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桂院來了個管家,消息很快便傳到春徊院。
崔青啐一口,說道:“讓她們折騰,聘管家這樣的事都不事先告訴老太太,蠢貨!”
蘭春月正想著用什么借口出府,聽到此言笑出了聲:“有熱鬧不看豈不可惜?”
永福堂,唐老太正慢條斯理地喝湯。崔青帶著蘭春月過來,一左一右地“伺候”,一陣甜言蜜語地轟炸。把人哄的喜笑顏開。
唐老太滿意地笑道:“月兒,嫁衣準(zhǔn)備地怎么樣了?”
蘭春月面露嬌羞,抻著帕子擋著臉:“已經(jīng)備好了。”
“是么,月兒的手藝就是好!祖母便放心了?!碧评咸c點頭。
“母親,”崔青欠身湊近問道:“旦王那邊這次準(zhǔn)了吧?”
“準(zhǔn)了,王府的記事監(jiān)可都記錄在冊了。沒人能反悔?!碧评咸f道。
崔青點點頭,喃喃道:“這便好,這便好?!?p> 自彩云庵回來,她就覺得心里不踏實,如今唐老太這么一說,落下她心中大石。
不由眼珠骨碌碌轉(zhuǎn)轉(zhuǎn),說道:“母親,蘭桂院請了個外人當(dāng)管家,您知道這事么?”
“是么?!怎么沒人報到我這里?”唐老太皺眉,扭身指指玉溪:“去把老大媳婦叫來?!?p> 玉溪剛走到院門處便碰見君氏帶著錦影走過來。
“玉溪姐姐?!卞\影歡愉地喚道。
玉溪笑道:“正要去找你們呢,聽說你們院里來了個新管家,是不是沒來得及報于老太太知曉?”
君氏立刻擔(dān)憂起來:“母親怪罪下來了?”
玉溪福一福身道:“稟太太,老太太不知實情,想聽聽太太親口說說?!?p> “那,那就是怪我沒提前跟她說了。”君氏搓搓手,有些著急。立于院門處躊躇。
“母親,怎么站在這里,不進去?”
君氏忙回頭看去,蘭九天帶著花影笑著走過來。
“九兒,你怎么來了?恰巧遇到玉溪姑娘,聊了幾句?!?p> 蘭九天一眼便看到母親臉上的焦灼,便猜到是唐老太下了什么難題。
錦影悄悄對花影說道:“是管家的事,老太太怪我們沒提前跟她說?!?p> 蘭九天握住君氏的手,微笑道:“母親,不必擔(dān)憂,且由女兒跟祖母說?!?p> 永福堂花廳,唐老太靠在羅漢榻上消食,蘭春月“體貼”地遞上一碗消食湯,說道:“祖母,這碗湯酸酸甜甜,正好生津消食,您快趁熱喝了吧?!?p> “好好好?!碧评咸跗鹜雭砥愤?。
珠簾響動,蘭九天帶著君氏自簾門進來,屋內(nèi)崔青與蘭春月早已“侍候”在錦榻之側(cè)。
“母親,弟妹。”君氏近前施禮。
“見過祖母,祖母吃好了么?”蘭九天笑道。
唐老太放下湯碗,拿起帕巾擦擦嘴,掀起一個眼風(fēng)丟過去,說道:“有你妹妹在,還有什么吃不好的。”
“是,春月妹妹體貼大方,侍候人的功夫比九天強多了。”蘭九天笑道。
蘭春月皺皺眉頭,這話怎么聽著不對味。當(dāng)即強笑道:“那是當(dāng)然,侍候祖母必得盡心盡力,妹妹不像姐姐那么忙,得以長侍祖母左右?!?p> 唐老太笑著拍拍蘭春月的手,說道:“月兒最體貼了,是祖母的貼心小棉襖,我的小棉襖哦要出嫁了,祖母可怎么辦哦?!?p> 崔青聽了此話,得意不已,得了老太太歡心,不就什么都有了么?
君氏兩手死死摳著帕子,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母親啊母親,你的眼里便只有這一個孫女么?難道九兒就不是你親孫女么?
這幾日理賬本,才發(fā)現(xiàn)府里用在蘭春月身上的用度卻是自己女兒的好幾倍,吃的穿的,樣樣精致,自己的女兒卻什么都沒有。只那日長史夫人來,沾了點旦王的光,給置辦了些首飾衣服,如今,女兒已把旦王讓出來了,要照著以往,是不是得餓死我女兒?幸好女兒機靈,懂得要回掌家權(quán),不然......
君氏一念思及,心中激蕩起伏,面露凄楚。
忽聽蘭九天笑道:“祖母,您不用擔(dān)心,府里的小棉襖還有一個呢。”
崔氏與蘭春月一呆,還有一個?說她自己的吧!
唐老太眼神一斜:“你說哪個?別跟老太婆說是你,要讓你照顧我啊,我老太婆的命還要不要了?”言語之間嗤之以鼻。
蘭九天掩袖一笑,說道:“自然不是九天。是我蘭琴妹妹啊。春月妹妹出嫁,不是還有二姨娘的蘭琴妹妹,三姨娘的蘭花妹妹?”
崔青臉色霎時黑了,一張臉?biāo)查g漲的紅紫。個小賤人,沒事提她們膈應(yīng)我!怎么不去死!
狠毒的惡咒蹭蹭往上翻涌,眼神似淬了毒,陰陽怪氣說道:“蘭琴和蘭花都太小了,狐媚子生的,有什么教養(yǎng)?怎么能放到老太太面前來添堵呢?”
蘭九天奇道:“她們是二叔的血脈,是蘭家的血脈,這總沒錯啊,難道二叔的血緣就這么拿不出手么?”
“你!你這說的什么話!你二叔公務(wù)繁忙,哪能提防得了下邊的狐媚子,豈不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贝耷嗪敛谎陲椬约旱呐瓪?。
“好了!”唐老太冷下臉子瞥一眼崔青。這個媳婦什么都好,就是太善妒了。那庶女也是自己兒子的血脈不是?
再拿眼狠狠地瞪著蘭九天,好好地提這個干嘛?凈添堵!
“說正事吧!你們給我說說,請了個什么樣的人來給我侯府管賬啊?!碧评咸⒅侠渎晢柕?。
“這,這...是...”君氏一看見唐老太的眼神,當(dāng)即嚇得哆嗦起來。
“祖母,是我大哥請的人,是他的朋友......”
“住嘴!問你了么?”唐老太冷喝一聲。
蘭九天皺著眉頭,握緊君氏的手,輕輕拍拍。掌心里的溫度,絲絲傳入君氏的心里。
她忽然心定了,抬起頭看著唐老太說道:“回母親,是岳兒的朋友,看賬的能力是一等一的,媳婦先讓他試試看看。”
“你們弄清楚身份了么?府里的賬目也是隨隨便便就能給外人看的?”唐老太橫著眉頭。
“弄,弄清楚了,岳兒的朋友,沒有錯的?!本险f道。
“哼,他在外面吊兒郎當(dāng)?shù)鼗?,能有什么好的朋友。我看吶,就由你弟妹幫襯著挑一個可靠的,大家都放心?!碧评咸浜咭宦?。
讓崔青選人?那與她自己管家有什么區(qū)別?
蘭九天笑道:“祖母,我嬸嬸要照應(yīng)春月妹妹出嫁,哪里有空?”
見崔青要開口說什么,蘭九天截住她,繼續(xù)說道:“畢竟嫁給旦王為妃,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任何一個細節(jié)都不容有失?!?p> 長裙微動,蘭九天邁步向前,站到唐老太對面,眼神淡淡看著她,嘴角挑起一絲笑意:“祖母,這個管家我們本想先用用看,再向祖母稟告,剛才已經(jīng)試用過,覺得還不錯,且先留用一段時日,總不叫侯府有失。”
“等有失了就晚了。”唐老太心里頓起一陣煩躁。
這個大孫女,怎么越來越翻天了的感覺呢?她那眼神,真讓人不舒服!
不由指指玉溪說道:“去,把這個管家給我請來,老婆子要親眼看看。”
“是?!庇裣I(lǐng)命去了。
看看也好,君輕候今日這老頭打扮,還算安穩(wěn)。蘭九天挽著母親,垂目候在一邊。
唐老太橫目四下里瞅瞅,怒目看著君氏:“你又沒領(lǐng)你兒媳婦?”
君氏嘴唇哆嗦著,結(jié)結(jié)巴巴沒答出來。
“可不是,九兒,怎么不見你大嫂?”崔青朝門口張望,一臉探尋。
崔青不知道?呵呵,不知道才好呢。蘭九天忽嘆一口氣,眉目愁苦:“祖母,嬸嬸,一早母親便派人去照看大嫂飲食,卻沒找到人,下人們也不知她去哪里了。”
“沒找到人?!你們把人都丟了?!”唐老太上趕著話頭逼問。
蘭九天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抽抽鼻子說道:“祖母,這春日時光正好,說不定大嫂嫌府里悶得慌,出去走走,采采路邊的野花什么的呢。她又沒跟我們說,自己一個人出去......”
“真是不像話!你們連自己屋里頭的都打理不好,還想要打理好我整個侯府?”唐老太聲調(diào)高揚,眉毛倒豎。
“祖母千萬別生氣,大嫂又不是小孩子,她知道回家的路。等她回來,我們一定治她個預(yù)先不報之罪!”蘭九天很認真的說道。
唐老太一噎。
自然了,兒媳婦自己跑出去,沒跟婆婆報備,到底不是她們的錯啊。
屋里陷入尷尬的沉默,好在不多會便有丫鬟稟告,管家離老先生來了。
一聲老先生,透著沉穩(wěn)呢,是個什么樣人呢。
當(dāng)君輕候一身儒生打扮,胡子花白的樣子出現(xiàn)在唐老太面前時,明顯看到她神色一松。
君輕候躬身施禮:“見過老太太。”
崔青挑著嘴角上上下下打量他,原來弄來了一個糟老頭子,有什么厲害的?!那個扶不起的蘭岳能有什么出挑的人才,且......,一臉的不屑。
唐老太卻想,還好,弄個老成穩(wěn)重點的,當(dāng)即面色平和的問君輕候的家世。
君輕候編出了一朵花兒,說他是錦繡坊坊主的親爹,與蘭岳是忘年交等等....
唐老太更放心了,面上露出一絲笑:“哦,原來是錦繡坊的老東家,難得?!?p> 君輕候擺出老姿態(tài)來,與她嘮了會家常,眼見氣氛融洽,蘭九天都佩服他的口才了。
忽聽他接口說道:“老太太,府里賬目俱全,唯獨缺了一份大賬不見?!?p> 唐老太忙問:“是什么大賬不見了?”
“老太太勿驚,便是侯爺封地所得進項這筆賬目?!本p候說完,注意留心廳內(nèi)眾人神色。
這件事,早說晚說都得說,先挑破開,看看各方反應(yīng)。
崔青只是皺了皺眉,并無驚慌表現(xiàn)。
卻見唐老太老大不情愿的樣子,不肯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含糊說道:“哦,我當(dāng)什么大賬,這本賬在我這里,不要緊。天不早了,與先生相談甚歡,老婆子有些疲累,就不陪先生了?!?p> 站起身來,囑咐玉溪:“好好招呼客人。”
君輕候見人家攆了,站起一揖說道:“不敢叨擾,老生這便退下了?!?p> 慢慢往門口退走,臨出門時,挑目看了眼蘭九天,使個眼色,意思是,我先退下了,你加油吧。
唐老太朝他背影嗤一聲,哼,剛來就惦記這個,定是老大媳婦和她閨女搗的鬼。這本大賬,你們休想得到!眼風(fēng)掃向君氏和蘭九天。
崔青心里偷笑,提這個賬本,你們算撞鐵板上了,老太太是不可能給你們的。就算給你們,又能怎么樣?哼。
唐老太故意打個呵欠。
崔青很有眼力價地帶著蘭春月告辭。我們可沒時間在這跟你們耗。春月的嫁妝單子還沒擬定呢。
唐老太看也不看尚在廳內(nèi)的君氏和蘭九天,轉(zhuǎn)身欲走。
君氏窘的一張臉漲的通紅。
忽聽蘭九天笑道:“祖母,我父親封地進項的大賬,到底在哪里?”
唐老太狠狠蹙眉:“蘭九天,老婆子的話你沒聽到?我,累,了!”
狠狠瞪一眼蘭九天與君氏,擺身便走。
君氏嚇的拽拽蘭九天,悄聲道:“別惹你祖母生氣了,咱們走吧?!?p> 蘭九天笑道:“母親,不礙事,祖母什么樣的陣仗沒見過,怎么會因我而生氣呢?!?p> 見唐老太已掀開珠簾,馬上便轉(zhuǎn)入內(nèi)室了。
淺眸揚起,清脆的聲音不容置疑:“祖母,留步?!?p> 唐老太頓住腳步,轉(zhuǎn)過身,陰寒的目光刮過來:“蘭九天,你一定要與我作對?”
君氏渾身哆嗦起來!老太太可從沒這樣過,竟然直呼九天全名!表情更是如此可怕!
“祖母,”蘭九天微挑著唇角,竟不后退,迎著唐老太一步步向前:“我蘭九天,是蘭氏子孫,候府是我爹爹的候府,封地是我爹爹的封地,而我,是昭昌候嫡長女,管理照應(yīng)爹爹的封地,理所應(yīng)當(dāng),祖母為何多加阻止,諱莫如深,莫非,您拿了這筆銀兩,去做了有悖蘭家的事!”
語音至后來,漸漸凌厲,噴薄之情,毫不退縮!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