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琳到家時,老王頭正和村里的郭校長下棋。
老王頭吧唧吧唧嘴巴,眼瞅著自己的棋局情勢大好,瞬間兩眼放光:“老郭,我這學東西的腦子不如你,可你這下棋的功夫比不上我,落子無悔,你可不能犯老毛病?!?p> “誒呦,我怎么下這了,不行不行,老王你不知道我風濕又犯了,剛剛手抖了一下,這一棋不算?!闭f完準備把棋盤上的“炮”拿回來。
老王頭說時遲那時快,拿著煙桿一把抵住老校長不安分的“炮”,氣得胡子往上翹:“老郭,你可是當校長的,注意形象?!?p> “嘿嘿嘿,老哥,別呀,要不再殺一盤?!崩闲iL呵呵的笑著,看著氣呼呼的老王頭客氣的商量著。
王琳也是知道自家老爹的脾氣,遇到棋盤不殺個幾盤,手癢得不行,便上去打了個圓場:“爹,我去做個飯菜,也要個時間,你在和老校長多下幾盤。
“我也好久沒嘗到琳子的手藝了,怪想的,”老校長順著臺階往下說“正好我也帶了點臘肉,待會琳子也一起下鍋煮了?!?p> 這年代葷腥是很難得才能吃到的,若是她記得不錯,她現(xiàn)在這具身體上一次吃肉還是三年前,饒是活了那么久,吃了那么多年的豬肉的王琳,對著面前的半刀豬肉還是不爭氣的咽了咽口水。
老校長家也是不富裕,只有隊上過年殺豬分肉才能一塊的,王琳在饞也是不敢輕易要的。
“瞧你,從小看著你長大的,你怎么把郭爺爺當外人了!”
老校長朝著老王頭使了個眼色,老王頭點頭嗯了一句,王琳看到老爹點過頭,這才好言謝過老校長的臘肉提回了廚房。
這幾十年在城里自己一個人呆著,其他沒練出來,就練出來了燒飯做菜的手藝。
可這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家里的地窖空空蕩蕩,比自己的臉還要干凈,她倒是想做,實在是每天的野菜疙瘩湯,嘴巴嫌棄味道太寡淡。
王琳翻出過年用的碗筷用清水洗干凈,切幾片臘肉熬出油,鍋里瞬間飄出了香味。
配上田里現(xiàn)摘的野菜,誰也想不到幾十年的野菜倒是成為城里人口里的新鮮玩意兒,可對于現(xiàn)在這個年代的人來說,野菜疙瘩只是拿來充饑用的。
土豆切成細細的絲,過水,燒過臘肉的鍋還沾了些油水,炒的時候放些醋配上點干辣椒,那味道不比飯店里買的差,再把山上摘的蘑菇放個湯,鮮!
王琳聞了聞飯菜的香味,摸了摸干巴巴的肚皮,真是可惜了,吃了這頓還不知道要吃多少頓咸菜糊糊。
原本她是想著把兔子燉了,可轉(zhuǎn)念一想,家里主食也就剩點玉米面了,倒不如拿這只兔子去供銷社換些糧食。
老校長倒是一直幫襯著自己家,可家里窮裝什么假大方,還不如賺些錢,自己有些錢后再送點東西好好謝謝人家。
王琳貼了幾塊餅子,一頓飯就做好了。家里也就一張紅木桌子,老校長和自己老爹早已經(jīng)把棋盤撤掉,放了兩個酒盅。
老王頭倒是不吝嗇,把自己珍藏的果酒拿了出來。
老校長喝了一口酒,美得心窩子里滋滋的,他把酒盅放下呵呵的說:“不錯不錯,琳子你釀酒的手藝不錯,你郭爺爺可是念了好久?!?p> “行呀,我今天到山上采了些黃皮果子正好再釀一些,剛好給郭爺爺和老爹換換口味。”王琳說完把炒好的飯菜擺在桌上。
“琳子,知道你郭爺爺今天來了才做得那么好吧,老王頭你今天也是沾了我的光?!崩闲iL半開玩笑地說道。
“扯蛋,我家琳子啥時候手不巧了?!崩贤躅^止不住面上得意的笑,對著老郭頭又一頓嘲諷。
吃東西靠的是色香味俱全,自個家沒什么油水的菜,也只能在“色”上多多花些心思。
可拿蘿卜雕花,小番茄點綴,用老校長的話講,那都是萬惡的資本主義才能才能干的事情,現(xiàn)在的年代要是真拿糧食那么作踐,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土豆絲配上紅紅的干辣椒,蘑菇湯面配上些小蔥,臘肉和野菜用小碗盛出后扣回到盆子里,把這菜擺個好看的形狀,讓吃的人看上去也舒心。
光聞著香味就讓人想流口水,老校長顧不得喝酒,斯斯文文地拿著筷子夾了一口菜。
老王頭二話不說也拿了塊餅子,這火候老練,餅子嚼著筋道,倒像是之前自己老婆子的手藝,這都多少年了沒吃到過了。
自家閨女何時也有了她娘一樣的手藝,不知何時心里添了一分愁苦,一時間也悶聲大口地吃了起來。
盤子里的東西一掃而光,王琳隨意的扒拉幾口,一頓酒足飯飽后老校長和老王頭面上幾道紅光,倒是顯得很滿足。
老校長一拍腦門突然想起來了說道:“琳子,村里之前的葛老師前兩天調(diào)回縣里了,現(xiàn)在村子里有個老師的名額,我想著你上學時成績還不錯,要不你來教那些孩子吧。”
老王頭聽完后看了看王琳,不做聲,自家的閨女幾斤幾兩自己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
王琳想起來了,之前因自己磕到腦袋睡了一陣,應該是錯過了這個難得的機會。
現(xiàn)如今自己重活了一回,醒得早才遇到這個機會,自己家過得緊巴巴的,現(xiàn)在去賺些錢也可以減輕一些負擔。
現(xiàn)在農(nóng)村小道消息傳播得慢,如果她記得沒有錯明年就是高考恢復的那一年,她要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去上學也需要生活費。
“郭爺爺,”王琳眨了眨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稱呼,“郭校長那我什么時候去學校報道呢?”
“明天吧,原來天已經(jīng)這么晚了,”說完站起身準備出門“老王,我走了?!?p> “郭爺爺,你慢點?!蓖趿掌鹕砣ニ土怂?,回到飯桌上卻看到老王頭一臉的擔憂。
“琳子,爹想著你的性子,學校里也有些亂糟糟的人事,你應付得來嗎?”老王頭拿著旱煙桿子看了看王琳,“琳子你也大了,有些事爹想聽聽看你自己的主意?!?p> “爹,不就是去教書,別人都能行,我怎么不行,你放心,你的琳子給你丟不了人?!?p> 老王頭看著有些不大一樣的王琳也一臉欣慰,煙桿往桌子一敲說道:“行,我的琳子去哪都行!”
回到房間里,王琳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現(xiàn)在家里就剩下老爹和自己,在這個按工分算分紅的年代,像王琳這樣的女孩子是比較吃虧的。
工分只能算給男孩子的,女孩子就是打了下地干活也是算不了工分,只能做做平時隊上發(fā)的活計,憑東西到供銷社換些零零碎碎的吃的用的。
家里就老爹和大哥兩個勞力,干死干活也拿不了多少分紅,每年過年分糧食分錢都少得可憐。
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頓飽飯。
當老師倒是個女生也能拿工分的活計,每個月還能那些工資和糧票。
不過王琳心里也奇怪,一般是下鄉(xiāng)的知青頂了上去的,怎么這次這樣子好運輪到自己,記憶里她自己也沒當過老師,這次她怎么拿到讓人眼熱的工作。
王琳不知道的是,當年老校長也來找過她,只不過老王頭看她人昏迷后性子越發(fā)內(nèi)斂,心疼她才不敢提這茬,如今她反倒膽魄大了,老王頭也就沒拒絕。
這個年代文化人還和“臭老九”這一詞語沾邊,教師這份職業(yè)有些高不成低不就。
有本事的男人更想找一份工廠的鐵飯碗,不識字的更想下田多掙幾份工分。
父輩里插秧下塘過得苦,沒幾個人愿意花錢讓自家閨女上學,村里派下來的知青本來就不多,要不這樣的機會早讓人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