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個要求啊,見第二次面已經(jīng)說了兩次,果然是口頭禪,屈顧上的經(jīng)典語嘛,上一世也是見面就能聽到,隔了一世再聽到還挺親切,沈川媚道:“知道,傷寒論、脾胃論、瘟疫論、神農(nóng)本草…”
沈川媚還沒說完,屈顧上一掌拍在桌子上:“會念幾個字了不得嗎,內(nèi)容,內(nèi)容在哪里?”
躲在一旁看熱鬧又竊竊私語笑屈顧上又講口頭禪的大伙兒,被他的雷霆震怒嚇得縮頭縮腦退下。
有人想拿威嚴震她,沈川媚沒有被嚇退,神情不變胸膛挺直笑容依然掛在臉上:“屈大人想聽哪段,您說,我背給您聽。”
沈川媚學了兩世的醫(yī),雖然時間都短暫,該知道的內(nèi)容和制度都清楚。
太醫(yī)院各職有各職的考核,拿這些書來考正八品的醫(yī)女,難度太高。
上一世屈顧上看她不順眼,各種為難,這一世也要來為難,還是看她不順眼?
“都會背?”屈顧上不大信,抄手就拿起瘟疫論,講頁碼,聽沈川媚朗朗上口。
“…如浮越于少陽,則有肋痛、耳聾、寒熱、嘔而口苦?!?p> “…感之重者,舌上苔如積粉,滿布無隙?!?p> “因其毒甚,傳變亦速,用藥不得不緊。設此癥不服藥,或投緩劑,羈遲二三日,必死…”
不信了個邪,屈顧上翻了兩三本,后面都懶得翻了,又覺得,她不過是會死記硬背一些醫(yī)典,未必就真懂。
但一開始凌厲的聲音還是放緩了許多,屈顧上不再拉長著整張臉,話還是一如既往的難聽:“死記硬背投機取巧有什么用,重要的是會用?!?p> 重要的是會用,能用這些方法將人治好,沈川媚認可的點點頭:“大人說的是?!?p> 應和拍馬屁就對了,沒有人不喜歡這些。
捫管是罵是訓還是故意為難,她不哭不鬧不委屈甚至還一直笑盈盈。
屈顧上將書一本一本仔細收回去,覺得今天是遇上傻子了。
常人怎能和傻子計較?
罷罷罷,放她小女子一馬。
沈川媚沒有繼續(xù)受屈顧上的考核,因為他很快又急匆匆的走了,內(nèi)侍來傳話,神情慌張,沈川媚隱約聽到太上皇字眼。
這種事不難猜,估摸著是熬到最后一滴油了。
屈顧上一走,躲起來的眾人重新回攏沈川媚的身邊,許多階級比她小的,露著崇拜的眼神看她。
“沈醫(yī)女,你好厲害!”
女子為醫(yī)需要先修讀千字文及孝經(jīng),救死扶傷的事情需要品德高尚之人,因此還需熟讀四書。
屈顧上一向不考這些,只拿醫(yī)典來問,他們?nèi)粘1稽c考,背不出罰回答不出罰,罰罰罰。
他們跟著屈顧上這么久,第一次看他不罰人。
厲害的大夫不會讓自己因病而死,她多了一世的經(jīng)驗也才走到今天這一步,這不叫厲害,最多笨鳥先飛了幾年。
沈川媚笑笑沒說話。
…
黃昏里,六宮鳴鐘,哀聲不絕。
沈川媚盯著來來去去忙忙碌碌的人有些失神,該去的人終于還是去了。
但起碼多熬了些時日,也見到了長公主,算是一種改變吧?
太醫(yī)院人人禁了聲,縮著腦袋緊著頭皮做事情,馬宏才站在她的身邊安慰:“不要怕,聽說先皇是笑著走的,很安詳。屈太醫(yī)和屈大人盡心盡責,陛下聰明睿智,不會將先皇的病逝怪到太醫(yī)院的頭上來。”
屈家和殷家一樣,從開始到現(xiàn)在一直都忠于先皇忠于太子,沈川媚當然不怕這些,小小醫(yī)女就算太醫(yī)院有事,也不會落到她的頭上。
只是感慨生命,從陛下到太上皇再到先皇,如此短暫。
這也不是她該想該感慨的事,真是閑得慌了。
馬宏才是個好相與的,人老實話不多不與他人講是非,沈川媚不擔心他起疑心,問:“長公主那邊情況怎么樣?”
“內(nèi)侍那邊來傳讓準備些湯藥,瞧著情況不是很好。”馬宏才道。
十幾年沒見的父皇,匆匆一面就天人永隔了,人怎會好,太上皇身邊的太監(jiān)親自來太醫(yī)院,說是找沈川媚姑娘。
沈川媚跟著去了,留下一地驚詫的人。
“沈醫(yī)女,先皇臨了還在惦念著的人,就是長公主,沒成想真見著了,這都虧了沈醫(yī)女你啊。”說到這,太監(jiān)拭眼角:“長公主如今悲慟欲絕,連口茶水都不愿意喝,你一定要多勸勸她啊。”
太監(jiān)上了年歲,兩鬢斑白,紅著眼眶的面貌慈祥和藹。
沈川媚恭恭敬敬點頭應是,看太監(jiān)的服色品階,猜是位位高權重的宮中老人。
十幾年沒回赤梁的長公主,回來還住她曾經(jīng)的攬月殿,殿內(nèi)陳設還如她當年離開時的模樣,一塵不染好像她從未離去過,似乎連婢女都不曾換過,歲月在她們臉上留下皺紋痕跡,依稀可見過去的熟悉。
當年出嫁蜀國,被她摔在地上的瓷娃娃,如今也完好的擺在羅漢案幾上。
有婢女哽咽道:“公主出嫁后,太上皇每夜都來攬月殿,他總笑著說,等他將這樽瓷娃娃修補好,公主就會原諒他就會回來找他?!?p> 瓷娃娃還缺了一角,婢女將剩余的一角遞過去:“太上皇每日來修一片,修到一半的時候,就變成每月修一片,再后來,又變成每年修一片,等到剩下的這一角,太上皇常常抱著瓷娃娃看,卻不見他再修,今年,他將這一角交給奴婢,說是…說是他走后公主您若回來,就將這一角給您,若是您還是沒回來,就將這一角和瓷娃娃一起陪他入梓宮進皇陵…”
講到這,婢女已經(jīng)哭的泣不成聲。
瓷娃娃是先皇按著長公主的樣子親手捏造燒制。
觸景生情睹物思人,虞涔抱著瓷娃娃軟在地上,眼淚珍珠的掉,想過去在赤梁的種種溫情,淚成了雨下,卻是死死抿著唇不肯嗚咽出聲。
婢女跪了一地,喊長公主的跟著抹眼淚的勸慰的鬧鬧哄哄凄凄慘慘戚戚。
老太監(jiān)走過去,不敢驚擾悲戚的虞涔,低低喊了聲:“長公主,老奴帶沈醫(yī)女來了。”
離去十幾年,熟悉里到底還是透著陌生,這偌大的宮殿,不知該與誰說話,大概是因為在蜀國交過手,又一路相伴回來,多少了解些沈川媚的性子,悲慟下只想到還有她這么一個人可以做事可以信任。
“長公主。”沈川媚跪在她的身前,沒有說節(jié)哀沒有勸慰,雙臂輕輕攬向她微微收攏。
“太上皇疼你愛你一生,逼你嫁蜀國也只盼你余生快樂無憂簡簡單單的生活?!彼溃曇糨p風一樣拂過:“高興就笑,難過就哭,人生就應該這樣簡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