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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成就了我們村

第四十一章 夜不歸宿

都市成就了我們村 山川一葉 4062 2020-01-21 23:07:07

  月上三竿,還不見岳忠儒的人影。

  從中午離家到現(xiàn)在足足七八個小時了,高勝男已經(jīng)由生氣轉(zhuǎn)為擔(dān)心了。

  這種狀況是以前從未出現(xiàn)過的。

  他能去哪?知夫莫如妻,高勝男知道岳忠儒喜歡跟自己耍個小孩子脾氣,使個小性子,但夫妻沒有隔夜仇,炕梢吵架炕頭和。

  今天這是怎么了?中午沒吃,晚飯沒吃,晚上睡覺也不回來?

  他不會有什么事吧?

  中午招待娘家客兒的時候,也沒說他什么呀,東間實在是坐不開,總不能讓自家人坐著,讓貴客站著吃酒席,傳出去不讓人笑掉大牙?讓他去陪著女客就掉價,沒面子了?

  再說了,女客就不是客了?

  是你兒子結(jié)婚,又不是高希利兒子結(jié)婚,高希利能陪女客你就不能陪?

  真是不懂禮、不慮事,三歲不扎牙,到老是驢駒子!

  高勝男一個人和衣躺在炕上,一白天炒菜做飯,炕熱屋里暖,人身上不冷,再說她也沒心思鋪被褥,枕著枕頭,一會臉朝東一會翻身向西,一會兒生氣,一會又擔(dān)心,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半夜。

  高勝男開始害怕起來,倒不是為自己一個人呆著害怕,在東北,岳忠儒出遠門給人家做家俱,一走就是十天半個月的,她一個人帶著孩子都不怕。

  她是擔(dān)心岳忠儒的人身安危。天這么晚了,上哪找他去?。?p>  樹仁是新婚之夜,怎么忍心去打擾他?樹義瞎積極,下午就回公司了,也指望不上。岳樹芝高三課程緊,下午就返校了。

  西屋那兩個睡的像小豬似的,明天還都上課。

  高勝男冷不丁打了個寒噤,渾身一陣發(fā)冷,索性從炕上爬起來,扯過一床被子披在身上,依靠著炕尾的廚柜,兩眼直勾勾地發(fā)愣。

  好長的夜晚??!

  秋乏春困,馬不停蹄地忙了幾個月的岳樹仁終于睡了一個好覺。

  卜容懿早早地起來梳洗打扮,自己收拾停當(dāng)了,走到炕頭叫岳樹仁起床。

  岳樹仁也不睜眼,慵懶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脖子順勢向懷里拉,卜容懿只能順從地坐到炕上。

  岳樹仁像又聞到腥味的饞貓,雙手摟著卜容懿的楊柳細腰,又開始起膩。

  卜容懿用力掙扎,卻逃不脫岳樹仁像老虎鉗般的手臂。

  卜容懿俯首帖耳,柔若無骨地說道:“天都大亮了,咱倆早點過去問好,過去晚了讓爹媽笑話,想睡回來再睡?!?p>  岳樹仁又膩歪一會兒,這才緩緩地松開一對老虎鉗子,掀開松軟的被子,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

  岳樹仁和卜容懿相跟著走到老宅。院門大開著,高勝男正在打掃院子。

  “媽,掃院子???來,給我吧。”卜容懿進門先叫媽,緊走兩步過來搶高勝男手里的掃帚。

  高勝男笑臉迎著兒媳婦,趕緊答應(yīng):“誒,不用你來,哪有過門就干活的理兒,我趕忙就掃完了?!?p>  高勝男執(zhí)意不肯給兒媳婦掃帚,岳樹仁走過去接過了母親手中的掃帚,開始王婆畫眉——左一道右一道地敷衍著院子。

  卜容懿問道:“媽,我爹呢,起來了吧?”

  哪壺不開提哪壺,高勝男打了個磕絆,謊話順嘴溜出來:

  “他啊,早起來了,下地去了吧,也沒說一聲就走了?!?p>  “我爹真勤快。我想著早點過來問好,都怪樹仁賴在炕上不起來,沒趕上?!?p>  高勝男巴不得兒媳婦能進屋,自己好跟樹仁說個悄悄話,她對兒媳婦說道:“容懿,你進屋歇著,三日之內(nèi)什么活也不用你干,新媳婦要享三天清福?!?p>  卜容懿嘴里答應(yīng)著,手里是放下盆端起碗,開始準(zhǔn)備早飯。為了給婆婆留下個好印象,處理好婆媳關(guān)系,卜容懿等不了三日: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未諳姑食性,先遣小姑嘗。

  院子里,高勝男神神秘秘地告訴樹仁:岳忠儒下午出門后,一直到現(xiàn)在沒回家,不知道哪去了。

  岳樹仁一手拄著掃帚,一手摸著腦門,游移不定地看著母親,責(zé)備母親吧,不忍心,安慰吧,又不知說什么好,木木地站在原地半天沒言語。

  岳樹仁沒心思在院子里畫眉,他將掃帚一把摔到墻角里,壓低了聲音對母親說:“你先不要跟容懿說這事,我先出去找找?!?p>  高勝男焦急地說道:“我傻呀,我跟她說!你去哪找?。俊?p>  岳樹仁頓了頓,猶豫不決地說道:“他身上從不帶錢,我想他也沒地方可去,一般不會在別人家過夜,會不會在果園看護房,那兒住著一個老光棍?!?p>  一語提醒夢中人,高勝男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著急忙慌地說道:“對,對,你去那看看,老金頭去年冬天才放出來,沒地方住,只有你爹可憐他?!?p>  日未出海,天已放亮。

  村里的大街上少有人走,各家各戶的煙囪卻忙乎起來,不停地冒著炊煙。

  岳樹仁偶爾跟路人點頭打著招呼,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心里琢磨著,如果沒在果園,還會去哪呢?

  老兩口不就為了一句話嘛,至于這樣嗎?

  岳樹仁遠遠地望見果園的看護房上方飄蕩著絲絲縷縷的炊煙,仿佛看到了縹緲的希望,心里踏實了許多,最起碼老金頭是在的。

  看護房沒有院墻,岳樹仁三步并作兩,直接推門進屋,老金頭佝僂著腰,像個老冬瓜一樣正坐在馬扎上往灶臺里添柴火。

  岳樹仁禮貌地跟老金頭打招呼,兩人第一次見面,誰也不認識誰,還是臨來的時候,是母親告訴樹仁應(yīng)該稱呼他“爺爺”。

  一個村住著,不同姓氏之間也要論輩份,亂不得,這都是一輩輩留傳下來的規(guī)矩。

  同姓不通婚,不同的姓氏之間偶爾因婚嫁在輩份上小亂一下,隨男不隨女,不影響大局穩(wěn)定。

  至于夫妻之間,私底下叫一句姑姑也不吃虧,喊一聲大侄兒也占不了多少便宜,既無亂倫之嫌,反倒增添了幾分生活的情趣。

  老態(tài)龍鐘的“金爺爺”緩慢地扭著脖子,抬頭警惕地端詳岳樹仁,一臉疑惑:哪塊云彩沒托住,從天上掉下這么大個孫子來?

  岳樹仁好半天不見“金爺爺”吭聲,又不好硬往里間闖,只好耐著性子跟他說明來意,自己是來找爹的。

  “金爺爺”弓著背,微微地點了一下頭,幅度太小,不仔細都看不出來,生怕用力太大將弓背折斷了,抬手用冒著煙的火棍指指里間。

  當(dāng)門和里間通著,門不知道在什么時候,也不知道被誰卸走了,要不是單薄的門框支撐著土坯墻壁,早也就不見了,看來偷門的人不是良心發(fā)現(xiàn),而是擔(dān)心卸門框會墻倒屋塌砸到自己。

  看來不管干好事,還是干壞事,都是需要智商的,要給自己留后路。

  里間很昏暗,岳樹仁仿佛掉到地窖里,眼睛被刺得生疼,但炕上躺著一個大活人,還是看得見的——正是岳忠儒。

  只見他腦袋露在外面,反著暗光的油漬漬的被子黑亮黑亮的,早已失去了最初的光彩。

  他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大口地吮吸著煙味、酒味、霉味、臭味混合的空氣,然后翕動著,呼出更加濃烈的酒氣,可能是躺著的姿勢比較順溜,并沒有憋氣打鼾。

  見到了喘氣的爹,岳樹仁心里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眼睛也適應(yīng)了“地窖”的昏暗。

  整間屋子沒有十平米,一鋪土炕占去了一大半,后窗本來就很小,為了御寒堵死了,前窗不大,糊著塑料布,四壁土墻,煙熏火燎的,發(fā)黑泛黃。

  被褥的色調(diào)與墻壁保持著高度一致,應(yīng)該是從它們誕生至今沒有洗過澡的,但它們并不嫌棄岳忠儒干凈,像上下兩張黑色的油粘紙貼心貼肺地撫慰著他。

  只是被子太短了,不能全面地照顧岳忠儒,膝蓋以下暴露在外面。

  岳樹仁的眼睛適應(yīng)了“地窖”的光線,但鼻子卻太嬌氣,被屋里的腥臊爛臭頂?shù)谜娣次?,直到將他頂出來?p>  臨走,他也沒有叫醒父親,明顯帶著酒呢,酒不醒人不醒,人睡醒了,酒也就醒了。

  他遞給“金爺爺”一根煙,點上,囑咐他幫忙照顧一下,睡醒了讓他回家,這話雖然多余,但他還是忍不住說了。

  得知岳忠儒和果園和“金爺爺”在一起鬼混,高勝男暴跳如雷,但又不能肆無忌憚地發(fā)作,躲在西間跳著腳罵街:“你說你爹還是個人種嗎?我看他是王二小放?!嫘牟煌貌葳s了。家里這么大的事不朝面,跑到果園屋子和那個老雜碎鬼混?!?p>  岳樹仁不停地安撫母親:“消消氣吧,別氣壞了身子。你這么大聲,讓鄰舍百家聽見?!?p>  高勝男咬著牙根說道:“我才不怕鄰舍百家呢,我是怕東屋你媳婦聽見了笑話,你奶奶活著的時候就說過你爹,從小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兩天不罵提衿甩褂。

  你說他到老不學(xué)好,和一個勞改犯在一起,窩里吃窩里拉,扔下家里這一大攤子不管不問。你說中午這個客怎么請?他不出面,問他去哪啦,咱怎么答對?”

  岳樹仁勸慰道:“他也沒說不回來,只是當(dāng)時他還睡著呢,我沒有叫醒他,睡醒了他就回家了?!?p>  高勝男不以為然地說道:“哼!你爹什么人我不知道,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拉什么屎,順毛驢子怎么摸弄都行,一旦嗆著毛,小性子上來弄鬼掉猴的,天王老子都不怕?!?p>  岳樹仁想息事寧人,但又沒有好辦法,無奈地說道:“唉,你能讓就讓讓他,別和他一般見識,先把眼前的事應(yīng)付過去再說?!?p>  面對萬古不磨的岳忠儒,還有什么好辦法?高勝男只得委曲求全。

  今天請客意義非凡,主要是請族里的人,但也不是姓岳的都請,只請平日有來往、走的近、德高望重的人。

  這里面有講究,該請的沒去請,人家會在家里罵:吃人飯不拉人屎,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以后這個門就堵住了。

  不該請的,你去請人家,人家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左右為難,吃到肚子里不好消化。

  這是瑯琊當(dāng)?shù)氐牧?xí)俗,十里不同風(fēng),百里不同俗。

  要是在東北,又是完全不同的場面。

  在東北,一家結(jié)婚,全村男女老少全部出動,只要是沒有深仇大恨的,中午沒有開火做飯的,上幾塊禮錢,吃流水席,不分老幼尊卑,湊夠一桌就上菜,吃飽快走倒地方,后面還一大堆人等著呢,從中午開席一直吃到黑。

  高勝男掰著指頭數(shù)算:大爺、二爺、三叔……岳樹仁拿著筆記著,母親說一個人名,他便認真地寫下來。

  這時的高勝男就像一個組織部長,看著一串名字,并沒有馬上拍板,審視良久,又做了微調(diào),劃去了一個,又讓岳樹仁添上一個,這才定了稿,安排岳樹仁按照名單一個門一個門地去邀請。

  俗話說,老子英雄兒好漢,婆婆當(dāng)家媳婦看。

  卜容懿雖然過門才一天,但看到婆婆忙里忙外地團團轉(zhuǎn),卻看不到老公公的身影,丈夫又和婆婆神神秘秘的,心里便產(chǎn)生了疑問,但好奇又不好問。

  卜容懿不聲不響地扎上圍裙、挽起袖口、套上套袖,系上紅頭巾,蹲在灶臺上摘韭菜。

  高勝男哪里能讓二日的兒媳婦下廚,連拉帶拽把卜容懿讓到炕上坐下。

  卜容懿哪能坐得住,趁著婆婆不注意,又下炕穿鞋,繼續(xù)手腳不住閑。高勝男嘴里嗔怪了幾句,也就不再堅持,心里面卻是熱乎乎的。

  又過了個把鐘頭,岳樹寶老婆楊花花四平八穩(wěn)地走進院子,寒暄一番后開始幫廚。

  岳樹仁拜完門子后,又去了一趟果園,但岳忠儒不買賬,沒給兒子一個好臉,岳樹仁很沮喪地回家告訴了母親。

  高勝男眼見有了幫手,安排岳樹仁在家侍候茶水,接待客人,自己抽身向果園子緊走慢跑,親自出馬去找岳忠儒。

  一個人在路上,高勝男也不用藏著掖著,對著空氣破口大罵岳忠儒,自己倒了八輩子霉,嫁給這么個混世魔王,別人沒出難題,他卻看開了笑話。

  罵了一遍不解氣,她又變著花樣再罵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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