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蘭，過來，爸爸有話要對你說?！?p> 看父親虛弱而深沉的臉，仿佛要向自己宣布一個天大的秘密，在母親埋怨而不舍的目光注視下（母親被爸爸趕了出去，正趴在門縫看著），詩蘭把耳朵靠近父親的嘴。
父親只說了一句：“不許與姓蘇的人談戀愛?！?p> 這算是什么鬼把戲，父親與姓蘇的人有仇嗎？
難不成父親當年還是一名武林高手，叱咤武林與姓蘇的人結(jié)下不共戴天的仇恨？
天下那么多姓蘇的…
父親看出詩蘭臉上的疑惑，又補充了一句：“年紀比你大兩歲。只要不是比你大兩歲，還是可以的?！?p> 這下好了，目標更明確了，看來父親年輕的時候果然有秘密，他一定有一個私生子，可直到現(xiàn)在，他也不肯說出來。不過有一點可以明確，他的私生子比我大兩歲，而且姓蘇。
既然父親不想說更多的，那么還是面對現(xiàn)實，父親的病才是最重要的。
“爸爸，你還是堅持做透析吧，我聽王醫(yī)生說了，只要堅持做……”
詩颋渭打斷了詩蘭的話，苦笑著說：“算了，沒救了。現(xiàn)在最要命的已經(jīng)不是腎病，而是諸多并發(fā)癥?，F(xiàn)在我的血壓已經(jīng)控制不住了，心臟肝臟都不行了。還是省些錢，給你們母女留著用吧。記住，以后你們每年都要繳納保險，不要斷了，聽到?jīng)]？”
腎內(nèi)科病房里，聽不到任何笑聲，死氣沉沉的。只有不時穿梭的護士小姐姐，她們矯健的步伐帶給人一種生機的感覺。
本來準備轉(zhuǎn)外科病房的，卻因為腎源人的不辭而別而停止了轉(zhuǎn)移手續(xù)。
辛苦而忙碌的白衣小天使們，穿著小白鞋，不停走動著，護士站里傳來噼里啪啦的敲擊鍵盤的聲音，不時還有打印機的聲音。
剛才有一名小護士不小心打碎了一瓶針劑，據(jù)說那瓶針劑一百多元，需要她賠償，小護士正在哭鼻子。不過后來，頭上戴著一道藍杠的護士長走了過來，低聲對她說了些什么，她又喜滋滋地不哭了。
用了藥，父親睡著了。
“唉，詩蘭?！?p> 一名二十九的男醫(yī)生，微胖小圓臉，一笑起來像個孩子，其實他已經(jīng)博士畢業(yè)了，可一臉的童真讓他看起來人畜無害，詩蘭非常信任他，而且這幾年，她得到過他許多幫助。
讀博士時，一邊讀書，一邊在醫(yī)大附屬醫(yī)院實習，畢業(yè)后就成為了腎內(nèi)科的主管，平日里帶領(lǐng)一群人到處查房的就是他。
他個子不高，最起碼沒有詩蘭高，戴著一副銀框近視眼鏡，這幅眼鏡明顯比以前的時尚多了。
上次詩蘭只說了一句，你的鏡框也太奪目了，好像五六十年代的科學家。
為此他就立刻換了這款比基尼式的鏡框。真的很擔心，削薄的鏡框把持不住那厚重的鏡片，而鏡片突然脫落，掉到地上去。
如果真是那樣，可就糟了，他一千二百度的近視眼，估摸跟盲人也沒什么太大區(qū)別了。
“哦，王醫(yī)生?！?p> “有空嗎？”
“我…”詩蘭遲疑了一下，因為這種情況下“有空嗎”的后面，往往是“吃飯嗎”之類的無聊邀請，她現(xiàn)在沒那種心情。
“病房只許一個人陪護哦，快九點了，你也應(yīng)該走了吧。”小王醫(yī)生還是蠻狡猾的，說完，沖著詩蘭眨了眨眼睛。
“好吧。”
詩蘭站起來，面對一米六五不到的小王醫(yī)生，詩蘭覺得自己的身高簡直是一種放肆。這樣俯視一名男同胞，或許是不禮貌的。
再一次讓小王醫(yī)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人就是這樣，對方越是不好意思，自己越能放得開，甚至能找到一種莫名的優(yōu)越感。
詩蘭笑了笑，與小王醫(yī)生一起走了。
母親趴在拐角，偷看女兒。突然嘴角含笑，跑回屋里，想和丈夫說，你看咱家蘭蘭，到哪都招人喜歡，我看那小王醫(yī)生，是看上咱們家蘭蘭了。哎呦，我看那小王醫(yī)生蠻好的，我可喜歡著呢。
可這時父親已經(jīng)睡熟了。母親未老先衰的眼角，噙著淚，坐在床邊。
……
來到醫(yī)院外面，夜晚的風和晴朗的夜空讓人心曠神怡。沉悶的心情仿佛一抹浮灰，被風吹散了大半。
小王醫(yī)生看似主動，卻是十分羞澀，一邊走一邊笑，不時說一句根本逗不樂詩蘭的笑話。
出于禮貌，詩蘭只好硬擠出一些笑容，后來看小王醫(yī)生臉紅的樣子，她反而真心笑出聲來。
小王醫(yī)生名叫王建華，是一個本本分分老老實實的學霸，頭腦靈活，但缺乏社會經(jīng)驗，或者說他因為個子矮而感到自卑，不喜歡參與到社會活動中去。
說他膽子小，其實也不小，見過詩蘭之后，他的心仿佛被什么東西扎了一針，勇往直前。
不過從始至終，他也不表露自己的心思，最起碼不像康文那樣，自以為灑脫豪爽，卻不知道自己太過主動簡直像個流氓。
“吃了嗎？”王建華過分關(guān)心的目光，讓人覺得他很緊張，似乎是在擔心著什么。
“不餓。”詩蘭說。
王建華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微笑著說：“心情不好也要吃東西的。咱們?nèi)ツ羌业?，我總?cè)サ?，后廚我也看過，衛(wèi)生條件很令人滿意。他家的特色菜是魚燉豆腐，哦，別小看哦，不起眼的菜名，卻有獨特的味道，保管你滿意?！?p> 詩蘭答應(yīng)了，他們步行來到那架飯館。
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詩蘭沒有胃口，點菜的事讓王建華包辦了。
等菜的時候，他們閑聊了一些話題，王建華說，自己已經(jīng)交了一個八十平米房子的首付，還打算明年買一臺車，他還問詩蘭，喜歡什么樣的車。
這個問題詩蘭覺得自己沒有說話權(quán)，不過她還是給出了一個中肯的提議，她說，先買一個代步用，實用耐用就好，將來經(jīng)濟條件好轉(zhuǎn)，再買一個自己更喜歡的。
王建華非常滿意詩蘭的回答，他看起來有些興奮。不過馬上，他們的話題又轉(zhuǎn)移到詩蘭父親的身上，這時氣氛突然沉重了。
“對于你父親的病，我很抱歉。不過，這幾年我一直在幫你聯(lián)系腎源，你看，這些都是我打過的電話?！?p> 王建華拿出一個單子，上面記滿了電話號，后面還標注性別、年齡。
“你父親是RH陰性血，而且還是O型血，”他搖了搖頭，遺憾地說：“實在是太少了。這些都是我托關(guān)系，從醫(yī)院的檔案室里找到的，我挨個打電話，可惜…，沒人愿意捐獻。”
詩蘭低著頭不說話。
他苦笑一聲說：“我每年都給他們打電話，他們不耐煩了，甚至罵我是個瘋子，幸好我沒告訴他們我在這家醫(yī)院工作，否則非要投訴我不可?！?p> “真是太感謝你了?！笨粗敲炊嚯娫?，不知道他經(jīng)歷過多少次拒絕，詩蘭真的很感動。
“其實我…，呵，你不必謝我，干這些事，我總覺得是為自己辦事。我這個人長得丑，個子又愛矮，長這么大，我都沒勇氣交個女朋友。曾經(jīng)，我以為是因為自卑，后來見到你，我才知道，并不是自卑導(dǎo)致的，而是因為那些女生不能真正讓我心動，以至于無法打破自我心中的堡壘而完全釋放自己?！?p> “……”
王醫(yī)生的轉(zhuǎn)變似乎是有些快，詩蘭一時無語。
過了一會，詩蘭說：“其實我們并不是很熟悉?！?p> “我不光是個外貌協(xié)會成員，我也會觀察人的行動，而你的孝順更讓我感動?！鳖D了一下，又說：“我覺得我不會看錯人?！?p> 空氣靜止了，尷尬的氣氛彌漫開來。詩蘭開始搓手。
王建華突然笑了，說：“不要那么緊張，我知道我根本配不上你，所以我也沒打算能得到什么結(jié)果，我只是單純地想幫你做點什么?！?p> 詩蘭抱歉地說：“其實你很優(yōu)秀，單純從我媽媽的角度來講，我相信她一定會看好你?！?p> “可你不會?！?p> “不…，我…”
王建華苦笑道：“不必掩飾。放心好了，我很有自知之明，就算你明確拒絕，我也不會停止對你的幫助?！?p> 菜上來了，或許是為了打破尷尬，詩蘭主動伸手接過了服務(wù)員遞過來的盤子，并且把那盤魚燉豆腐推到了王建華的面前。
“蘭蘭，他是你的朋友？”
“康文？你…，你怎么會找到這里？”
“我為什么不能找到這里？你怕我來這里嗎？”康文努力保持著風度，不過他的臉上已經(jīng)寫滿了憤怒。
這個家伙太單純了，看樣子他是很不滿意呢。
可你有什么資格不滿意？把自己當成別人的男朋友了？誰答應(yīng)過你？
詩蘭拿他沒辦法，連忙說：“他是爸爸的主管醫(yī)生。姓王?！?p> “哦…”康文突然釋然了：“原來是王醫(yī)生?！闭f著，禮貌地伸出右手。
這時王建華不釋然了。他覺得自己被嚴重打擊了。
面前這位風度翩翩相貌堂堂的闊少手里的車鑰匙，似乎是在向全世界宣誓，他很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