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租住的小小公寓里,我養(yǎng)著一只貓。
我管它叫Nico,Nico并不是一只真貓,它活在一幅畫中。
Nico全身的毛是灰色的,只有臉上,耳朵尖和尾巴上的毛是黑色的。它長得并不可愛,臉皺在一起,好像一直在生氣的樣子。
畫著Nico的這幅畫是我從二手家具市場淘來的。一整面墻的裝飾畫我一眼就看到了Nico,它閃閃的藍眼睛像是有魔力一樣,暗示我把它帶回家。
我把這幅畫掛在我抬頭就可以看到的地方,我剛剛從美術(shù)學院畢業(yè),在這所城市找到了一份插畫師的工作,在我熬夜趕工的時候,Nico就靜靜地陪伴著我。
我的小屋因為Nico的存在,更增添了一絲家的味道。
我的工作很忙,不過大部分時間都可以在家辦公,為一些雜志畫插畫,或是給公司設(shè)計產(chǎn)品包裝。屋子里到處都堆著我的畫稿,我要被紙的海洋淹沒了。
畫畫真是累死人了,我每天晚上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可是今天晚上不同,半夜我忽然被幾聲貓叫吵醒了。
我住在一樓,我所在的居民區(qū)有很多野貓,它們晚上也經(jīng)常發(fā)出貓叫,但今天不同,這聲音像是從我房間里發(fā)出的,難道有小貓跑進我的房間里了嗎?
我打開燈,我的屋子很小,一覽無余,并沒有看見什么小貓呀。
我打算關(guān)了燈繼續(xù)睡覺,我忽然發(fā)現(xiàn)Nico看上去有點不一樣了。我記得剛買它回來的時候,它乖巧的端坐在畫里,現(xiàn)在的它換了一個姿勢,爪子伸了出去,像是在伸懶腰。
我以為我眼花了,使勁揉了揉眼睛,再去看Nico,它又乖乖地坐在畫中了。
大概是我沒有睡醒吧,我搖了搖頭,關(guān)了燈又去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出門扔垃圾,這個小區(qū)的確有很多野貓停留,它們看見我,走過來繞著我轉(zhuǎn)圈,在我的褲子上蹭了五顏六色的貓毛。
“怎么你身上一股貓味?你是不是養(yǎng)貓了?”來收房租的大媽一臉嫌棄的看著我,她懷疑地朝我屋內(nèi)探頭探腦。
我笑著說我只有一只貓,并把Nico指給她看。
“出租屋里不許養(yǎng)寵物哦!”大媽依舊一臉懷疑的走了。我笑著送走她。
今天的任務(wù)很多,我要給一家葡萄酒品牌設(shè)計酒瓶的腰封。我想了很多種方案,比如以葡萄園為背景的,或是以盛放的花朵為背景的,或是畫上可愛的女孩子的。這些方案都不能讓我百分百滿意。
我抓耳撓腮,決定還是先吃晚飯吧。我站起身,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咦?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奇怪的事情。Nico的畫空空的,畫上的Nico不見了,只有一張純白的畫布。
我仔細地查看那幅畫,這的確是我當時買的那幅畫,畫紙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微微有些泛黃,可是畫上的Nico哪去了?
我環(huán)顧四周尋找Nico,這真是太不尋常了,畫上的貓怎么會跑掉呢?難道它是活的?
我最終在我剛剛?cè)拥舻囊粡埐莞謇锇l(fā)現(xiàn)了Nico,它正在我剛剛畫的葡萄園里睡懶覺呢,它不再是之前端坐的姿勢,而是臥在葡萄藤下,很舒服的樣子,大大的藍眼睛也瞇成一條縫了。
我這天晚上時不時地就去看Nico,每一次我去看它的時候,它都變換了一個姿勢,有的時候它還會跑到別的畫稿上。比如它在葡萄園睡醒之后,就跑到畫著花朵的畫里追蝴蝶玩兒,過了一會我再去看它,它又跑到一張電影海報里面去了。
不過每一次我去看它的時候,它都是靜止的。就像是在跟我玩一二三木頭人一樣。
我想象著Nico在我不看它的時候,是不是像連環(huán)動畫片里的卡通人物一樣,在別的畫里活動呢。
我漸漸習慣了Nico的存在,每天晚上我在工作臺畫畫,Nico就在我畫完的草稿里玩耍。Nico是一只很有品味的貓,每一次我選Nico停留時間最長的那幅畫給客戶發(fā)過去,都很快的通過了。
Nico到了晚上該睡覺的時候,會回到它自己的畫里。我感覺在我觀察Nico的時候,Nico也在觀察著我。它就像一只真正的寵物貓一樣,很有靈性。每當我洗漱完畢,回到屋子準備睡覺的時候,它就乖乖地回到自己的畫中了,但如果我只是出去上個廁所,回來還繼續(xù)工作的話,Nico仍然在別的畫里玩耍。它是一只多么神奇的小貓呀,它能感覺得到自己的主人要睡覺了。
我在Nico的畫里給它畫了一條毯子,這樣它睡覺的時候就可以臥在毯子上了。除此之外,我還給它在紙上畫了一些玩具,比如毛線球,玩具小老鼠。我知道在我不去看它的時候,Nico很喜歡玩這些玩具,因為這些玩具經(jīng)常消失不見了,是Nico把它們帶到別的畫里藏了起來。我經(jīng)常要廢好大勁去畫里尋找這些玩具,如果Nico把玩具藏在我給客戶的定稿里就麻煩了。
Nico玩的開心的時候,會喵喵叫兩聲,惹得外面的野貓以為我的屋子里有小貓。在我的窗戶下面,經(jīng)常有野貓徘徊,它們好奇的想要扒窗戶進來。
我不知道Nico喜歡吃什么,有一次我給它畫了一條小魚,但是它沒有吃,反而把小魚放到了我另一幅畫的小河里。Nico似乎并不需要吃什么,這讓我松了一口氣,如果它要吃飯的話,是不是也要拉便便,那我豈不是每天都要拿著橡皮擦去給它清理便便了。
有一次Nico闖禍了,我很生氣。那天我從外面回來,發(fā)現(xiàn)它把我要給客戶發(fā)過去的畫稿搞得一團糟。那是一幅小女孩蕩秋千的油畫,Nico一定是在這幅畫里玩毛線球了,毛線纏得到處都是,把小女孩的秋千纏了好幾圈。我只好打電話給客戶一個勁地道歉,把交稿日期往后拖了幾天。我花了好久才用橡皮擦把Nico弄得毛線都擦掉,我真后悔給它畫毛線球作玩具,我決定懲罰一下Nico。
趁晚上Nico回到自己的畫里睡覺的時候,我畫了一道很高的圍欄,把Nico圍在中間,它被困在了圍欄里,去不了其他的畫里面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Nico一直發(fā)出哀怨的叫聲,我假裝睡著沒有聽到。哼!誰讓它破壞我的畫的。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看到Nico兩只爪子扒在圍欄上,可是它太小了,翻不過去,它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我開始有點心疼它了。
我教育Nico,你知道錯了嗎?那是很重要的畫稿,如果客戶生氣了,我說不準就要因為你的淘氣丟飯碗了。
我說完眨了一下眼,就是這一眨眼的功夫,Nico變了一種姿勢,它轉(zhuǎn)過身屁股對著我,分明是在生我的氣的樣子。
我看它不知悔改,就又多關(guān)了它幾天,五天之后才把圍欄擦掉,放Nico出來。
Nico這次真的生氣了,它一直都在躲著我。它不停地游走在不同的畫中,我根本就找不到它。
但我知道它就在我的這些畫中,當我快要找到它在的那幅畫時,它總能趁我眨眼或是看向別處的時候,跑到另一幅畫中去。
我懶得陪它玩躲貓貓的游戲,我繼續(xù)做我的工作。
我跟Nico的冷戰(zhàn)持續(xù)了很久,我的性格也像貓一樣高傲呢,雖然我覺得我把Nico關(guān)圍欄里那么久的確有些不好,但誰讓它犯錯在先呢,我等著Nico向我道歉承認自己的錯誤。
連續(xù)的幾天,我都在畫里找不到Nico的身影,我的心里空落落的。它該不會是在哪幅畫里受傷了吧?我東想西想,很擔心Nico。
這天晚上我睡覺的時候,我好像聽到有東西碰倒的聲音,我以為是Nico在搞鬼。迷迷糊糊睜開眼一瞥,發(fā)現(xiàn)床頭有一個人影。
我頓時清醒了,天啊,屋子里進賊了!
陽臺的窗戶打開了一半,這個人一定是趁我睡著的時候把窗戶撬開翻了進來。
小偷發(fā)現(xiàn)我醒了,他朝我撲了過來,把我按倒在床上,我用力掙扎,大聲呼救,可是屋子里只有我一個人,沒有人能救我。
我好絕望,那個小偷從背包里拿出繩子,想把我捆在床上。
我忽然想到Nico,我大聲喊道,“Nico,救救我!”
Nico現(xiàn)在還在生我的氣嗎?它不會對我見死不救吧?我覺得我對不起Nico,我不應(yīng)該把它關(guān)那么久的,它還只是一只小貓呀。
就在此時,Nico發(fā)出了一聲高昂的嚎叫,叫聲凄厲,讓人聽了膽戰(zhàn)心驚。小偷聽到Nico的叫聲,也停了下來,轉(zhuǎn)身尋找Nico。
我大聲吼道,“Nico,快去叫人抓小偷!“
Nico喵了一聲像是對我的回應(yīng),緊接著它發(fā)出了一聲又一聲的貓叫,好像在呼喚著什么。
然后我看到了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場景,大批的野貓還有寵物貓從四處響應(yīng)著Nico的叫聲,它們一只一只的從我半開的窗戶進入房間,路燈打在它們光滑的皮毛上,像蛇一樣,它們靜悄悄地游進了我的房間,站滿了我屋子里的每一個角落,黑暗中無數(shù)鉆石一樣的貓眼閃爍著,我看到有一雙像藍寶石一樣閃爍著的眼睛,我知道那是Nico的眼睛。
“Nico,快救救我!“我哀求道。
Nico發(fā)出一聲短促渾厚的叫聲,像是一聲令下,無數(shù)只貓在黑暗中撲向小偷,用爪子抓向他身體的每一寸皮膚,小偷發(fā)出痛苦的嚎叫,落荒而逃,身上還掛著無數(shù)只貓。
我死里逃生,氣喘吁吁地打開了燈。
Nico就端坐在它的畫里,藍色的大眼睛閃爍著盯著我,似乎告訴我有它在不用擔心。
我跟Nico很默契地和好了,Nico又回到了自己的畫中,它低垂著腦袋,爪子縮成一團,我知道它是在為之前弄壞的畫稿道歉吶。
第二天警察來到我的房間,檢查了受損的窗戶,他們驚訝地問我是怎么一個人把歹徒趕跑的?我笑著指著Nico說道,是我的貓救了我一命。
他們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大概以為我是神經(jīng)病吧,誰會相信一只畫里的貓救了主人一命呢?
我跟Nico又繼續(xù)我們的快樂生活啦。哦對了,為了讓Nico不孤單,我又在它的畫里畫了一只純白色的母貓?,F(xiàn)在它們兩個正在一幅畫著草坪的畫里玩你追我趕的游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