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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此一生

第三章 相悅 【4】

凡此一生 德銘小生 5127 2019-07-27 19:46:11

  公司最優(yōu)秀的地方體現在對春節(jié)假期的安排上。按照慣例,農歷二十八到正月初十是公司的春節(jié)假期。這假期安排簡直可以作為一項福利去人才市場上忽悠候選人。

  我提前兩天請好年休假,帶著一顆雀躍的心奔赴機場。

  前一天晚上跟爸媽視頻的時候,我欽點了幾道菜,讓媽媽提前準備好。媽媽的笑容快要從視頻那頭溢出來:“知道了,知道了,就等大小姐光臨寒舍了?!?p>  我逗她笑:“那可不,讓你家蓬蓽生輝。”

  媽媽瞟我一眼:“給個桿兒你還真敢往上爬?!?p>  爸爸架著老花鏡在旁邊幫腔:“人家現在可是大都市的白領,可不讓你蓬蓽生輝么?!?p>  我笑得躺在床上四仰八叉地直蹬腿,瞎貧這件事情,我在與自己親生父母的斗爭中不斷累積經驗,提升自我,完成進階。

  春運的機場很是擁擠,抬眼望去,人頭攢動。不得不感慨我國經濟發(fā)展迅猛,人民生活水平直線上升,過往這種景象只會出現在火車站,現在機場也開始人滿為患。

  春運安檢萬分嚴格,脫了大衣再脫靴子,系腰帶的男士甚至要將腰帶解下,提著褲子以證“清白”,似乎是要把人脫光才算放心。我懷著萬分理解的心情將脫掉的短靴重新穿好,又將電腦、登機牌、身份證重新規(guī)整裝好,又走了長長一條通道之后才找到對應的登機口。

  剛找到位子就接到了來自華郁的電話。

  “到機場了?”

  “嗯?!?p>  “機場人多么?”

  “有點多,春運高峰期,歷年都這樣?!?p>  “如果我來安排,你就不用這么辛苦顛簸了?!?p>  “這些年都已經習慣了。”

  “到了給我電話?!?p>  “好?!?p>  “大約什么時間返程?”

  “我年后也多休了兩天,年十二?!?p>  “時間太久了,早些回來吧?!彼D了頓,“因為我會想你?!?p>  我的臉頰微微泛紅,他的聲音聽起來柔情似水,說著平常的話卻夾帶了些祈求的口吻。我望著往來的人群,以若有似無的微幅動作點了點頭。

  在經歷了航空管制飛機晚點三小時后,我終于在晚上七點回到了家中,原本疲憊不堪的身心在見到父母的那一刻立馬活力四***神振奮,嘰嘰喳喳地和父母聊起天,拌起嘴。

  媽媽端上了一桌子的菜,我挨個品嘗,飽餐一頓,而后大腹便便地癱倒在沙發(fā)上。

  “你得珍惜你媽還沒有煩你的這個階段,等過兩天你媽看你看得膩歪了,你該賣勞力才能博君一笑?!卑职趾敛涣羟榈刂贝列母C。

  “你別挑唆,誰先煩她可不一定?!眿寢屵吺帐斑厙Z叨,“這一年年光長年齡不長本事,回家永遠大領導做派,吃飽喝足兩腿一蹬,什么事兒也不管。你看人家樓上王阿姨的女兒,回來又是洗又是幫忙收拾,忙里忙外。都是女兒,差距怎么這么大?!?p>  “她家那個女兒又沒在大都市當白領?!卑职纸o媽媽使眼色。

  “哎,我倒想問問,大都市的白領都這么游手好閑啊?”媽媽嘴下絲毫不留情。

  “你倆別一唱一和地挖苦我了。”犯起食困,我起身往房間走,“我去睡會兒啊?!?p>  “這家還真成人家都市白領的旅館了?!眿寢岊┝宋乙谎郏按矄伪惶锥际遣艙Q的,希望您休息得愉快?!?p>  斗嘴這項技能上,我被壓制了這么些年早就被訓練得服服帖帖的,我特意為此總結出來一套斗爭經驗,那就適時閉嘴,適當服軟。

  我簡單洗漱了一番回房間一頭栽在床上——我久違的閨房啊。

  剛合上眼睛就被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我煩躁地看了一眼來電者姓名,“救命恩人”。華郁在我的手機里一直是“救命恩人”的稱呼,一來當時存他電話的時候確實還只把他當作“救命恩人”,二來也怕跟同事在一起的時候不小心被看到我和他私下有交集。

  “到了?”

  “嗯?!?p>  “航班晚點了三個小時?!?p>  “你消息太靈通了。春節(jié)期間航班確實特別容易延誤。”

  “吃過飯了?”

  “嗯,你呢?”

  “正陪著丁總和投資人一起吃飯,酒喝得有些多,我出來透透氣?!?p>  “不能少喝點嗎?”我問得很誠懇。

  “估計是不能?!彼吐曅π?。

  關于投融資和酒文化我了解不多,更沒有實戰(zhàn)經驗,只能跟著干笑兩聲,不知道該如何答話。

  “我要進去了,你早些休息。”

  “你也是?!?p>  掛了電話不久我就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一早被媽媽從被窩里拉起來外出購置年貨,我才恍惚確認自己確實是回家了。

  市場里很是熱鬧,準備辦置年貨的大叔大媽穿梭其中樂此不疲,手里拎滿了各種水產、魚肉、瓜果。攤位的小販們幾乎是忙得焦頭爛額,顧得了東,顧不了西。

  爸媽那一輩人過過苦日子,小時候社會物資匱乏,經常餓肚子吃不飽飯,所以直到今天也對物質充滿危機感。即便現在國家市場經濟發(fā)達,超級市場隨處可見而且價格低廉,他們依舊還是保持了最原始的消費習慣——囤。

  我勸說了很多次,總不見效,也就由著他們去了,不再強行糾正。

  但當我拎著大包小包的食材跟在他們后面,手指被勒得紅一道白一道的時候才忍不住又開始叨嘮兩句?;氐郊业臅r候腰酸背疼直不起腰,癱在沙發(fā)上不想動彈。

  我的親媽便開始嫌棄我:“這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將來結婚了自己過日子可怎么辦?!?p>  “首先她得有個結婚對象?!眮碜杂H爸的一萬點暴擊。

  我媽在廚房發(fā)出一聲響亮的笑聲:“楊老師,你可以啊。這點我沒想到,你補充的很到位?!?p>  “爸,你得有點退休教師的樣子。”我啃著蘋果白了一眼楊德樹老同志,“今兒這風向可不對,以往你們可從來沒嫌棄過我?!?p>  “你爸這恰好是在展現退休教師的敏捷思維?!?p>  “閨女啊,這哪叫嫌棄你,我和你媽對你婚戀問題的寬容度簡直是可以上榜咱們社區(qū)的光榮墻了。私底下給你擋了多少閑言碎語?!?p>  我摟住爸爸的脖子耍起賴皮:“感謝親生父母的再生之恩?!?p>  “恩不恩的談不上,我和你媽可都老了,養(yǎng)育你長大已經算是盡了本分了,以后你老了怎么辦,爸爸媽媽可沒辦法永遠照顧你?!?p>  爸爸一番話說得我鼻子發(fā)酸,剛想明志抒情,媽媽就在廚房幽幽說了句:“人家白領哪能變老,人家永葆青春?!?p>  “我這一張嘴還真說不過你們兩張嘴,你們這一白一紅唱得不亦樂乎,我太吃虧了。”

  “活該你吃虧啊,”媽媽把買回來的菜一樣一樣梳理好放進冰箱,“每年都單著回來被欺負也不長記性?!?p>  “兩位老同志這思想覺悟一年比一年低,以往哪會成天把這注意力放在我婚戀問題上。”

  “跟你媽跳廣場舞的老姊妹和跟你爸打太極的老哥們,人家的孫子都上幼兒園了,最差的是你隔壁肖叔,還沒孫子,我們那簡直是都不能拿出去跟別人比?!?p>  “你要適可而止。”爸爸沖進廚房和媽媽竊竊私語,我猜他們在談肖涵的問題,這么多年肖涵一直是我心頭的一根刺,他們心里應該比誰都明白肖涵是我的雷區(qū),我在深圳躲了這么多年也純粹是為了躲開那根心頭刺。

  實在難為我的父母,心里無比焦急的情況下還要為我保守秘密,對我說話小心翼翼。

  爸媽走出廚房的時候連動作都輕了很多,盯著我的面色看半天,怕我有一丁點的不開心。我心里翻江倒海,我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事兒,自我為中心到什么地步,讓父母這樣擔驚受怕,惶恐至極?

  “對了,肖涵調職去深圳了,你們聽肖叔叔說了嗎?”我繼續(xù)啃著蘋果,輕描淡寫。

  “去深圳了?從來沒聽你肖叔叔提起?!?p>  “嗯,去了。秦楓也跟著過去了。我們三個還湊在一起吃了個飯。”

  “你們還一起吃了飯?”

  “嗯。我生日那天,他倆給我過生日來著。”

  我打開電視,電視臺在播放瑯琊榜,正演到霓凰認出梅長蘇就是她的林殊哥哥,哭得撕心裂肺。我完全能夠理解霓凰,在苦苦等候之后心愛的人終于走到她的面前,卻是面目全非,性情大變,這如何能不叫人肝腸寸裂,痛徹心扉呢?如果這個時候還能淡然處之,那真的是神仙所為了。

  “這電視劇確實好看,近幾年為數不多的佳作?!卑职痔嶂鴩妷卣驹谖疑韨葒K嘖稱贊。

  “趕緊去噴你的花兒吧老爸,電視哪有你的花兒們好看。”

  “那還沒什么能跟我的花兒比?!?p>  家里陽臺上全是爸爸養(yǎng)的花,君子蘭、三角梅、仙人掌還有一些連他自己都叫不上名字的花草。每日總要保證半小時的“交談”時間,噴點水再贊美贊美,好像那些才是他親閨女,我是買花送來的。

  媽媽回到廚房里準備午飯,鍋碗瓢盆相互撞擊的聲音叮當直響。小時候最討厭這樣的聲音,總感覺離自己的生活十萬八千里。長大之后才知道,這些樸實無華的煙火氣才是最溫暖的幸福。

  大年初一照例要走街串巷給各家相熟的鄰里街坊拜年,走了一圈下來已是午飯時間。

  “楊老師、于老師新年好??!”剛爬到樓梯口就看見肖叔叔站在門口沖我們拜年,我的媽媽并不是老師,只是老師的家屬,可是這么些年肖叔叔一直這么叫著,大家也就默認了。

  “肖叔叔新年好!”我回禮。

  “老兄,新年好?!卑职指囟Y。

  “老肖,你今年沒回老家?”媽媽感到奇怪,往年肖涵一家總是在年二十七左右就會啟程回北邊兒的老家,直到過完正月十五才會回來,今年卻一反常態(tài)。

  肖叔叔搖搖頭:“去年夏天,我的老母親去世了,唯一的哥哥被侄子接到了南方過年,我也沒必要回去了?!?p>  “那中午去我們家吃吧?!眿寢屭s緊招呼。

  “不,倆孩子在家準備午飯呢,正想叫你們一塊過來吃。”

  媽媽扭頭看看我的臉色,我佯裝淡定:“走啊,秦楓說肖涵做飯可好吃了,我們開開眼去?!蔽彝现謰屵M了肖叔叔家的門,一是實在找不到理由拒絕,二是我總不能永遠跨越不了這個雷區(qū)。

  肖涵聽到我們說話的聲音從廚房中出來,他圍著圍裙,右手舉著鍋鏟,看起來一點高級顧問的樣子都沒有。

  “叔叔阿姨新年快樂??!”他喜氣洋洋地說著祝福,眼神掃到我,微微頓了一下,隨即笑開,“楊與洛,你為什么不給我拜年?”

  “一進門你就搶占先機,我哪有機會張嘴?!?p>  “就你借口多。”

  “肖涵哥哥,秦楓嫂子新年快樂!”我吼得特別大聲,生怕父母聽不見,還小心翼翼地看我的臉色,怕我受刺激。

  肖涵的手藝真不是蓋的,難為秦楓跟他在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卻還是身輕如燕。這糖醋排骨,不油不膩,酸甜適中;酸湯肥牛則是肉感細膩,湯汁鮮美。滿滿當當一大桌子的菜,真讓人垂涎欲滴。

  我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肖涵說:“你看她那樣,盤子都快吃進去了。”

  “從小就這么個吃相,說過她多少次,姑娘家家的,就是不聽?!眮碜杂H媽的吐槽。

  只有秦楓坐在肖涵身邊溫柔地笑:“只有這種吃相才能提升大廚的滿足感。”

  我嚼排骨的時候硌了牙,猛一抬頭看見秦楓正看著我笑。她的臉明明是笑著,眼睛里卻絲毫看不到笑意。

  記憶突然就回到了三年前的初冬,上海剛下過一場初雪,地上鋪滿了薄薄的一層雪粒。秦楓一早給我發(fā)來信息,約我到世紀公園的一處咖啡廳,她說那是一家主題咖啡廳,主題是我最愛的Hello Kitty,粉紅的杯子、粉紅的桌椅和粉紅的墻壁,只剩下咖啡不是粉紅的顏色。

  我興高采烈地乘上地鐵,休息日,時間又很早,地鐵上空空如也。

  我給秦楓發(fā)短信問她肖涵是不是一起過去。秦楓發(fā)來一個微笑的表情配上三個字,他不來。

  世紀公園不遠,在廣闊的上海灘,半小時地鐵圈不算是遙不可及。我下了地鐵,在陰綿的小雨中走了10分鐘路程,我終于看到玻璃窗內秦楓向我招手。她穿著粉色的連衣裙,溫柔地對我笑。

  我坐下來,拍掉身上的雨珠:“我最討厭下雨,特別是陰雨連綿?!?p>  “可是我喜歡?!鼻貤餍πΓ澳愫仁裁??”

  我一愣,隨即接過她手里的菜單,隨手翻翻便拿定了主意:“拿鐵,我只喝拿鐵。拿鐵的口味淡淡的,從不用過多的糖分掩飾咖啡的香氣,但又恰到好處地讓人不覺得苦?!?p>  秦楓笑笑:“兩杯拿鐵?!?p>  服務員轉身離開,我打量起這間咖啡廳,真如秦楓所說,粉紅的杯子、粉紅的桌椅和粉紅的墻壁。

  我問:“你怎么找到的這個地方?”

  她說:“從肖涵的收藏夾里,他收集了很多Hello Kitty主題餐廳的店,我隨便找了一家。”

  “他沒事收集這個干什么?”

  “或許將來他會一家一家地帶你來。”

  我感受到秦楓語氣中的不自然,頓覺這和平常不一樣,默然無語,聽她接下來的話語。

  “與洛,”她抿抿嘴唇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下定決心將心里的話說了出來,“我不希望你再打擾我們的生活,我想要和肖涵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二人世界,而不是三人世界。從我認識他那天起,好吃的,好玩的,他總是會想到你,這讓我很困擾。”

  “繼續(xù)。”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手微微有些顫抖:“我們已經打算結婚了,一個月后。他待你像親妹妹一般照顧和愛護,可你們不是親兄妹,不是么?”

  我看著秦楓,她的臉依舊是笑著的,眼睛里卻是沒有絲毫笑意:“即便肖涵內心純如白紙,可你能說自己對他沒有一絲愛戀?與洛,我也是女生,我能看懂你所有的眼神、動作和表情。如果肖涵知道,他的‘妹妹’卻如愛慕一個異性一樣愛慕著他,你猜他會不會很崩潰,很嫌棄?”

  崩潰?嫌棄?

  怎么會呢?我從來沒見過肖涵嫌棄過誰,沒見過肖涵崩潰的樣子,肖涵永遠都在暖暖地微笑。

  如果,他知道我喜歡他呢?我齷齪地、卑鄙地、自私地,像喜歡愛人一樣喜歡著他呢?

  秦楓似是看穿了我眼中的痛苦和猶豫,她微笑站起身:“你想想吧。當然,我們的婚禮還是歡迎你來,你來,肖涵也會很高興。畢竟,沒哪個哥哥希望妹妹缺席自己的婚禮?!?p>  秦楓走后,我久久沒有回過神來,她的話像把尖刀直戳我的胸口,鮮血直流、疼痛不已。

  “這孩子吃著飯怎么還吃出眼淚了?”媽媽扭頭看我。

  “媽,骨頭硌得我牙疼?!蔽椅嬷竽樠蹨I直流。左邊后槽牙上早就有個蛀洞,我卻因為害怕牙醫(yī)手里尖銳的器械而沒有及時診治,這會兒估計是骨頭觸到了裸露的牙神經而產生劇烈的疼痛。

  就這樣,新年伊始,我就進了牙科醫(yī)院,做了根管治療,只能以流食度日。我心里萬分沮喪,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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