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悸動
等李鹿白的臉頰被爐火熏得紅彤彤的時候,鍋子里的米粥開始散發(fā)出陣陣香氣,她把火堆里的柴火撥了些出來,用小火慢慢繼續(xù)熬著粥。
“王爺,晚飯快好了,你那邊怎么樣了?”李鹿白揚聲問道。
“就快好了,你看看水煮開沒,開了的話把旁邊的小鍋子放上去?!壁w則騫的聲音從黑暗的地方傳來,李鹿白下意識地偏頭看了一眼,借著雪光能夠模模糊糊地看清趙則騫蹲在雪地里低頭干活的背影。
李鹿白聽趙則騫的話,將“咕嚕咕嚕”翻滾的水壺挪到一邊,四處看了看,找到那個趙則騫口中的“小鍋子”,便起身去拿,只是她稍稍離開爐火邊上,就有一大股寒意侵襲而來,凍得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真的好冷!李鹿白趕緊端起鍋子回到了爐火旁,靠近爐火的瞬間,那暖洋洋的感覺簡直是到了天堂。李鹿白放好鍋子,搓著手湊在爐火旁取暖,再次偏頭去看趙則騫想看看他那邊怎么樣了,卻突然愣在了那里。
李鹿白看了看眼前散發(fā)著熱量的火光,又回頭看了看幾乎隱在黑暗里的趙則騫,方才后知后覺地察覺了一份用心。
“站在這里做什么?”在李鹿白發(fā)愣的時候,趙則騫已經(jīng)頂著一身風(fēng)霜走了過來。
李鹿白看著他慢慢地走過來,一點一點從黑暗走進光亮,從寒冷走進溫暖,漸漸顯出他的模樣來,她看著他的頭發(fā)、眉毛都結(jié)起了一層白霜,眼睫毛上似乎也掛著亮閃閃的霜花,李鹿白看得不是很清楚,她下意識地往前走去,想要更近距離地去看清趙則騫的睫毛。
趙則騫止住了腳步,看著距離自己已經(jīng)不足一尺的李鹿白,靜靜地沒有出聲。
有陣陣寒氣迎面而來,冰冷的氣息輕輕掃過臉頰,李鹿白輕輕眨動睫毛,腳步停留在距離趙則騫咫尺之遙。
這個距離已經(jīng)超出了她一直堅持的安全距離,李鹿白抬眸就能看清趙則騫被冰霜覆蓋的睫毛,以及睫毛在火光掩映下在眼瞼下投下的淡淡影子。
李鹿白看著趙則騫一雙清清冷冷的眼睛,腦子里“嗡”的一聲,頭腦在夜風(fēng)中清醒了過來,但是清醒過后心中卻是慌亂不已,她被自己突兀的行為嚇了一跳,急于拉開這樣過分親近的距離,腳下連退幾步,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凌亂的腳步。
“別退了,撞翻了晚飯,今晚就只能餓肚子了?!壁w則騫淡笑出聲,繞過李鹿白,在煮著晚飯的爐灶旁坐下,正好隔開了李鹿白和爐火,以免她不小心被火苗傷到。
李鹿白動了動嘴角,在趙則騫難得的玩笑話前,她笑得有些吃力。一顆心亂七八糟地跳動著,李鹿白手上機械地倒了杯熱水給趙則騫遞過去:“王爺,暖暖手吧。”話說的急促,遞杯子的手也在趙則騫接過的瞬間縮了回來。
趙則騫拿杯子的手頓在空中,看著茶杯上裊裊蒸騰的熱氣,一圈一圈的,看似實,實則虛,用不了多久便消散不見了,手中溫?zé)岬谋右彩Я藴囟取?p> 趙則騫隱在暗處笑了笑,無聲地嘆了口氣,微涼的茶水入喉,才算平了心底那一點點寂寥的酸澀。
“你這么怕我?”趙則騫聲音里有些無奈和自嘲。
“沒,沒有……”李鹿白使勁搖頭,她不是怕他……
趙則騫又笑了笑,將手中的空了的茶杯遞還給李鹿白:“我也覺得依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應(yīng)該不至于。”
“我沒有……”李鹿白小聲地反駁著,接過了茶杯,又將盛好的的粥遞給了趙則騫。
“沒有什么?沒有天不怕地不怕?”趙則騫似乎是挑起了話題,繼續(xù)說道,“那如何做了那些膽大包天的事情?!?p> 她做過什么膽大包天的事情?李鹿白開始細細回想自己的所作所為,一時倒是將方才混亂的心情暫時擱置了,一心在腦海里搜尋著她的“豐功偉績”,卻實在想不出趙則騫口中所謂“膽大包天的事情”是指什么。她做過最稱得上膽大包天的事情,就是在上輩子最后的時刻殺過幾個人,可是,那是趙則騫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我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嗎?”李鹿白直接問道,膽大包天怎么聽也不像是一個褒義詞。
趙則騫看著李鹿白一臉的迷茫,終于忍不住敞懷笑了出來,他邊笑邊搖頭,之前心頭的那點陰霾徹底一掃而空,原本是為了紓解李鹿白心中的不安和混亂而轉(zhuǎn)移的話題,卻也讓他得了些樂趣。
這是李鹿白第二次見到趙則騫這樣開懷笑出聲來的樣子,向來冷淡疏離,缺乏溫度的眉眼間輕輕淺淺地染上了一抹顏色,一縷溫情,含笑的眼睛里溢出星星點點的光芒,叫李鹿白移不開眼,卻又不敢深看。
當天夜里,李鹿白毫無懸念的又失眠了,盡管她反復(fù)催眠自己是因為白天睡太多了,但是腦海里怎么晃都沒辦法晃出去的身影還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的心亂了,頭一次,她在親情、友情之外,隱隱約約感受到了另外一種感情。
李鹿白一直覺得愛情是所有感情里最單薄的,它不像親情有天生存在的血脈紐帶,不像友情可以多邊發(fā)展,愛情,它僅僅依靠著兩個人之間微妙的吸引而發(fā)生,而且,它的存在應(yīng)該是唯一的,而唯一意味著太多的變數(shù)。
更何況——李鹿白睜著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馬車頂,在心里輕輕嘆了口氣,她跟趙則騫之間沒有唯一。
趙則騫就睡在不遠處的帳篷里,李鹿白甚至都不敢翻動一下身體,生怕在一個呼吸之間就被對方察覺了自己心底那一點卑鄙的悸動。
這一頭,趙則騫也是無眠。他在朝堂上一貫擅長以退為進,他愿意花費許久的時間去蟄伏等待,他總是給夠?qū)κ肿銐蚨嗾凑醋韵驳臋C會,但是最后勝利的籌碼卻至始至終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現(xiàn)在,他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這樣一份耐心,原來當心中極力渴望的東西就近在眼前的時候,所有的偽裝和花哨的手段都是不堪一擊的。
可是,他又必須不動聲色地隱藏,小心翼翼地試探,極力將那一份渴望壓制住,因為他目前還毫無把握,李鹿白到底在心底藏起了什么,他到現(xiàn)在也沒能窺探到一二,他找到了那扇門,卻并不擁有那把鑰匙。
兩人皆是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