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書燦百無聊賴，他的博士論文開題報告，又被導師駁回來了。導師說話越來越難聽，直接就對他說：“你不要讀了，讀了也不能畢業(yè)。我一直跟你說，你不要讀了，讀了也是浪費。人家博士讀三年，你博士就是讀六年也不能畢業(yè)，等著自動清理吧！”

　　周書燦晃晃腦袋，腦子全是導師那張猙獰的面孔。

　　“你的基礎不行，你還不承認，小學校畢業(yè)的就是不行，你還是跨專業(yè)考來的。你覺得你是神人嗎？你是全通啊？數(shù)學歷史你全在行？當初我就說了，不讓你再報考了，你非牛著頭皮報考。我只要985、211的學生，你根本就不符合我的要求。

　　你本科學的數(shù)學還湊合吧，誰知道你碩士讀的管理。那管理學有什么好學的？那那里是做學問的？你畢業(yè)出來有企業(yè)讓你管理嗎？你說你博士繼續(xù)讀你的管理學唄，你竟然來報考我的先秦史，你知道不知道先秦史是古代史中最難學的？

　　歷史學中古代史最難，古代史中先秦史最難。你說你考歷史考近現(xiàn)代史唄，你一點歷史學本科生的知識都沒有，現(xiàn)在還的讓你重新跟著本科生上課。你學現(xiàn)代史，也不用再跟著本科生上課了，多好啊。要不然你跟院長說說，跟著他得了，院長是搞近現(xiàn)代史的。

　　你現(xiàn)在博士了才學本科生的歷史學，你說說，怎么可能學的好先秦史？你說你上博士干啥？好好的做你的中學教師唄，現(xiàn)在農(nóng)村中學教師的收入不也是挺高的嘛，你非要夢想調(diào)入大專院校，你以為大專院校是那么好進的嗎？

　　現(xiàn)在時代不一樣了，學校副教授才給編制，真要等到你博士畢業(yè)的時候，可能副教授也未必能給編制。沒有編制，你說你在學校干的什么勁？你又不是碩士，去做個行政，畢竟是博士，還想搞個學問?？删湍氵@水平，是科班出身不假，可你是學數(shù)學的，又不是學的歷史學，你說你考歷史學博士干什么……”

　　周書燦大腦里嗡嗡作響，全是循環(huán)著導師的聲音，他腦袋用力的撞路邊的樹，力求把導師的聲音趕出去。他是一千一萬個后悔啊，怎么就不睜眼，報考了這位導師的博士生？他現(xiàn)在想死的心都有。

　　當初報考博士的時候，他就是看他導師的學問高，人有個性，導師自己給自己的評價就是“桀驁不馴”。桀驁不馴好啊，那是個性，說明這個導師是真的有學問。

　　他百度導師的資料，祖籍和他一個省，本科也是和他一個大學，碩士不一樣了。導師是南開大學碩博連讀，34歲破格晉升教授，曾經(jīng)工作過五所大學，以平均三年調(diào)動一所大學的速度，來到現(xiàn)在的985大學。牛逼的導師，主持三個國家項目，九本專著，一百六十多篇論文，且大多數(shù)都是核心期刊，一類刊物，歷史學核心作者top10。

　　對周書燦來說，這樣的牛導師閱歷，是他向往的。他想去大專院校工作，這位曾經(jīng)工作過五所大學的博導，如果能當他的導師，那應該對他非常有幫助。

　　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牛逼的導師只喜歡牛逼的學生，學問高的人損人罵人也特別有學問。

　　周書燦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的運氣特別的好，完全沒有學過歷史學的他，就是看看報考簡章上列出的書籍，不太刻苦的準備了一年，他就幸運的考上了他導師的博士生。老天啊，太不公平了，為啥讓他有這么好的運氣？如果當時運氣差一點，他現(xiàn)在也不受這樣的罪了。

　　周書燦之所以能考上他導師的博士生，主要是那一年的博士生生源不好，就和今年的博士生錄取一樣，屬于是招生的冰川時期。英語分降至40分，政治又不用考，只要專業(yè)課沒有不及格，原則上這博士就是十拿九穩(wěn)跑不掉的?？删褪沁@樣，考生幾乎是全軍覆沒，周書燦就是全軍覆滅的瓦礫，他英語考了41分，他考上了博士。

　　周書燦還沒從喜悅中退出來，在錄取后他的導師就勸他退學。他的心是哇哇的涼啊，那比直接在冷庫里走一遭都透心涼，他是從頭冰到腳。這導師怎么可以這樣呢？怎么就能說話這么不客氣呢？您老人家都不知道別人會傷心嗎？（哎，導師也不能稱為老人家，畢竟當年他入學的時候，導師還不到五十歲。）

　　周書燦自從博士第一天入學，就被導師罵的是狗血噴頭，慘不忍睹。那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什么自尊心啊，什么人格啊，通通的沒有了。他是能躲導師有多遠，就躲導師有多遠。曾經(jīng)他以為所有導師都如同他的碩士生導師一般，自從開始上博士，他那個認為導師是和藹可親像父親般的碩士生導師印象，再也不存在于博士生導師行列了，博導簡直就不是導師！

　　周書燦博士第一年，認命的和剛考入大學的00后本科生一起上課。他當中學教師時教的學生，此時都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了。這些00后本科生，唯恐天下不亂，攆著他問：“你這么大年齡了，怎么才考大學呀？”

　　有花癡的女生，崇拜的說：“大哥哥，你好勵志啊。”

　　周書燦恨不得有一條地縫鉆進去，他是無論如何不能告訴這些00后們，他是“博士生”。不然怎么解釋他跟著本科生上學？難道說“我沒有學過歷史，才來學的嗎？”

　　周書燦博士生歲月暗淡無光，那種帶著光環(huán)的博士生生活，都是童話里騙人的。他如果一個月不挨導師的罵，他都想去廟里燒高香了。這真的應了那句他教育他的學生的話：“老師愛你，才罵你，不愛你，老師管你干什么？”

　　他的導師是有多愛他啊，想起來事情，就罵他幾句，想不起來事情，又罵他幾句。

　　導師從博一下半年就催著他提交論文提綱。他跟著本科生才上一個學期的課，還沒有把古代史學完呢，哪里能提交博士論文提綱？他只能從網(wǎng)上搜羅了一些，發(fā)到導師郵箱里。結(jié)果可想而知，唾面自干，導師連他抄的誰誰的文章，哪一頁都給他指出來了，關(guān)鍵一大半都是抄他導師的。他是真的不知道那些都是他導師的文章，網(wǎng)上那些槍手的東西太坑人了，不然打死他，他都不抄，太丟人了。

　　導師讓周書燦把他的九本書，一百六十多篇文章，全部都從頭到尾看幾遍，好在沒讓默寫背誦，不然非要周書燦的命不可。他用了兩年的時間，才算是把他導師的書和文章讀完。

　　兩年半過去了，原本他是應該在今年再上半年，就博士畢業(yè)了?？涩F(xiàn)在他的博士論文提綱，還沒有通過，寫論文也要一兩年的時間，恐怕真的會如他的導師說的，“他要讀六年博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