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打算怎么樣啊?!崩钍狼溆朴频溃骸拔椰F在臭名昭著,自己都不曉得接下來會怎么樣,哪里還能管得了其他。再說,許久不聞大唐之事,我根本不曉得眼前是個什么情況,甚至連程開陽為何會當上屯衛(wèi)大統(tǒng)領都搞不懂?!?p> 蓮姬咯咯直笑:“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要替程老爺主持公道呢?”
李世卿也哂笑道:“主持公道就免了吧,我又不是徐成淼?!?p> “你認識徐成淼?”蓮姬轉過頭來問他。
李世卿斜躺在篝火旁,歪頭緊盯著蓮姬,納悶的說:“嘖,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你不同尋常啦?!?p> 蓮姬自知失言,略顯局促的埋怨道:“你瞎說什么?夸女孩子都不會夸?!?p> “不不不,你別打岔?!崩钍狼溆謹[出招牌般的賴皮相,追問道:“你是明鑒司的人?還是跟明鑒司有仇?要知道,能對徐成淼這三個字如此敏感的,可都不是簡單角色?!?p> 蓮姬腦子極快,馬上想到補救的理由:“我是從程開陽那里聽到過這個名字。堂堂的老國公,提到徐成淼都非常緊張,所以我才好奇嘛?!?p> 李世卿臉上露出一個“算你反應快”的表情,語氣夸張道:“哦,原來是這樣啊,那就是我誤會啦,不好意思?!?p> 蓮姬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問:“你接下來打算去哪兒?”
“我也不知道哇!”李世卿伸個懶腰:“原計劃準備去的幾個地方,現在一時半會兒的都去不成啦。看看今天那幫屯衛(wèi)軍的樣子,恨不得生吞活剝了我。哎,對啦,估計朝廷已經開始通緝李世卿了吧?”
“您還真有自知之明?!鄙徏诳嗟溃骸半m然你歸順突厥的消息難以證實,但是眼下這個時期,官家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既然西域都丟了,突厥大汗也親自證實了,還有什么理由不把你定為叛國逆賊呢?只不過大家都覺得通緝令也是白發(fā),您老安安生生的躲在西域,跟那個什么武威軍先鋒胡飛沆瀣一氣,誰也不能闖過突厥大營去抓你們啊?!?p> 李世卿點點頭:“嗯,那倒也是。唉,原本想著回來替胡子說說好話,沒想到我自己比他還臭。不過,你又沒見過我,怎么能確定我就是真正的李世卿呢?”
蓮姬哂笑道:“這年頭什么都能冒充,可是卻沒有人會蠢到冒充你。今天那個軍官不也說了嘛,不管是真是假,先殺了再說。但是我卻可以肯定,你就是如假包換的李世卿?!?p> “哦,這么篤定?憑什么?”李世卿大感好奇,不禁追問道。
蓮姬朝他身側努努小嘴,笑道:“看兵器啊。大名鼎鼎的安西都護府‘冷月快刀’,光是賣相便頗為不俗?!?p> 李世卿佩服的挑挑大拇指:“厲害,老江湖?。 ?p>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鄙徏дf著又往李世卿嘴里塞了一大塊肉。
李世卿咕嚕道:“嗯,說起來,你準備去哪兒?估計和我差不多,你的通緝令也快要貼遍全天下了。”
蓮姬愣了一會兒,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本來有些話不該跟你講的,可是又感覺和你說說也無妨。我刺殺程開陽,其實是為了還一個人的恩情。現在任務完成了,我也就不欠什么了。所以,接下來我打算去東都,找我姐姐?!?p> “哦,你姐姐在洛陽,是嫁到那邊去的嗎?”李世卿好奇問道。
“差不多吧,”蓮姬回答:“我們兩姐妹聚少離多,我想好好陪她一段時間?!?p> 李世卿猶豫道:“不管怎么說,洛陽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城市,你這樣的通緝犯,去到那里不是會給姐姐添麻煩嗎?”
“你知道什么呀?”蓮姬不屑道:“現在東都是太子監(jiān)國,與帝都分庭抗禮。朝廷發(fā)的通緝文書在洛陽好不好使都不一定呢。再說,我那個準姐夫,是太子殿下的首席近臣,什么叫做‘高燈下亮’,你懂嗎?”
李世卿苦笑著搖搖頭:“我不懂。你說的什么太子監(jiān)國,分庭抗禮啥的,我聽的都是一頭霧水?!?p> 蓮姬想起來,他一直長期待在西域,因為消息閉塞,所以才完全不知道這幾年大唐發(fā)生的事情。于是便興高采烈的給李世卿擺起龍門陣來。
這一說不要緊,硬生生把李世卿驚的是目瞪口呆。
誰能想到,短短四年時間,大唐帝國的內部竟然發(fā)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巨變。
蓮姬娓娓道來的街談巷議,有很多都還只是民間猜測而已,并未觸及到政壇核心處的真實信息。
但即便是這種以訛傳訛的消息,也足以令李世卿完全理解,為什么這么長時間,朝廷都未能出兵去收復西域失地。
如此看來,當初徐成淼從禿鷲馬賊扎伊特口中審出來的供詞,絕非胡編亂造,而是都被逐一印證了的事實。
只可惜,他們都晚了一步。
徐成淼晚了一步,便可以拯救大都護關星辰;晚了一步,便可以制止帝都事變。
李世卿則晚了一步,就有機會能夠令新月灣大戰(zhàn)的指揮官們,察覺突厥人的陰謀,進而避免慘敗的結局。
被歷史裹挾著前進的人們,往往只有停下腳步回頭觀望時,才能真正體會到,當時那種無能為力的宿命之惑。
李世卿沉聲嘆道:“唉,照你這么說,目前朝廷確實是在步步妥協(xié),無奈忍讓著太子與何光華。可也正是因為他們兩人拖后腿,才令十五萬都護府將士白白的犧牲!現在又搞出個黃河主道工程,分明就是在內耗國力,為突厥人制造機會!”
說著,他一拳狠狠砸到地上,心中有說不出的憤恨。
蓮姬若有所思的望著他,有些欲言又止,好半晌才找到話頭:“你就別生氣啦。國家大事,國家大事,既然提到個‘大’字,那就說明我們這些小人物也沒有什么辦法。我常常聽別人說,不論國家還是百姓,都有自己的運數。有時候劫數難逃,你生氣也于事無補,還不如擦亮心鏡,好好想想自己接下來要干些什么?!?p> 李世卿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嗯,你說的對,多想無益。我本打算回到中原,向朝廷報告突厥人的動向。但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以我這樣的身份,恐怕他們反而會懷疑我是在故意泄露假情報。與其做這無用功,倒不如……”
他心中暗想:倒不如先去東都洛陽,找機會干掉李鐸與何光華!這樣既能為老師關星辰報仇雪恨,又可以除掉朝廷的掣肘之患,為即將爆發(fā)的大戰(zhàn)清掃障礙。
而且,眼前的這位姑娘,身份也非??梢?。
就拿她這回行刺的目標來說,程開陽身為皇親貴胄,官風做派確實散漫了些,但終究是忠烈之后,為人豁達和善,極少結下非取性命不可的大仇家。
所以,他被謀算的理由,只能是因為現在的身份——屯衛(wèi)軍大統(tǒng)領!
作為防范突厥進犯的前線總指揮,程開陽的死,受益最大的莫過于正準備隨時打過來的突厥人。由此可見,蓮姬背后那個所謂的恩人,策劃謀害程老國公的幕后黑手,必定與突厥或者何光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所以蓮姬究竟是敵是友,都尚在兩可之間。
想到這些,李世卿繼續(xù)道:“不如我陪你走一趟吧,去東都逛逛。要是好玩,就多待些時日,如是不好玩,我要么去暢游江南,要么回西域當爵爺。你看如何?”
蓮姬哪里猜得到他的心思,嬌羞道:“好是好,可咱倆孤男寡女的一路同行,還總得避城繞縣,專挑那些人跡罕至的地方走,算是什么關系嘛?!?p> 李世卿心中暗笑,這個蓮姬如果不是生性如此,那必然是被人刻意培養(yǎng)成這樣,動不動就要語帶隱晦的挑逗一番,時時刻刻吊著男人的胃口,以至于讓你心中發(fā)癢。
“就當我是你請來的保鏢吧?!崩钍狼鋺醒笱蟮幕卮穑骸鞍涯闫桨菜偷降胤剑p我三瓜倆棗的,就行唄?!?p> 蓮姬撲哧一樂:“像你這樣身手級別的保鏢,豈能是尋常銀兩打發(fā)得起的?我可沒有那么多錢,到時候別讓我還得用其他方式補償你?!?p> 李世卿滿臉壞笑,吊兒郎當的說道:“究竟用什么方式,到了東都再說。我不是還得看你能否滿意才行嘛?!?p> 說著,他將搭在自己身上的披風,抖手拋給蓮姬:“這里夜深露寒的,你還是蓋著它休息吧,當心不要著涼。我先睡啦?!?p> 摸摸尚帶著些許體溫的披風,蓮姬看了一眼翻身睡去的李世卿,美滋滋的說道:“看不出來,還挺懂憐香惜玉的?!?p> 翌日,李世卿和蓮姬便動身起程,向洛陽進發(fā)。
盡管他倆有意避開人口稠密的城池和大道,但是總難免要在鄉(xiāng)鎮(zhèn)村落打尖投宿,自然也就聽到不少鄉(xiāng)民閑聊吹牛時的議論。
越往前走,各路消息越是滿天飛。最火爆的傳聞,莫過于朝廷與太子撕破臉面,雙方大軍正對峙在澠池,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
與這件事情相比,被小老婆殘忍殺害的鎮(zhèn)國公程開陽,都不算是什么玩意兒了。
因為心中掛念著姐姐的安危,急于趕到東都的蓮姬跟李世卿商量,是否可以找集鎮(zhèn)買上兩匹好馬,直接沿著馳道加緊趕路。
李世卿也關心內戰(zhàn)的情況,爽快同意:“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于是,兩人尋到腳力,一路快馬加鞭、星夜兼程,為繞過洛陽東面的澠池戰(zhàn)場,改道伊川,由南邊來到東都。
此時的東都洛陽,并未像之前傳聞中所說的那樣,變得人心惶惶、雞飛狗跳。
相反,這里仍舊是一派盛世景象。
鱗次櫛比的店鋪生意興隆,縱橫交錯的大街熙熙攘攘,把守城門的官兵也沒有如臨大敵的戒備,只要繳完稅,帶著兵器也可以隨便進出。
其實這也并不難理解。
畢竟參戰(zhàn)的大軍,此時全部云集在幾百里外的澠池,慘烈廝殺仿佛離大家還很遙遠。更何況,雙方都是大唐的部隊,無論是皇帝贏,還是太子勝,也都還是李家的君王。
對洛陽百姓而言,絲毫感覺不到大戰(zhàn)的緊迫意味,可能唯一的變化就是,最近東都的米價又漲了幾分。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