜,許久之后從箱子底翻找出了那本有些破爛的家譜,遞給了李東陽。這老家伙手有些抖,“你就是這樣保存家譜的?”
“還能怎樣?反正就那點字,丟了再重寫一份唄。吶,這里還一頁?!崩钅琳f著就把家譜里面掉出來的那頁遞過去。
李東陽又接過了那一頁,翻到缺頁的地方,夾了進去。然后從頭開始翻看。
“太祖李文瑞,祖籍湖廣長沙府茶陵。洪武年間出身濟南衛(wèi),庶次子,兄長李文祥等人,至今已不知所蹤。太祖自幼聰敏,不堪軍營差役之苦,悄自學于販夫走卒。月余既得銀數(shù)十兩。然低買高賣囤積居奇,為家人所不齒,不錄宗譜,驅(qū)出家門。與親友故舊交絕,遂只身行商天下?!?p> 當看到記載的這一段時,再瞧瞧這家譜,分明就是幾世記載下來的,做不得假。李東陽仔仔細細確認了幾遍,這李牧分明和自己是一家先祖分出來的。
論這輩分,李牧恰好算是自己的孫子輩。李家本來就枝不繁葉不茂,就算是李東陽這一支,也沒有多少族人,李東陽得知李牧是自家的遠支,這一下子就親近了些。
這樣一切就好解釋多了,李牧的爺爺本來想攀附當時身為內(nèi)閣首輔的李東陽,所以買了這座宅院。但終究是抹不開面子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將這宅子一直荒棄十年。
“怪不得,怪不得你與我兒如此相像?!崩顤|陽說完就一把拽過李牧,仔仔細細瞧著。直盯得李牧渾身發(fā)毛,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心想這老頭不會有什么怪癖好吧?
“老先生,有話咱好好說?!?p> 待到跟李東陽論完宗譜,李牧愣了,徹底的愣了。原來自己還有這么一層身份,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看來老天對我不薄,給我這身份,那以后就不用努力了吧,哈哈哈?!崩钅羶?nèi)心已經(jīng)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