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洛安城最大的賭坊,里面人頭攢動,以光膀子的全身臭烘烘的大漢居多,大都雙眼赤紅,神情激動,喧鬧聲不絕于耳。
幾乎所有的桌子都擠滿了人,但唯有一桌較為冷清,那桌子旁坐著一個紅色長衫少年,戴著一張狐貍面具,懶懶的靠在桌子上。
他的手邊趴著一只貓兒,那貓兒生得極其漂亮,紅色的瞳孔,通體雪白,只是不知是什么品種。
許是因為他的氣勢所攝,周圍的人都離得他遠遠的,但他存在感又異常強烈,所以不時有人瞄他幾眼,揣度著他的身份。
那貓兒張嘴打了個呵欠,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隨即湊上前蹭了蹭少年的手臂。
少年卻將它無情拂開:“臟?!?p> 貓兒頓時委屈的看了他一眼,縮到了一邊。
看著它悶氣的樣子,少年唇角一勾,從盤子里捏起了一?;ㄉ住?p> “張嘴?!?p> 那貓兒聞言,如紅寶石般的雙瞳一瞇,愜意張開了嘴。
然而,等了半天卻不見糧食落進嘴來。
疑惑看去,卻見少年嘴里嚼著花生粒,好笑的看著它。
見它齜牙發(fā)怒,少年火上澆油,揶揄:“真蠢!”
貓兒更委屈了,夾著尾巴挪到了桌子另一端。
就在這時,一個青衣少年自門外而來,從那言行舉止來看,便知受過很好的禮儀訓練。
大部分人仍在熱火朝天的喊著大小,只有少部分人注意到了那個少年,但也只是瞟了一眼。
那青衣少年徑直走到那抹紅色跟前,恭敬的行了一個禮。
“公子,我已通知了他們。”
紅衣少年眉眼未抬,只“嗯”了一聲,又道:“剛才我的衣服被那小畜生弄臟了,你替我留在這里,我換一身再來?!?p> “小畜生”三個字本是粗俗之語,自他口中說出竟并不覺得粗鄙,反倒率真自然。
然而,旁邊的貓兒卻碎了一顆貓心,直“喵喵喵”的朝他齜牙叫著,仿若在質(zhì)問負心的渣男。
“公子,它……”
青衣少年猶疑的看著桌子上發(fā)飆的貓兒。
紅衣少年看了一眼白貓,詭笑道:“估計是該絕育了?!?p> 這句話一落下,那貓兒瞬間噤聲,把頭埋進了爪子里,可憐巴巴的望著他。
青衣少年看著變臉如翻書的貓兒,又看了看紅衣少年慵懶離開的背影,笑著搖搖頭。
也只有他們公子能把這雪炎貓治得死死的。
……
白清和一踏入賭坊,便覺一股喧鬧與熱潮撲面而來。
各種復雜的味道涌入鼻孔,她皺起眉頭,捂住鼻子擠入人群,這桌看一看,那桌瞄一眼。
恍眼一瞟,一個角落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角落里放著一張桌子,桌子旁破天荒放著整個賭場里唯一的一張椅子,也沒什么人,桌子上只懶懶趴了一只白貓,旁邊站著一個青衣少年。
賭坊里的人似乎都刻意避開了那張桌子。
白清和心里好奇,但也沒有深究,她回頭擠入了一張桌子,加入那熱火朝天的吶喊中。
伴隨著搖骰子的聲音,她掏出錢袋就霸氣側(cè)漏的拍到了桌子一端。
“??!”
粗啞刺耳的聲音中突然插入了這么一聲嬌滴滴脆生生的少女音,所有人都不自覺的朝她看了過去。
“你……你是從哪里鉆出來的黃毛丫頭?”
一個赤著上半身的大漢詫異的看著白清和,見她又瘦又小還戴著幼稚的面具,不由得把她往外推了推。
“快走快走,別來搗亂!”
白清和卻像泥鰍一樣重新鉆到賭桌前,回頭沖那大漢笑道:“我可是不是來搗亂的!”
語罷,她自得的拍拍胸脯:“我是來發(fā)財?shù)?!?p> 她這話一落,周圍的人皆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就憑你……憑你這個還沒發(fā)育的黃毛丫頭?”
“快回家吃飯吧!晚了趕不上飯點了!”
“小心讓你娘知道了,打斷你的腿!”
“……”
白清和卻哼了一聲,不屑之情溢于言表:“廢話少說,唧唧歪歪的耽誤我時間!你們一句話都讓我少贏幾百萬了!”
一個袒胸露乳的大漢一聽,頓時笑喝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丫頭!”
他提了提褲子,叉腰看著白清和道:“黃毛丫頭,哥哥們就陪你玩玩,待會兒輸了可別哭??!”
白清和眼睛一瞇,環(huán)胸懶懶的靠在了桌子上:“叔叔你放心吧,輸?shù)娜瞬皇俏?,哭的人也不是我!?p> 這一句話幾乎激起了周圍人的斗意,紛紛上前要給這丫頭點顏色看看!
因為都只是想逗逗白清和,所以他們也都只壓了一兩枚晶幣上去,意在讓她知道知道厲害。
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晶幣,白清和眼神輕蔑,語氣嘲諷:“怎么了,就玩這么點,是怕輸給我這個黃毛丫頭嗎?玩不起就趕緊走,別再這里丟人現(xiàn)眼!”
瞬間,所有人怒意大漲,果然塞了許多晶幣上去。
看著堆滿了桌子的晶幣,白清和看在眼里,笑在心里,面上卻不動聲色。
“開吧!”白清和懶懶瞥了一眼荷官。
荷官也頭一次見到這么有趣的場景,嘴角一咧,打開了骰盅。
眾人忙湊前去,直直盯向里面的點數(shù):
“八點!小——”荷官朗聲唱道。
沒想到還真能被這黃毛丫頭蒙對,大漢們面面相覷。
“這丫頭運氣還真不錯!”
白清和卻唇角一勾,抱拳懶懶道:“承讓了諸位……”
籌碼抵給荷官,白清和毫不客氣的把“大”的那一方的晶幣全部攬到了懷里。
“繼續(xù)啊,別停!”
白清和朝荷官揮了揮手。
“黃毛丫頭,你還要繼續(xù)?”旁邊的大漢皺眉道:“第一次運氣好,第二次可不一定了!”
白清和睨他一眼:“放心吧叔叔,我什么都不好,就是運氣比較好!”
“真是狂妄!”大漢冷哼一聲,對那荷官道:“繼續(xù)!”
那荷官咧著嘴,捧著骰蠱“乒乒乓乓”的搖了起來。
白清和高深莫測的笑著,絲毫沒有旁邊人緊張慎重的神色。
荷官停止搖骰,開唱:“第二輪——押大押???”
一個尖嘴猴腮,雙目赤紅的瘦弱男子一把將一堆晶幣推到了“大”那一邊。
“大!”
其他人也紛紛將手中的晶幣推向大的那邊。
“小丫頭片子,你怎么不押?”旁邊的大漢瞇眼問道。
白清和笑了一聲,將懷里的晶幣全部推到了“小”的一邊。
“你們都押大嘛,那我就押小——”
荷官見此,撇嘴笑了笑,蠱中的骰子是他搖出來的,這局這小姑娘是輸了!
旁邊精瘦的男人也輕蔑的看了一眼白清和,憑他的耳力,還不知道這骰蠱中的數(shù)嗎?
白清和卻依舊帶著高深的笑容。
“開嘍!”
荷官高唱一聲,打開了骰蠱。
“小姑娘,你怕是輸了!”
荷官朝白清和咧嘴笑道,可當他把眼睛落到面前的骰蠱中時,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二五一?八點???!
怎么可能!
他明明搖的是四五六啊!
其他人也是一副見鬼的表情,他們明明聽到里面的點數(shù)了!四五六十五點,明明是大啊!怎么會變成二五一?
“咦?我輸了嗎?”
白清和故作失望的朝骰蠱里看了一眼,頓了一下,復悠悠道:“荷官,你欺負人家沒讀過書不識數(shù)呢……”
荷官心有疑惑,但還是干巴巴的朝白清和笑了一聲:“二五一,八點,小,小……”
白清和露齒一笑,長臂一揮攬過了那一大堆亮閃閃的晶幣:“那就又承讓了……”
其他人見她又贏了,頓時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這小妮子還真踩了狗屎運了?兩次都給她蒙對了?”
“運氣還真不錯啊!”
“……”
白清和聽著這紛紛的議論,也不搭理,只催促道:“快呀!第三輪。”
旁邊精瘦的男子看著她瞇了瞇眼:“小丫頭,只靠運氣可不會一直都贏的!”
白清和吹了吹劉海,看起來帥氣非凡:“大叔此言差矣,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嘛!”
“開始!”男子哼了一聲,對荷官道。
荷官起手開搖,這次聽了個真真切切切切,骰蠱里面的骰子清清楚楚的停在一五六。
“第三輪——押大押小?”
幾乎所有人都押在了“大”的那一方。
白清和唇角一勾,一枝獨秀的把錢又全部推到了“小”。
“果然是個什么也不懂的黃毛丫頭,竟然三次都押??!”旁邊有人嘀咕道。
白清和睨他一眼:“可是人家前兩次都押中了??!”
一句話,頓時懟得那人氣結(jié)。
“我就不信你這次還能押中!”旁邊的大漢冷笑道。
白清和卻帶著篤定的眼神:“放心,我信你這次一定押不中!”
“你!”大漢真覺得這黃毛丫頭的嘴能毒得氣死人,不由朝荷官吼道:“給我開!”
白清和也附聲笑道:“給爺開!”
荷官笑著搖頭,定桌開蠱:“開嘍!”
所有人都把脖子湊了上去!
“一,五……”看到這兩個數(shù),明眼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指著白清和道:“黃毛丫頭,你輸了!骰子里是一五六!”
說完便興致沖沖的想要去分她的錢。
白清和卻一下坐到賭桌上邊緣,伸腿橫在了他們身前。
“臭丫頭,你想干什么?”
用腿攔人不說,還敢爬到桌子上,死丫頭咋不上天呢!他們這些爺們再糙再狂妄也不敢這么橫!
白清和朝傻眼的荷官努了努嘴:“荷官,他們這些人老眼昏花的,沒來得及去大夫那里看眼睛,你大聲點告訴他們骰子里是什么數(shù)!”
荷官呆呆傻傻的看著骰子里的一五一,半晌沒明白過來這是怎么回事。
“荷官——”白清和意味深長的笑道:“你眼睛不會也不好使吧……”
荷官忍住心里的納悶,看了看白清和,又看了看其他人,憋出了一句:“一五一,七點,小……小……”
“什么?!”精瘦男子一拍桌子,滿臉不可置信!
其他人也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怎么會是一五一?”
“我明明聽見是一五六!”
荷官心里也苦,他也納悶呢!
“聽到了吧,各位,方才看來,某些人的眼睛重影得厲害呢!一點看成六點,我勸趁早還是去大夫那里看看,免得耽誤了病情!”
白清和跳下桌子,一邊風涼的挖苦,一邊悠哉的攬過晶幣。
眾人看著她面前堆得跟小山一樣的晶幣,眼都紅了!
“再來!”
“來!”
于是,接下來就出現(xiàn)了,所有人押大,獨有一個女聲押小,或所有人押小,獨有一個人押大的場面!
但結(jié)果總是那個女聲贏!
白清和就像是故意跟他們對著干一般,還偏偏次次都干贏了!
于是,眾人漸漸都等她先押,然后默默的,一致跟著她押在后面。
沒辦法!要真是運氣,這娃的運氣簡直好得爆炸??!
最苦逼的還是莊家,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毛病,為什么每次搖出來的結(jié)果都和自己預算好的不一樣!
為什么啊!
白清和見這群人都被自己摸順了毛,知道在這桌是撈不到好處了,便從懷里扯出一個大口袋,把所有的晶幣都裝了進去。
眾人聽著那嘩啦啦的清脆響聲,心里都在瘋狂滴血!
那可都是他們的錢啊!
“臭丫頭,你想走?”精瘦男子眼睛一瞇,語氣不善。
白清和把口袋往背上一甩,勾唇笑道:“姑娘我說了今天是來發(fā)財?shù)?,就你們身上這點錢,能叫發(fā)財嗎?”
眾人各自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里看到疑惑。
這臭丫頭是什么意思?
不過很快,他們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只見白清和一擼袖子,笑嘻嘻的湊到了另一桌,又熱火朝天的和那桌的人喊起數(shù)來。
如此循環(huán),銀來賭坊十五張賭桌,除去角落那桌,張張血洗,人人倒霉,錢財盡失!唯有白清和那只一米長的大口袋子,裝滿了白花花晶燦燦的晶幣!
而原本還喧囂不已的賭場,一個個皆焉頭沮面,鬼一樣整齊寂靜的盯著白清和拽著那快要撐爆的大口袋拖來拖去!
那可都是他們的錢啊!錢??!
白清和心滿意足的拍了拍那鼓鼓囊囊的晶幣,看向那僅剩的一張桌子。
不知何時,那桌子旁坐了一個穿紅衣戴面具的少年,翹著腿,撐著臉,噙著一抹慵懶又神秘的笑容看著她。
白清和在心里思忖,此人氣質(zhì)不俗,再看看他那方圓三里以內(nèi)寸草不生生人勿近的模樣,想著應是個厲害角色。
于是,只遲疑片刻,她果斷拖著那只裝滿晶幣的大口袋,扭頭就走。
紅衣少年見此,扭頭給身后抱著白貓的青衫少年使了個眼色。
抱貓的青衫少年會意,忙上前一步阻止道:“姑娘且慢!”
白清和聞言,停住腳步,回頭疑惑看向他。
“有事嗎?”
青衫少年頗為知理的向她作了一揖,隨即彎腰指向紅衣少年那張桌子:“姑娘,青某方才一直在觀察姑娘,驚羨于姑娘賭技,所以想與姑娘切磋一二?!?p> 白清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紅衣少年。
她直覺這青衣少年是那紅衣的下人,攔住她還以為那紅的有什么事,沒想到卻是這青衣少年要與她切磋技術(shù)!
白清和遲疑片刻,看著這兩人穿著綾羅綢緞,氣質(zhì)非凡,一看就是大家出身,想必一定也是家財萬貫……
眼睛一瞇,嘴角一揚,白清和拖著那大口袋便朝那空桌走去:“好說,好說!”
因那紅衣少年氣場強大,白清和下意識遠遠站到了桌子另一頭,與他對立。
那抱貓的青衣少年站到朝門一角,轉(zhuǎn)頭對她禮貌一笑:“多謝姑娘賞臉?!?p> 白清和點點頭,不自覺看了一眼那紅衣少年,卻見他依舊保持著剛才那個姿勢,只是臉轉(zhuǎn)了個方向,一動不動的盯著他們,抿唇笑得神秘。
白清和轉(zhuǎn)過頭,問:“你用什么做賭資?”
青衣少年聞言,倒是蹙了一下眉,下意識看向紅衣少年。
紅衣少年伸出手,修長白皙的手指摸起盤子的一?;ㄉ?p> 眾人只覺眼睛一閃,“喵”一聲慘叫,那白貓“刷”一下從青衣少年懷里蹦出,跳到紅衣少年面前,滿眼委屈和怨氣的盯著他。
紅衣少年無視它那張滿是怨念的臉,看向白清和,慵懶的聲音里帶著淡淡的迷離:“賭資就是這只貓。”
聞言,兩人一貓都愣住了。
青衣少年怎么也沒想到自家公子會把它做賭資,要知道這只貓可不是一般的貓啊,那可是雪炎貓!因其能通人語,實力強大,且繁衍不易,又極難捕捉和馴化,因此就是花光國庫也難求一只!
而白清和自然不知道這貓有多么名貴,她只想撈點實際的錢財,哪想到賭資會是一只貓,而且,這貓似乎還是他的寵物……
相比他們的心思,白貓顯然直接多了,它滿眼怨念的盯著紅衣少年,發(fā)出了讓人聞之落淚聽者傷心的凄慘叫聲!
“那個……”白清和在一旁實在聽不下去了:“要不……還是換一換?”
青衣少年也憂心道:“公子……”
紅衣少年目光一轉(zhuǎn),看向那只叫聲慘絕人寰的白貓,道:“換一換也可以?!?p> 那貓兒終于停止嚎哭,委屈的看著他。
青衣少年還沒來得及松氣,忽聽紅衣少年詭笑道:“聽說林姑姑家的糧倉里生了很多黑漆漆長條條的老鼠,一直想找只貓抓一抓,青安,你晚上就把它抱過去……”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那白貓頓時又是一聲慘叫,如離弦之箭一般跳進了白清和的懷里,死死抓住了她的衣襟不敢松手!
白清和突然感受到身上多出的重量,人都傻了!
青安見此,不由嘆了口氣,只得對白清和道:“如此……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白清和吊在自己身上死不撒手的白貓,又看了看似笑非笑的紅衣少年和滿臉無奈的青安,雖然心里幾萬個不愿意,但那紅衣少年的腹黑心腸還是讓白清和有些忌憚,只得違心道:“那好……吧!”
語罷,她想要暫時挪開懷里貼得死緊的肥貓,但是無論她怎么扯哄誘掰,那只貓就像狗皮膏藥一樣黏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