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這日,初春的旁晚陽夕普照,提前清洗得一塵不染的金黃色琉璃瓦在夕陽的直射下顯得格外輝煌耀眼,迎接屬國來使的儀仗從大明樓一直擺到了皇宮大門。
皇帝攜帶所有封王的皇子立于大明樓前,基臺之下百官陣列挺立,建章軍護衛(wèi)佇立與兩旁,一手叉腰一手扶刀,神情嚴謹?shù)沫h(huán)顧著四周,等待晁晏與風池首輔現(xiàn)在宮門口迎接所有使臣到來。
按照慣例,這一場夜宴只有已經(jīng)束發(fā)立冠或是已經(jīng)封王的皇子有份參與,安華如不是奉命籌辦這差事,也不能到場。因為,每年的這一天,也是臣屬國進獻美人或是與東景結(jié)為秦晉之好的契機。
今年也不例外。
早在入冬遞上拜帖時便已經(jīng)上表,羌王最為疼愛的公主柯拔索瑪已達二八之年,素來傾慕東景文化,望能前來與東景結(jié)親。
南羌早在百年以前便臣服與東景,但是在先帝時期曾挑起過多次戰(zhàn)爭,后被朝廷發(fā)出十萬大軍鎮(zhèn)壓,屠滅了他們過半數(shù)的暴亂軍民。當時的羌王獨立的夢想破滅,雖殺了當時的儲君以平此時,但自己也很快郁郁而終。
后來繼承王位的小兒子素來軟弱,自繼位起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曾多次進獻珠寶美人,自幼女出生后更是一直觀望禁中情況,一直想把幼女培養(yǎng)起來嫁給東景的太子,可惜皇帝一直不立儲,女兒隨著年紀增長也等不了太久了。
當夜酒宴正盛時,南羌使臣起身走到中間,朝皇帝恭敬行禮后道:“皇帝陛下,我南羌最為真愛的索瑪公主,為慶賀天朝新年學習了一支舞蹈,想讓陛下鑒賞一番,不知陛下可能允許她入殿進舞。”
酒已三巡有余,皇帝微酣倚在龍座上瞇著眼睛,寬袖一拂,道:“準?!?p> 南羌服飾與東景的廣袖長裙衣袂飄然不同,柯拔索瑪一身耀眼石榴紅的緊身胡服,勾勒出婀娜健美的身體曲線,過腰長發(fā)編成細辮子發(fā)式,額上金銀掛鏈的正中間一顆小拇指大小的紅寶石,彰顯出的是讓人勾人心魂的妖冶風情。那一雙明亮的眼眸,有意無意地落在難得安靜沉穩(wěn)的祉祿身上。
柯拔索瑪在出發(fā)來東景之前便聽過這位皇城禁中混世魔王的名號,因為是唯一的嫡出皇子,雖不得皇帝圣心,但因著他的身份以及盛寵正濃的姐姐,他還是極有可能成為未來的儲君。
他,也是南羌王孤注一擲的目標。
安華坐在御座下首的位置,那個位置可以很好的縱觀整個場面。她看著這位遠道而來的和親公主,眉眼之間從未移開對祉祿的窺視,轉(zhuǎn)過視線看了一眼沐方朔,卻見他也是不動聲色的觀測中央起舞的嬌媚人兒和自家弟弟,心中不由得一沉:怕是要橫生枝節(jié)。
這是一支極度展示女子嬌柔優(yōu)美的舞蹈,舞姿的輕盈、飄逸、柔美、自如,那縱身飛舞轉(zhuǎn)身動作,猶如邊塞關(guān)外展翅鴻雁,垂眸俯身露出的光滑白皙曲項宛如垂首浮水的鴦,一舉一動都動人心弦。
坐在場上的人,哪個不是懷有七竅玲瓏心,瞧見索瑪公主的視線不時飄到祉祿身上,便知道她此番的目的就是穰平郡王。
宗室親族早已知曉此番姻緣不會落到自己家,朝中文武與世家大族更是不敢攀這門親事,他們此刻便如同圍在斗室之外的看眾,三分冷眼七分嘲諷的看著上首的皇子們。
瑞王在朝堂之上早已輸?shù)靡蛔硬皇#丝陶叫枰蒺B(yǎng)生息靜心修復自己的勢力。他前后思想便知道南羌此番寓意便是接親于禁中儲君。他雖看不起南羌王的軟弱,但是目前自身母舅家的軍權(quán)旁落,倘若能借此機會拿下南羌支持,倒也是能為自己添上兩份力。
南羌軍士,那一個個可都是即使折手斷足,但只要刀劍在手便絕不退出戰(zhàn)場半步的可怕戰(zhàn)骨。
桓王看著柯拔索瑪?shù)哪?,想起前兩日他們在城郊“偶遇”時候她對自己的冷淡,知曉她想必是瞧上了祉祿。
但是柯拔索瑪與祉祿從未見過,如若只是方才朝拜時遠遠的一眼就愛上了,那種一見鐘情,桓王絕不相信。那么,柯拔索瑪要的,就是儲君妃位了。
一場盛大的晚宴,在波光暗涌以及眾人阿諛奉承中進行得如火如荼。
這席間觥籌交錯,皇帝的垂暮與虛榮朝臣與世家大族看在眼中,已經(jīng)有不少朝臣與世家大族暗中開始這場賭局,慢慢的開始為了自己與世族下注。
祉祿雖然一直沒有抬頭去看索瑪一眼,但是他很明顯的感覺到那一又一股股灼熱且強烈的視線,一直鎖定在自己的身上。他斜斜勾起嘴角,知曉自己已是逃脫不開這場謀算,干脆動起筷子,讓自己吃飽再說。
反正他的桀驁不馴素來出了名。
皇帝高座在上,隔著冕旒看著柯拔索瑪?shù)奈璧?,也陷入了沉思?p> 自春節(jié)大宴后,祉祿便沒停下過酒宴,如不是皇室走親便是世族盛情,接連的吃宴,他早已對這山珍海味與瓊漿玉液心生厭倦,更是倦怠了與人應(yīng)酬作笑。
他自顧自的吃菜喝酒,酒足飯飽后,他擔憂又有人來拉扯自己嘮嗑吃酒,更怕南羌的公主換裝過后來尋自己,干脆就早早向皇帝提了告退,拉著琉惜就往外走。
往時這種情況他作為嫡子王爺早早告退,總要被皇帝冷眼一翻,待宴后便是一頓訓責他未未付分憂。
原本祉祿已經(jīng)做好的本皇帝怒目相對的準備,但是這次難得皇帝竟然沒有給他眼色,直言穰平郡王妃身子剛好些讓他好生照顧自家王妃,更是讓忠靖傳攆轎送他們出宮。
這下,南羌的使臣倒是看出來些許端倪,讓自家公主入穰平郡王府上怕是難了。
殿門之外,殷池風正克忠職守的站立在那里,見他們出來微微躬身行了個禮。
祉祿心中想不通皇帝的心思,略有些擔心皇帝是不是要支開他把那公主塞給到他府上,又氣惱那女子對自己的執(zhí)著表現(xiàn)得那么明顯,心情本就不佳。
這出了門瞧見殷池風便更加覺得心里不舒服,冷言冷語的開口道:“你與九妹的婚事父皇已經(jīng)在春節(jié)家宴的時候提起,近日應(yīng)該會有婚旨下達??杀就趼犅勄靶┤兆幽銕Ь琶萌m外鬧市,卻讓她眼角濕潤著回宮,這些話要是傳到父皇耳中只怕圣心不悅?!?p> 殷池風苦笑一番,知曉他定是因為宴上索瑪公主的事情心情不悅。他暗中嘆了口氣,忽然后悔自己為了躲避九公主的邀約而值守宮中,撞了這位爺?shù)牡朵h。
可他最近也是心情抑郁,九公主是個俏皮活躍的人,每日嚷嚷著要與他出游,無論騎馬郊游還是談詩論畫皆不拒絕。
可他此刻心中有哪有心思去與九公主談情?
他心中暗自長嘆一聲,不想與祉祿在這殿門口有所沖突,便干脆沉默不語。
琉惜出殿門時候曾看了殷池風一眼,但也僅僅是這么一眼,很快就垂首不語。
斑駁的月色下,三人無言的佇立了好長的一段時間,直到殿中有內(nèi)監(jiān)高唱:陛下擺駕!”祉祿方才又牽起琉惜的柔荑,緩步走下陛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