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醅酒飲刀

第四十七章 不同

醅酒飲刀 夭鯉 2355 2019-09-16 21:01:02

  夜彌是在破曉時(shí)分去敲了銀葵的門。

  ……

  陸忱醉酒,一開始倒還安穩(wěn),不想過了半夜便開始發(fā)熱,渾身火燙,也不知是醉狠了還是淋雨受了寒,勢頭很有些嚇人。

  她本來是想立刻找冷水絞條布巾給他降溫,結(jié)果……這人燒得昏昏沉沉,竟還有力氣鬧。

  他抓著夜彌的手腕說什么都不放手,翕動著嘴唇亂囈,眉頭皺得死緊,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其他都聽不真切,夜彌只聽見這人喊了“梓月”和“阿娘”。

  ——也就是這兩句,讓她心里兀地一動。

  夜彌看著陸忱陷在醉夢里掙扎,眼前又晃過他在傍晚的長街上頹然站著的樣子。

  像是……有一片羽毛在心底最軟的地方搔過。

  誰能想到,神鬼辟易的陸樓主還有這副樣子呢?

  夜彌不禁尋思,若是陸忱清醒后,知道她今日目睹了他多少次的“不尋?!?,估計(jì)是要?dú)獾脪嗥鹕焦磉沁且煌车陌桑?p>  只不知,是先砍她還是先自裁的好。

  想到這兒,夜彌竟莫名有點(diǎn)想笑。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鬼使神差俯下身去,遲疑片刻……用另一只手覆上了陸忱的眼眉,想撫平那虬結(jié)的一團(tuán)委屈。

  她的左手腕已經(jīng)麻了,那一圈火燙幾乎要刻進(jìn)她的骨肉——想也知道,明日必然是一片青的。

  而另一只手底下,是逐漸安穩(wěn)舒展的眉目,熱度和微弱的顫動穿透指腹,在她心里一下下地共振。

  她仔細(xì)凝視陸忱刀刻似的臉頰,心里默默道:看你吃醉還算可愛,不跟你計(jì)較了。

  夜彌于是保持了這個(gè)姿勢,斜坐在榻邊,沉默地出神。

  ……不一樣了。

  夜彌模糊地覺得,她如今看這人的眼光,跟半旬前剛見面的時(shí)候,有什么不一樣了。

  不過為什么會不一樣呢?

  這人明明就還是那個(gè)冷冰冰的棺材臉,又愛端著又毒舌……

  大概也就刀耍得好些,以及……心思雖深冷,但并不多壞罷了。

  可是……

  “……”

  夜闌人靜,她卻有些心煩意亂。

  像是有石子噼啪投落靜湖,始作俑者早已不知沉到哪里去了,但那漣漪一圈圈的,卻容不得她只做不見。

  ……

  不知道是什么時(shí)辰,夜彌驟然回神,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僵冷感,從心口緩緩爬出來。

  她心里突突一頓。

  好嘛……借筆這回可真會挑時(shí)候。

  她瞥一眼陸忱,緩緩拿開手,又想把那一只麻掉的手腕也抽出來。

  結(jié)果試了好幾次,未遂。

  “……”

  嘖,這人!

  睡著了還這么大勁兒的么?

  也太霸道了!

  ……讓人說什么好。

  夜彌蹙眉忍著蔓延開來的疼,有些哭笑不得地瞪了陸忱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怕弄醒他,所以放棄了。

  她于是只好在榻旁空地上歪坐下來,一只手由著那執(zhí)拗的人握著,背靠著硬邦邦的床板,閉著眼咬著牙開始熬。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椤袀€(gè)存在感很強(qiáng)的人在一旁,讓她不由自主分了心的緣故,夜彌只覺得這一次倒沒有以往那么鉆心刻骨了。

  時(shí)間像是凝固了。

  逼仄的意識里,萬物皆死,只有手腕上的一圈火熱和那人沉沉的呼吸在提醒著她,她還活著。

  她還在這里。

  ……

  等到她掙出第一口氣來,緩緩挪動僵死的身體,這才意識到渾身已經(jīng)汗透了。

  而且……

  “啊?!?p>  夜彌聽見她自己發(fā)出了一聲喑啞的感嘆,睜眼眨了?!矍暗臐夂趨s并未散去。

  好了,這一下,不聾不啞。

  但是呢,瞎了。

  “……”

  夜彌悄沒聲兒地在原地緩了片刻,咧了咧嘴,勾出一個(gè)逆來順受的苦笑。

  她想著:快天明了,得煩累阿葵來照看這塊兇巴巴的熱炭……她得回去趕緊恢復(fù),他們幾人出谷耽擱至今,想必今日一定要緊趕些回程……指不定那白老頭都出關(guān)了呢。

  撐著床抖抖索索站起來——不過是花了最微末的氣力,她便有些撐不住。內(nèi)力潰散,連帶著意識也有些恍惚。

  這次再要抽手,不出意外還是阻力巨大。

  陸忱像是犬類護(hù)食一般看守著她的手腕,好像那是一只金牌廚神燒出來的鳳爪。

  似乎是被手腕主人鍥而不舍的嘗試惹惱了,陸忱喉嚨里發(fā)出不滿的咕噥,剛還平靜的眉頭又變得皺巴巴起來,看著很不安穩(wěn)。

  夜彌聽見了,下意識就循著聲兒靠過去摸他的額頭。

  陸忱的鼻息似乎比體溫還要燙,噴在她耳畔,騰起無形的暖濕。

  夜彌模糊想著……這個(gè)時(shí)候約莫是要說點(diǎn)什么的。

  “我信你,陸忱?!?p>  于是,她垂著眼試探著開口,睫毛垂下來遮掩了失焦的瞳孔,微熹的晨光里的臉色白涔涔的:“睡吧,我在?!?p>  她有一陣沒發(fā)聲了,聲帶廝磨的震動陌生而不適,音色也不像一般女子那么輕靈悅耳。

  這么貿(mào)貿(mào)然開口,夜彌自己都挺嫌棄的……

  只是,那不安分的醉貓卻好像聽話了。

  夜彌感覺到,他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連帶著手指的弧度也柔軟下去——不過語出片刻,陸忱便安靜了,整個(gè)人似乎陷入了黑甜的夢境。

  才被借筆剮去一層皮的夜姑娘虛弱得不行,卻仍為陸忱的反應(yīng)感到了一絲絲驚奇。

  ……人家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她這算什么?一語催睡醉中人嗎?

  夜彌昏昏沉沉,在扶著墻挪出屋子之前還很滑頭地干了件膽大包天的事兒……

  她摸瞎去捏了一把陸忱的臉。

  ——吃他的豆腐還真得趁人之危,不然下次要等到猴年馬月。

  嗯……

  手感還行。

  比人皮面具好捏多了。

  ……

  夜彌一邊轉(zhuǎn)著亂七八糟的主意,一邊癱在阿葵門外有氣無力地敲門——哦,以她現(xiàn)在能使出的力氣,估計(jì)稱之為“啄”門更加合適。

  啄到不知道第幾下的時(shí)候,穿著單衣赤著雙足的銀葵一臉倦意地出現(xiàn)在門里。

  上左右各看一眼,等輪到下看的時(shí)候才驚呼出聲:“哎喲我的姑娘,你、你這是——”

  夜彌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在看她的方向——反正眼珠子是往出聲處轉(zhuǎn)了的,她幾乎脫力地低啞道:“無礙?!?p>  銀葵手忙腳亂地要來扶她,一疊聲急道:“是犯病了?快快,我扶你進(jìn)屋去!”

  ……犯、犯病?要不要說得這么像癆病鬼。

  但凡有一丁點(diǎn)力氣,夜彌定然是要翻白眼的。

  可惜,她連這一點(diǎn)力氣也沒有了。

  最后的一點(diǎn)勁頭,全被她揮霍到調(diào)戲陸樓主一事上去了。

  “他。”夜彌被銀葵拖拽起來,茫茫然、小小聲地吐出一字。

  “啥?!”大清早就被人躺尸在門口、受了老大驚嚇的女掌柜一頭的汗,一邊穩(wěn)著踩棉花一樣的夜彌,一邊驚疑未定地瞪著她。

  夜彌氣若游絲應(yīng)道:“你去看看他……他發(fā)燒了?!?p>  “……發(fā)燒?誰——”銀葵見鬼一樣瞧著夜彌。

  半晌,她才突然反應(yīng)過來。

  嬌小的女人急得直跺腳,恨聲恨氣:“姑娘唉!你還有那閑工夫操心人家發(fā)燒吶?老娘看你都要死了!”

  我命賤,可死不了。

  夜彌咧嘴一笑,想說話,可人已經(jīng)先一步暈過去見周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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