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二嫂每人請了一頓飯,卜容懿吃得容光煥發(fā)。
岳樹仁來找卜容懿,看到未婚妻粉面桃腮,嬌翠欲滴,不免心頭一熱,真想上去親一口,但只是內(nèi)心一時沖動,自己沒有這個勇氣。
卜容懿更是個保守的人,兩個人都領(lǐng)證了,最親密的舉動也不過是私下里拉拉手,再也不越雷池一步,把最神圣的時刻留到最美好的夜晚吧。
團圓媳婦不吃剩飯——早晚是嫚兒的。
年輕人藏不住心里話,卜容懿眉飛色舞地講述了兩位嫂子請她吃飯的經(jīng)過,言語間流露著滿滿的幸福。
岳樹仁心里替卜容懿高興,嘴上卻調(diào)侃她:“叉著腰、挺著肚,老遠一看是村干部,吃了東戶吃西戶,最后吃到貧困戶。你們家的貧困戶就是卜德星,他什么時候請你???”
卜容懿不識逗,小臉紅到了脖根,佯裝生氣地說道:“沒個正形,就知道拿我開涮打镲,我沒功夫跟你打哈哈,房場的事怎么樣了,批下來沒有?”
一說到房場的事,岳樹仁就成了泄氣的皮球——一下子就癟了。
岳樹仁慚愧地說道:“為了房場,父母都先后出面,村干部也應(yīng)承了。老人已經(jīng)盡心盡力,我也不忍心再去催逼,只能干等著?!?p> 卜容懿一聽就著急了,問道:“等到什么時候?再等一個月黃瓜菜都涼了?!?p> 岳樹仁反問道:“不等著能怎么辦?村里需要開會研究,村里同意后還要到鎮(zhèn)上審批,左一道關(guān)右一道坎,平頭老百姓不等著還有啥辦法?”
卜容懿說道:“村里面是第一關(guān),村里面不同意鎮(zhèn)上也沒脾氣,我爸爸和村長關(guān)系一般般,不說還好點,一旦說了,村長還不知道出什么幺蛾子呢?!?p> 岳樹仁說道:“房場這事就別讓你爸摻和了,越摻和越亂,一團亂麻要扯著一個線頭抖落,老岳家蓋房子老岳家出頭。”
卜容懿贊同地點點頭,說道:“這樣也行,你們家再去催催村里,只要村里報上來,鎮(zhèn)上我爸爸能說上話?!?p> 岳樹仁不以為然的說:“只要村里批了,鎮(zhèn)上也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最好你爸別干涉,好像我們家批個房子還得靠你爸爸走后門似的?!?p> “好心當了驢肝肺!”卜容懿賭氣地說道,“行!行!你們家的事我們家不摻和,死要面子活受罪,要是批不來了,我看你把婚結(jié)在野地上還是結(jié)在窩棚里?”
這句話深深刺痛了岳樹仁,他驀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握拳,在屋子里來來回回走了兩圈,憋了肚子話,欲言又止,理智和情感進行著激烈地較量。
卜容懿這時提高了嗓門,大聲地發(fā)開了牢騷:“你爹媽為什么不早點要房場,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眼瞅著到日子了,房場還沒批下來,這婚可怎么結(jié)呀?”
岳樹仁最不聽不得別人說他父母一個“不”字,這話今天從卜容懿嘴里說出來,格外戳他的肺管子。話趕話,沒好話。岳樹仁脫口而出:“你說話別扯老的帶少的,怎么結(jié)?沒房子就不結(jié)!”
卜容懿迎風而上:“不結(jié)就不結(jié),誰還求著你結(jié)這個窮婚!”
岳樹仁把眼一瞪,逼視著卜容懿的眼睛,語氣凝重,鏗鏘有力:“嫌我窮,當初你就別同意!現(xiàn)在你后悔還來得及!”
岳樹仁賭氣摔門,揚長而去??帐幨幍奈葑永铮啡蒈才吭谧雷由蠁鑶璧乜奁?。
一家人圍著桌子吃晚飯,卜德星和平常一樣,筷子機械地往嘴里扒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新聞聯(lián)播。
還是媽媽心細,發(fā)現(xiàn)卜容懿悶悶不樂,哭得眼泡像兩個鈴鐺掛在臉上。卜媽媽放下碗筷,悄聲細語地詢問原由,卜容懿哪里肯說,一味地搪塞掩飾。
卜計劃這時也發(fā)現(xiàn)了女兒的異常,想問又不好問,不問又不放心,一臉的無奈。
旁邊的卜德星裝著看不見,繼續(xù)吃飯看電視,對姐姐不管不顧。
晚飯的氣氛很沉悶,壞情緒影響了大家的胃口,也就草草了事。卜容懿放下碗筷,沒有像往常一樣收拾餐桌,而是一頭扎進自己的閨房里,關(guān)上門不再出來。
卜德星坐在沙發(fā)上看著《焦點訪談》,電視上說的什么他根本沒注意。
說實在的,剛才電視里演的是什么他也沒記住,他一進門就發(fā)現(xiàn)姐姐情緒不對頭,但他知道姐姐的脾氣,如果她不想說,誰也問不出來,像媽媽那樣關(guān)心,純粹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要說現(xiàn)在能讓姐姐煩心的只有結(jié)婚的事了,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事肯定與岳樹仁這小子有關(guān)系,這還沒結(jié)婚呢就開始欺侮人了?
姐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說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是嫁給驢,也不能嫁給犟死驢??!
這事要是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找岳樹仁理論,還不在講,好歹他現(xiàn)在也是自己的合法姐夫。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百勝,還得先從姐姐這里尋找突破口,然后再對癥下藥,收拾岳樹仁也不遲。
打定主意后,他起身走到卜容懿的房間門前,若無其事地敲門,里面沒反應(yīng),他也不吭聲,不厭其煩地敲個不停。
房間里的卜容懿知道是弟弟在敲門,開始不給他開,架不住他一刻不停,不急不躁,心平氣和地敲打,像和尚敲木魚一樣不急不躁。
本來就心煩意亂的,門外再有這么個叫魂的,真能煩死人不償命!
卜容懿實在沒轍了,氣呼呼地打開門,沒好氣地訓道:“吃飽了撐的沒地方消化食?沒看我正煩著呢?”
卜德星嬉皮笑臉地進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腿蹺到桌子上,掏出根煙來點上。一句話也是說,玩開了深沉。
卜容懿不反對弟弟抽煙,卻禁止他在自己的閨房里吞云吐霧,她是第一次看到弟弟這樣肆無忌憚地在她面前得瑟,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糾著卜德星的耳朵說道:“你給我出去抽來,在外面有人給我氣受,回家再讓你煙熏火燎的,到哪都有人欺負我,還讓不讓人活了?”
疼得卜德星呲牙咧嘴,連連告饒:“姐,姐!快松手,耳朵快掉了,我不抽了還不行嘛?!彼槔仄缌藷?,接著說道:“跟我說說,是誰欺負你了,你去給你報仇?!?p> 卜容懿輕手輕腳地關(guān)上房門,生拍門外的父母聽到屋里姐弟的談話。
卜容懿這時回到床邊,坐下,低著頭又開始抽泣。卜德星雖然聽不得女人哭,這時也只好忍著,放任姐姐宣泄心中的委屈。
女人的淚,天上的雨。雨有暴雨、大雨、中雨、小雨;雨分對流雨、鋒面雨;地形雨、臺風雨;雨還會變花樣:雨水、冰雹、雪花。
天上有多少種雨,女人就有多少種淚。女人不流淚,就不是水做的。女人有淚不哭出來,就像天陰了不下雨,天怒人怨。女人有淚就哭個夠,就像天上下了透雨,天地間一下子就通透敞亮了。
卜容懿回家之前哭過一次,心里沒存多少云彩,下不了大雨,抽抽噎噎了一陣后,就停了。
卜德星將腳放在地上,身子坐正,轉(zhuǎn)向姐姐,體貼入微地問:“姐,說說吧,怎么回事?哭鼻子抹淚的,天下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p> 卜容懿說道:“今天下午,跟岳樹仁說起房子的事,到如今還沒批下來,我說了他兩句,他還有理了,朝我發(fā)脾氣?!?p> 卜德星點點頭,說道:“你說的我相信,他就這個臭毛病,有錯不讓人說。”
弟弟如此通情達理,卜容懿心里舒服了許多,繼續(xù)倒著苦水:“我跟他說,批房的手續(xù)到了鎮(zhèn)上的時候,托咱爸找找人,熟人好辦事,十天的事半天就辦了,他怕人說閑話,跟老丈人沾光。說著說著就跟我瞪眼扒皮的,眼睛不大眼珠子不?。 ?p> 卜德星嘿嘿地笑出了聲,說道:“姐,你講的太形象了,他就這副德性,典型的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餓死不低頭,凍死迎風站。我早就受夠他的臭脾氣了,還沒來得及甩掉他,你又成了接盤俠,咱姐弟倆真夠倒霉的。”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卜容懿把氣又撒到弟弟身上,說道:“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倆個狼狽為奸,好的一個人似的,我能認識他,和他走到一塊兒,都怨你!”
卜德星佯裝理虧,忙不迭地說道:“都是我不好,我檢討。要不……趁著咱現(xiàn)在還沒過門,后悔還來得及,咱們把婚事退了吧,不跟他過窮日子了?!?p> 卜容懿一聽說要退婚,立馬急了,趕忙說道:“那怎么行?我結(jié)婚證都跟他領(lǐng)了,退婚的話,我不等于離婚?”
卜德星大不以為然地說道:“那有什么呀,不就是一張紙撕開兩半嘛!人又沒和他拜堂成親入洞房?!?p> 卜容懿說道:“那是一張紙的事嗎?上面貼著兩人合影的照片,蓋著大紅戳,就證明已經(jīng)結(jié)婚,是一家人?;橐龃笫掠植皇切『⒆舆^家家、戳尿窩窩?!?p> 卜德星摸清了姐姐的底牌,心里有了數(shù),但嘴上還是不依不饒的:
“不退婚也行,但他不能欺負你,這還沒過門呢就讓你哭哭啼啼的,結(jié)婚以后更蹬鼻子上臉了,我得找他算賬去,給你出出氣?!?p> 卜德星說完,從椅子上蹦起來,拉開要走的架勢。
卜容懿一把拉住弟弟,反過來開始勸他:
“你不要沖動好不好,你們兩頭叫驢見面還有好果子吃?動起手來傷著誰也不好。再說,吵架這事也不能全怪他,我也是一著急就嘴快,說話不過腦子,不知哪句話刺激他了?!?p> 卜德星站在姐姐面前,半信半疑地問道:“噢……你不會罵他爹媽吧,他一根筋,認死理兒,誰要罵老人敢和人玩命?!?p> 卜容懿慌忙辯解道:“我沒罵他爹媽,只是……”她猶豫了一下,像是回想起來點什么,吞吞吐吐地說道:“我好像埋怨他父母批房子拖拖拉拉的。真是的,人窮臉皮薄,老虎屁股摸不得?!?p> 卜德星說道:“你還不是十分了解他,他這個人很敏感,人窮志不短,自己也真能干,就怕人家說他不行。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守著矮子別說矬,結(jié)婚以后,你們倆個可要好好磨合一陣子?!?p> 卜容懿一臉迷茫地看著弟弟,心有余悸地說道:“他這個人真?zhèn)€色啊,平時怎么沒看出來呢?”
卜德星哭笑不得,無可奈何地說道:“這事可是你愿意的啊,怨不得旁人。我聽人說,婚前了解的少,婚后矛盾就多。我也沒結(jié)婚呢,多給我提供婚姻的寶貴經(jīng)驗啊。”
卜容懿嘆了口氣,說道:“哎呀,我自己都搞不明白,還給你提供寶貴經(jīng)驗?zāi)亍R鼍壉臼乔笆佬?,不是冤家不聚頭。你等著吧,今生今世和誰在一起,都是命中注定的。”
卜德星看到姐姐慢慢消了氣,心里也輕松了,便對姐姐說:“你想開了就好,我去找找他,讓他給你陪個不是,道道歉?!?p> 卜容懿又擔心起來,緊張地說道:“你去找他,可別吵架?。〉朗裁辞?,一個巴掌拍不響,你也勸勸他,讓他消消氣,房子能批下來更好,批不下來拉倒。沒房子一樣結(jié)婚,反正婚期不能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