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側的馬車趕到大軍駐點時已是半夜,更深露重,將士們就這樣背靠樹干,和衣而眠。
花側將頭抵在邊窗旁,特意命了駕車的黑子將車馬放慢,沿路看著這些滿身疲憊的將士們,滿是心疼與愧疚。
這些將士大多是出自譽縣,那里是他們的故鄉(xiāng),那里有他們的家人。
他們背井離鄉(xiāng),金戈為她,鐵馬也為她。
可她花側,卻連人家家人的安危都不護了,簡直無能至極!
想到此,花側悄悄合上邊窗,兩手抱著雙腿,將下頜抵在膝蓋上,蜷縮一旁,臉色陰沉晦暗。
少頃,車外響起黑子暗衛(wèi)的聲音。
“小王爺,咱們到了,若沒有其他吩咐,屬下就先告退了。”
花側輕輕‘嗯’了一聲,沒再言語。
年獸公子這一晚也是折騰的狠了,縮在王黎腿邊,早已睡得鼾聲四起。
“叩叩叩…”
車門被輕輕叩響,還沒待門外的人開口,花側便輕聲道。
“進來吧?!?p> 門外的人似乎在猶豫,畢竟這是昭王的馬車,沒親口得到他的允準,誰敢輕易登車。
花側心里明鏡似的,微微嘆口氣,繼續(xù)道。
“難道還要本王下去請你么,薛校尉?”
她知道,自己一刻不回,薛凌峰便是一刻也不會睡去的。
不過那句話軟綿綿的,卻有些威懾力。
薛凌峰聽罷忙將車門打開,先是垂眸低首的施了一禮,這才敢抬腳登上這輛馬車。
上了車也不敢亂動亂看,仍舊低著頭,整個人顯得有些束手束腳,緊繃的很。
花側甚至明顯感覺到薛凌峰收斂了氣息,不由微微無奈的搖搖頭。
心道也是,他還不知這馬車里的真是狀況,昭王面前,可不得如此謹慎么。
花側先聲問道。
“戊狗呢?本王這一路走來都未瞧見他,也不知那解藥制出來沒有。”
薛凌峰余光瞥見王黎躺在那里動也不動,料想他余毒未清身體疲乏,已然睡去,故將聲音壓得極低,用一種嗓子被磨盤碾過似的聲音,沙啞著說道。
“回小王爺,今日送您回來的…那個暗衛(wèi)…在找您之前,先去找了戊狗,二人說了好…好一會兒話,而后屬下便…再未見過他了?!?p> 薛凌峰說得斷斷續(xù)續(xù),聲音似乎比戊狗那副破鑼嗓子還要啞上幾倍,再加上他有意壓低了聲音,花側這一番話聽的是極其難受。
她凝眉看著薛凌峰,回手給他倒了杯茶,向前一遞說道。
“你嗓子怎么啞成這樣?”
薛凌峰忙雙手接過杯子,喝了幾口涼茶,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
“太…太咸了?!?p> 花側不解,問道。
“什么玩意太咸了?”
薛凌峰啞著嗓子干笑了下,回了句。
“牛肉干…”
“……”
花側聞言一時語塞,一萬匹馬打心里奔騰而過。
不用問,那牛肉干她吩咐過不許剩,薛凌峰定是聽話的一口氣全造了…
現(xiàn)在天氣轉涼,又成天疾走在這風里,不啞才怪!
見花側不語,薛凌峰抿了抿嘴,悄聲問道。
“小王爺,今天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這啞的也太難受了!
花側聽著只覺嗓子發(fā)干,回手邊給自己倒茶,邊憤憤道。
“小爺還想問你呢,這馬車被人使了手段突然改道,那黑羽衛(wèi)不管,你們也看著不管?本王一萬大軍,竟連半個來營救的都沒有!”
這話可真是冤枉薛凌峰和那些將士了,他們走在前頭,還真不知馬車突然改道的事。
而且半路也沒見有黑羽衛(wèi)去追,他們也是直到到了駐點后才發(fā)現(xiàn)馬車不見了的。
可那些黑羽衛(wèi)愣是以‘不能擅自動兵’為由,將他們這些人全部按在這里,不許半個人出去找。
事雖然如此,可薛凌峰還是自覺理虧,垂著的頭更低了,喃喃道。
“之前發(fā)生過…這種事,這次昭王又在…您身邊,所以我們大家也都沒太擔…沒太拼著命要出去找您…”
花側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連連擺手道。
“你少說話!”
薛凌峰每次開口,花側就感覺自己這嗓子像是被人拖在地上蹭了二里地似的。
說著回身打開她的‘百寶箱’,竟從中翻出一小罐枇杷膏。
也不知怎么的,薛凌峰看著那小罐枇杷膏不由渾身一冷,縮了縮脖子,提前將頸部的領巾緊了緊。
果然,當花側將東西塞到他手中時,薛凌峰明顯的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寒意。
薛凌峰道。
“是不是…有點冷?”
花側將挽起的袖子默默放下,點點頭隨口道。
“嗯,隱都地寒,不比咱們譽縣?!?p> “……”
要不是不合適,薛凌峰真的很想問他們小王爺一句,都好幾次了,難道您就沒瞧出來這寒氣是從馬車內發(fā)出的么!
一陣沉默,二人默默飲著杯里的涼茶,相顧無言。
杯里的最后一根茶葉末被薛凌峰咽了下去,抬手將茶杯向桌上輕輕一放,說道。
“您沒事…就好,既然昭王睡了,您也快…”
話未講完,只聽花側語氣凝重的打斷道。
“咱倆逃走吧!按原計劃,怎么樣?”
“什么!”
薛凌峰一雙鷹眼再次被驚成牛眼,忙望向一旁的王黎,像是望著一個即將蘇醒的野獸一般。
也不知是不是這車里變得更冷了的緣故,薛凌峰竟打了個哆嗦。
不過人生處處是驚喜,就在他以為自己已經震驚到極點的時候,只見他們家那個小王爺,忽然舉起了手掌,拉弓似的朝著王黎大腿處猛地一拍。
“啪!”
“?。 ?p> 兩個聲音幾乎是同一時間響起的。
花側朝薛凌峰皺了皺眉,似乎在對他的喊叫表示不滿。
薛凌峰哪里顧得了這些,他被花側這種作死的做法嚇得整個人都是涼的,冰涼冰涼的那種!
被巴掌聲驚醒的年獸公子抬眼環(huán)顧,發(fā)現(xiàn)并沒有山崩地裂后,再次蜷縮著身子安然睡去。
花側看了眼棺材臉的王黎,又看了看表情豐富的薛凌峰,聳聳肩無奈道。
“如你所見?!?p> 半晌,薛凌峰像是突然從土里活過來一樣,吸了好大一口氣。
先是看了花側一眼,接著僵硬著身子湊到王黎身前,抬手朝著鼻子探去,眸色瞬間一緊。
接著一皮股坐到車上,抖著手,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花側將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抓起,湊近薛凌峰,聲音如鬼魅一般低沉。
“譽縣,怕是遭了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