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吹得光禿禿樹枝干哆哆嗦嗦。塵土被風肆意卷在空中,臨近晌午,天色還灰蒙一片。
深秋過半,寒冬將至。
周千尋坐在馬車中,盤算著將手中這批絲綢售完,湊些銀子去京城進些時興花型,趁著年關大家裁制新衣再掙他一筆。
馬車在周家鋪子前停下。
周千尋跳下馬車,抬頭望了望新做的門臉,紅木雕花框,流金溢彩字,氣派又貴重,她很是滿意。
走進店中,她看著一塵不染的地面,嶄新的貨架,考量的陳設,嘴角勾笑,周家綢緞鋪終于有些樣子。
自從一周前,周老太太做主將周千嬌剔除周家,周家其余人倒擰成一股繩,齊心協(xié)力將鋪子搞好。如今生意雖不是門庭若市,但也漸漸有了些許起色。
今日周家四姐弟都在店中,周千秀在后堂做賬,周千菡忙著整理貨架與小倉,而周乾坤則笑嘻嘻的與店中一位女客攀談。
“姐姐,您看這個顏色多艷麗?!敝芮ふf著展開緞面,在女客面前比劃,“瞧瞧,多少夫人小姐看中這匹,卻都因自己膚色不夠白皙割舍。
他又驚呼,“姐姐您可是第一位能駕馭這匹絲綢的女子!”
“小兄弟,你可真會說話!”女客笑得花枝亂顫,摸了摸絲綢,滿意點頭,“那就給我包起來!”
“好嘞!”
周乾坤轉身瞧見周千尋,對她得意的揚揚眉。
周千尋則暗暗對他伸出大拇指。
那女客看起來也就比周王氏小上幾歲。
姐姐?虧他叫得出口!
皮膚白皙倒也是這位女客容貌最大的優(yōu)點。
比起父親周昭明,周乾坤倒是頗有幾分經商潛質。自家中接連遭遇變故,特別是周昭明病倒后,周乾坤似是懂事許多,每日下了學堂便來店中幫忙。從剛開始畏手畏腳,到現在應付自如,也是成長不少。
送走那位女客,周千尋笑道:“小六頗受客人喜愛,以后咱家鋪子可不愁后繼無人!”
“商賈可不是我的志向?!敝芮て沧斓馈?p> 周千尋想他學業(yè)不精,也無心讀書,經常叫囂著文人迂腐。
若不從文也不愿經商,周乾坤又不像會混吃等死之人,周千尋不免好奇他的志向,“那你想做什么?”
“我······”周乾坤欲言又止,挑挑眉道:“到時便知!”
“呦,還保密?”
“對啊,男兒之志怎可隨便說出?”
“得了吧你!”
雙生子玩笑逗趣間,周千秀捧著賬簿從內堂走出,緊蹙的柳葉彎眉變了樣子,“四妹妹,你來看看!”
“大姐姐,何事?”周千尋接過賬簿一瞧,見上面本來為數不多的幾筆賬目都用紅筆圈起,“這是什么意思?”
周千秀嘆氣,“我剛才查了下往年的賬簿,自三妹妹接手以來,幾乎每筆賬都有問題。像這批綢棉布,當時生意不好,我記得只降一成售賣,可賬簿上卻是二成。還有這幾匹絲綢,價格若在他人店鋪倒是沒什么,可咱家鋪子若是此價格定是無人問津,父親不會如此定價!這個,這個,也都奇怪?!?p> 她一一點出有問題的賬目,周千尋與周乾坤看的都是蹙眉撇嘴。
“原來三姐姐離家出走是心虛之舉!”周乾坤冷哼道。
周千菡便擺貨邊道:“怪不得三姐姐手里總有銀子花,我本以為是父親偷偷給的,沒想到是她中飽私囊!”
“這個事情咱們幾個知道就行,莫要告訴奶奶他們?!敝芮愕?。
周千尋三人皆點頭同意,父親身體剛剛好轉,若再知此事絕對對健康無益。
“走,走!快去看看!”
“剛貼的布告,快走吧!”
“······”
路上許多人匆匆向街口而去,面色緊張似有事情發(fā)生。
周乾坤走到店外,街口處的縣衙布告欄前人頭攢動,一層又一層的人圍在那里。
“縣衙好像出了布告,咱去瞧瞧?”他轉頭對周千尋道。
“走!”
兩人跑過去,卻只能站在人群外緣,周乾坤跳著腳也看不到布告上的一個字。
“老先生,這布告上寫的是什么?”周千尋向身旁一位穿著還算講究的老者問道。
老者搖頭嘆氣道:“官府是要征兵?!?p> “征兵?”跳的滿頭大汗的周乾坤驚呼。
“是啊,而且今年征召年齡的下限也從十八降為十六!”旁邊人插嘴道。
十六?
周千尋擔憂的望著周乾坤,他倆今年夏天剛過的十六歲生辰。
周乾坤倒是面無波瀾,又向老者打聽道:“為何有如此變故?”
“聽說咱大盛的老對手翰跶族首領集結了一批軍隊,要來攻打咱們!”老者道。
有人不在乎道:“那個什么翰跶族每年都會來一波,每次不也都被咱大盛打的屁滾尿流!”
“這回可不一樣!”老者揮著手,正色道:“翰跶老族長病逝,他兒子繼位,頗有些本事。”
“我也聽說,他收割了疆外不少部落,不服者均砍頭暴尸,迫使他們對自己俯首稱臣!”
“可不,有幾個部落還被他滅族!”
“這么兇殘?”
“······”
周圍人議論紛紛,恐慌在人群中彌漫。
周千尋拉著周乾坤從人堆里擠出來,焦急道:“咱還是快回家,和奶奶他們商量商量!”
周乾坤默默不語由她拉著向家而去。
邢望春從衙門得了消息,半刻也不敢耽擱,馬不停蹄趕回去向周家人匯報這個消息。
“這可是真的?”周昭明自邢望春進門,已反復問了不下十遍。
邢望春答的口干舌燥,仰頭喝下一盞茶,道:“我的岳父大人,真的,真的,真的!”
肯定響亮的回答讓周昭明心中一空,又隨即揪起,癱坐在凳。
“小六他只有十六歲,還是個孩子怎能去殺敵呢?”周王氏又是哭哭啼啼道。
周老太太還算沉著冷靜,道:“望春,你素與白縣令交好,看能不能······”
“奶奶,”邢望春也是滿面愁容,打斷她道:“征兵命令都由朝廷直接下達,別說白縣令,就連知府大人都不一定能插手!”
周老太太三人聽了,頓然更加愁眉苦臉。
“奶奶,衙門要征兵了!”
周千尋與周乾坤氣喘吁吁的跑進屋。
“唉,咱們都知道了,正發(fā)愁呢!”邢望春唉聲嘆氣,轉臉見到周千尋,雙眼立馬泛光,“五妹妹,要不你去求求王爺,看能不能免了咱家小六的兵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