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權(quán)謀戰(zhàn)場中,不是善謀用人,便是被人利用。
這些道理榮親王素來知道,只是他無心斗爭,自也不會去捅穿這一層面上的安寧,既然只是舉手之勞,又何不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
樂陵郡的事是安華和祉祿還有公冶子去辦的差,這三人,一位是得皇帝極寵的嫡女,一位是東景皇朝除去皇室最地位最為高的世家,還有一位,是最近朝堂之上風頭極盛的嫡出皇子。
之前祉祿行事乖張又未涉足朝堂,以至于大家一直沒有去細想,晁晏是安華引薦給皇帝的,換而言之,晁晏與安華即使從未被人發(fā)現(xiàn)過有私下往來,但是倘若動蕩一起,這當朝權(quán)臣毋庸置疑也定是站在安華這邊的。
而安華,作為嫡系長女,還有一個弟弟。
這風云變幻的朝堂,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被安華和祉祿占據(jù)了一席之地,一席重要之地。
如今瑞王大損其勢,桓王卻在瑞王的這場墮馬之中沒有占據(jù)任何好處,反倒是仍舊沒有一絲動靜,陰沉的讓人不由心里驚顫。
沚禎當夜從晁晏府邸出來,抬頭看著被重云遮住的明月,不由得嘆了口氣:這看似平靜的朝勢,是不是又要變了。
端坐在龍座之上的皇帝閉了閉眼,又開口道:“晁晏,此事你如何看法?”
晁晏朝皇帝躬身大拜,道“臣下以為,此事乃褚融將軍過失,按理身為朝廷要員知法而犯法應當重罰,但是褚融畢竟是為我朝征伐多年,為建立邊境軍威有大功,其子褚衛(wèi)少將軍,更是降服邊戎有功,于情而言確實是,不宜……斬殺。”
他微微抬眸看了看皇帝,見龍顏神色依舊,方才繼續(xù)道:“瑞王爺雖為將軍外甥,可畢竟是皇帝親子,如若過于苛責不免有失慈父之情,亦會損皇室顏面?!?p> 皇帝的眼眸更加瞇緊了點,口中吐出一句話,不帶絲毫溫熱,冰涼如水:“不必忌諱,直言即可?!?p> “臣下建議,將祝融將軍褫奪京中一切職務(wù),收其兵權(quán),三族之內(nèi)所有家子削職為民,留其護國忠勇侯之爵位,恩賜其留守京中頤養(yǎng)天年。”晁晏躬身俯首,大膽直言。
聽到想聽的話,皇帝放軟了身子,又恢復了往日慵懶的模樣,“嗯,晁愛卿言之有理,褚融的事就按照愛卿所言去辦吧。關(guān)于瑞王,畢竟是天家皇子,雖與褚融為甥舅關(guān)系,但那時他還是襁褓嬰兒,強加之罪也實屬無辜,但作為皇子又職屬軍中卻監(jiān)管不力不得不罰。”
皇帝頓了頓,忽然將視線朝向公冶世鴻道:“公冶,你說,這瑞王如何處置為好啊?!?p> 忽然被點名,公冶世鴻微微蹙了蹙眉頭,躬身垂眸道:“陛下素來推行仁義之政,主張教化而不酷吏,瑞王爺為我朝鎮(zhèn)守疆域,屢次擊退犯我邊境的流軍,身上多有軍功,還望陛下功過相抵,勿讓軍中將士心中有所惶恐!”
無論是褚融還是瑞王,都是軍中一步步走出來的鐵血硬漢,在軍中頗有聲望,關(guān)系復雜,一旦兩個一起拔除,極其容易動搖根基,造成軍心不穩(wěn)。
這,才是皇帝心中所憂慮的事情。
他面色平靜的聽完公冶世鴻的話,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就著公冶世鴻的話順勢而下:“愛卿言之有理。傳旨,瑞王在軍中身為鎮(zhèn)軍參將,未能及時發(fā)現(xiàn)軍中舞弊專權(quán)、遮蔽天聽之事,寒天下百姓之心。今革去瑞王鎮(zhèn)軍參將一職,王爵不更,留用京中靜思己過。”
晁晏與公冶子聽罷圣諭皆俯身叩首,口中念道:“陛下圣明!”
半晌,皇帝忽然又道:“尚書臺筆錄再書一旨:惠貴妃褚氏深沐皇恩,卻無盡心訓幼教子,至于今皇四子沚袺玩忽職守愧對朕之厚望,其失慈母之風亦有愧于貴妃之位,今令褚氏上繳暫管后宮之鳳印,降為惠妃,以儆效尤。忠靖,你親自如宣昭?!?p> 自古母憑子貴,皇室之中更是講究,如今瑞王有了過錯,惠貴妃自然會受到牽連。即使惠妃曾陪伴皇帝數(shù)十載,與德妃同享后宮專寵,亦不為過。
帝王天家,最是無情。
這案子判了下來,安華和公冶子才放心的將褚融和瑞王的名字加進去宮宴名單中,而榮親王無疑也松了口氣。當天中午他剛好無事,便進宮去看看,一來急于探聽一番這個案子的情況,二來也是知曉后宮變動,憂心慧貴妃會刁難自己母妃。
行至文德殿附近,瞧見殷池風呆愣著現(xiàn)在門口,剛要上前打個照面,反而驚得他回了神,拉著自己去演武場比試一番。
常在皇帝面前行走,對于御前的人沚禎倒是熟悉,加上殷池風與他年紀相差不大,他們便常常湊到一處比武相會。其實說是比武相會,多半都是殷池風教他一些武學技巧。
只是榮親素來缺乏武道根骨,本想推卸一番,但見殷池風面容憂愁眼中傷情,倒也說不出口那些拒絕的話了,只得咬緊牙關(guān)去陪他演武。
而這一整天,穰平郡王府倒是平靜異常,祉祿難得一整天都不出去廝混,一直窩在寢室里頭懶洋洋的也不起身。琉惜勸了兩次,他聽得煩了干脆抓著被子連頭捂住。
知道他素來都是任性隨意慣了,琉惜也不再多加口舌,轉(zhuǎn)身就要出去,卻見卓遠急急忙忙跑過來,兩人在轉(zhuǎn)角處相遇,差點撞到了一起。
“屬下拜見王妃!”
“卓遠將軍快快免禮,何事如此驚慌?”琉惜站穩(wěn)身子,一臉驚嚇的看著他。
“是禁中傳來消息,陛下召見先生和公冶子時忽然胸口疼痛,咯血了?!?p> 琉惜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神情略略呆滯道:“陛下……上次見父皇時,父皇精神仍是抖擻,怎么會忽然就咯血了!”
話一說完,她又猛然轉(zhuǎn)身跑回房中,只是剛轉(zhuǎn)個彎,就看到原來窩在被窩里不愿起床的人,一臉陰沉不定的站在門口。
祉祿看到琉惜,有看著屋外飛揚著的雪花,伸手輕輕將她帶入房中,開口道:“更衣。卓遠你去昶園知會一聲,本王在宮門前等長公主車駕?!?p> 臨近年關(guān),各屬國使臣不日將至,皇帝在這時候不能有疏忽。
這是琉惜第一次替他更衣,也是第一次細細著看清他的身子,后心有一處一指寬的傷疤,就如同她胸口那處一樣,一看就知是深入皮肉才會造成的。
她忽然忘記了手上的動作,輕輕撫摸著那處,“當時……是不是很疼?”
他透過銅鏡凝視著她,風輕云淡的回道:“當時才六歲,晚上睡覺被人用小刀扎了一下,幸好當夜皇姐做噩夢來尋我,及時發(fā)現(xiàn)了。如若你要問我疼不疼,我真是不大記得了。”
他的兒時,她聽長公主說過,年幼的他只身一人在皇宮那四年,那是一段沒有任何陽光的黑暗歲月,孤苦無依,危機四伏,好好活著都是一種奢望,根本沒有美好。
她心疼的抱住他精瘦卻筆直的腰身,小臉貼在他的后心處,輕聲道:“我跟你一起進宮?!?p> 皇帝抱恙可大可小,如若皇帝昏迷那么指不定現(xiàn)在宮中亂成了什么模樣,如若皇帝清醒著那么自己這個不受天家待見的皇子怕是又要不好受。
“琉惜,你聽我說……”他握住她圈著自己的雙手,剛想說些什么,卻被她搶了話:“我們是夫妻!”
不管前塵往事是他們相約好的,既然已結(jié)發(fā)為夫妻,那么無論從前如何,往后,她不會再讓他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