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后是被冷暗天空遮蔽的白色世界
在風雪中,戴著兜帽的男人的手在空中做了個抓取的動作,然后端詳著自己的掌心
祖焓疑惑地皺起眉頭,前走幾步和莫瑟并肩,發(fā)現(xiàn)這個他的掌心只躺著一片未化的雪
這里是哪?
祖焓剛想問出這個問題,聲音卻被灌滿口腔的風雪頂了回去,連咒罵都被那團夾著冰晶的風推回了喉嚨深處
“咳咳...”
祖焓狼狽地低下頭咳嗽,在他咳嗽的時候,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樣,莫瑟放下舉著的手,任由雪花從他指縫飄落,轉(zhuǎn)過頭面對他
“這里是一個獨立的空間,被...特意開辟出來的”
祖焓用力呼出一口氣,他抬起頭,稀薄的火元素在空氣中撐起一個薄膜,緩慢地圍繞他旋轉(zhuǎn),將凌冽的風雪撥開
“他...我們該往哪走?”
莫瑟指了指遠方城墻般的冰川和宛如任務引導般的裂谷
“我并不知道你的朋友去哪了,但如果我莫名其妙來到這里,會去的地方顯而易見…”
祖焓看向莫瑟所指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
如果這真的是一場惡作劇,那這個洞窟也未免太深了一點,或者說太過折磨會更貼切一點
再一次停在和之前完全不一樣的岔道口,陳枷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這是第十四個,還是十五個來著?
記不清了,在頭痛消退之后,恐懼的寒意就在他的脊背扎了根,越往前走就越是煎熬
可在這么多個岔路口以后,焦躁和悶煩開始涌現(xiàn)
扯了扯領(lǐng)口,讓寒冷的空氣更多的滲入他炙熱的軀殼里
這套衣服是他最常穿的,但細節(jié)上略有改動,他很喜歡。論壇里好像有人分析過,伴生的衣服會是生活中常服的理想化
但現(xiàn)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哪怕這套衣服的細節(jié)如何完美,多么的討他喜歡,現(xiàn)在這樣情況他也開心不起來
“哈,真該死...”
在前幾個岔路口,他就試著扯著嗓子大叫,什么‘傻*滾出來’、‘你藏你媽呢’之類的話
這顯然沒用,堅冰不會回應他的挑釁,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從懷疑這是一場謀殺到懷疑引他來這里的究竟是不是人了
如果是刻意的引導,應該不可能這么抽象
往好處想,說不定這真是什么卡了bug或者進了哪個未開放場景,甚至是那種傳說中難求一得的游戲隱藏彩蛋什么的...可是什么場景會讓玩家無法退出游戲?
他在進入洞窟后又試了幾次,但沒有響應的退出程序就像水滴落入大海,沒有任何反應
明明在進入游戲之后幾次試退都成功了,那只能說現(xiàn)在這個地方有問題
以前出過虛擬現(xiàn)實游戲無法退出的案例,所以就算在有廠商必須檢驗合格才能發(fā)行的法律,現(xiàn)在的玩家也會在進入游戲后反復退出來保證自身安全
畢竟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那么幾十個玩家永遠的成為了賽博世界的電子幽靈,在游戲世界里困一輩子
那些專家在無數(shù)次會議之后終于斷下結(jié)論,不能直接取下玩家身上的設備,因為大多數(shù)被強制卸下設備的玩家會直接變成白癡,還有更慘的,腦部神經(jīng)元乃至神經(jīng)突觸停止活動,原地變成植物人
真可怕,更可怕的是自己也已經(jīng)也成為了無法退出游戲的‘幸運兒’
將食指和中指并攏,抵著太陽穴,裝著好像這樣就能加強什么信號似的,他再一次在腦海里復述‘退出游戲’這個指令
但不出他所料,指令又一次石沉大海,陳枷嘆了口氣,干笑兩聲,無奈地看著眼前岔路的洞口,明白自己只能走下去了
“懺無虔往因來道,索失浮行忘源終”
陳枷抬手指著洞口,神神叨叨地念出一句話,每說一個字就指向下一個,從左邊第一個開始,到最后一個便又折返往前
這句話是什么...很奇怪,對吧?
陳枷也很想知道這句話為什么會隨著陣痛在他腦海里回響,但這玩意聽起來像一個暗號或者其他什么的,記住它沒什么壞處
當它在腦海中回響時,那就好像是一個故事被放進了他腦子里,然后在他腦子里自動翻譯出了很多個版本,詳細或是簡略...
鑒于眼前的岔路不多,他選擇了最簡短的那個版本,如果展開來講,這將是一個冗長的故事,一個求道者的故事
至于為什么不選擇直接說‘點到哪個就選哪個’,單純是因為覺得那樣的話太過幼稚了...
真是神奇,神奇到以至于現(xiàn)在他覺得要么在這個地方遇到超級隱藏獎勵,要么就直接死在這里
雖然后者的概率接近100%
因為主動修改玩家記憶內(nèi)容是犯法的,更別提直接往玩家腦子里塞故事之類的東西了
做游戲的人總不能知法犯法吧?
這游戲怎么過的檢測啊?
陳枷抹了一把眼角不存在的淚
現(xiàn)在他的腦袋在游戲頭盔里,就和刀架在死刑犯脖子上一樣
如果他能活著退出游戲,那么這段經(jīng)歷應該是能引爆論壇的,雖然八成活不出去了
摸著堅冰所鑄的洞壁,手掌的溫度融化了一小層冰,他滑動手掌,將墻上的一條小裂縫抹平
最后,他的目光回到那個他隨機到的洞口,深吸一口氣,接受了只能走下去的命運
他不是沒想過回頭,但有兩個問題
一.在第四個岔路口他試著回頭,但已經(jīng)出不去了,岔路邊上有他用碎冰和手扭成的標記,但他根本沒能找到那些做好的記號,甚至在回頭的方向看見了新的岔路口,這個鬼地方根本就有進無出
二.他不認為外面的冰天雪地有什么能改變他命運的東西,至少在洞口的時候,疼痛消失了,說明這里面是相對安全的,或者是那個對他施以苦痛的家伙希望他來的地方
既然回頭解決不了什么,那就試著往前走吧,只能這樣了...
........................
“看來我們到了,他的氣息往那里面去了”
在冰川冗長裂谷的盡頭,莫瑟指著右側(cè)冰壁上顯眼的洞窟
祖焓環(huán)視著周圍的環(huán)境,在確定這里真的除了那個洞窟無路可走之后,他認同了莫瑟的判斷
于是他先一步走進洞窟里,直直地走向洞窟深處,直到遇到岔道口才停下來
“你能聞到,或者說感覺到他往哪走了嗎?”
他理所應當?shù)卣J為莫瑟跟在他身后,但當他發(fā)現(xiàn)沒有人回答他時,他愣住了
“莫瑟,你在嗎?”
再一次確認這不是那個看起來一本正經(jīng)的男人開的玩笑,祖焓難以置信的回頭,卻發(fā)現(xiàn)在甬道另一頭等待他的不是出口,而是另一個岔路口
堅冰組成的一切好像在嘲笑他,寒意讓他僵在原地
地上的碎冰突然顫抖著挪動
有什么在附近震動,而且震的越來越厲害
直到堅冰破碎的聲音響起,才讓他得以從不知所措中回過神來
戴著兜帽的男人走向祖焓,在他身后是一個可以容許一個正常體型的人類通過的洞,而透過這個洞,能看見一個和這個岔路口類似的空間,而在那個岔路口的冰壁上,也有一個洞
這個男人僅憑拳頭就鑿開了冰層,但考慮到他之前甚至徒手砸碎了空間屏障,似乎這種事情沒有驚訝的必要
祖焓看向莫瑟,試圖組織一下語言,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狼狽
“所以...這里的空間也是折疊的?”
莫瑟點點頭,指向他們面前的岔路口
“一種更復雜的連接方式,但原理大差不差”
祖焓撓著頭,他現(xiàn)在只想先找到陳枷...
“我們該怎么找他,你還能聞到他嗎?”
莫瑟搖了搖頭
“不是聞到,而是感知到一個存在留下的氣息,但至少這個岔路他沒來過...這些岔路之間的鏈接每個瞬間都在發(fā)生改變,我們不可能通過走岔路的方式找到他”
祖焓嘆了口氣,無力感籠罩著他
“那怎么辦...”
莫瑟抬手指向他之前打出來的洞口
“那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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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啦’
陳枷低下頭,腳邊的碎冰在輕微地挪動,似乎有什么在靠近這里
終于要給一個痛快了嗎?還是...
救兵?
一個充滿希望的詞匯在陳枷腦子里一閃而過,但隨后又被他毫不猶豫地拋向絕望的黑暗里
不,不可能,這怎么看都不像是會有好人過來拉他一把的境地
他更寧愿相信,在身邊冰壁被打碎之后,將要面對的是一個用語言難以形容的可怖面孔
輕輕將耳朵靠在冰壁上,他聽見一個能掘穿冰壁的怪物發(fā)出的動靜
洞窟不是直的嗎?為什么聲音是從旁邊傳來的?
來不及讓他細想,堅冰破碎的聲音離得更近了,一下接著一下,他甚至不敢確定這個頻率是真實的震動還是他因為緊張而難以鎮(zhèn)靜的心跳
在最后幾次試圖帶來鎮(zhèn)靜的深呼吸之后,他走進了眼前左邊第四條岔路
終于,環(huán)境有所不同了
黑暗籠罩了一切,似乎看不清的力量一巴掌拍得他打了個寒顫,他的腦子就好像那瑩藍色鳥群進入他身體里之后一般清醒
這是在洞窟里,這里本來就應該是黑暗領(lǐng)地
冰窟里明明沒有任何光源,頭頂?shù)谋ū人€厚,里面卻好像什么都在發(fā)光一樣明亮,太不對勁了
更反直覺的是他現(xiàn)在才反應過來
難道是因為潛意識里認為這是在游戲里的原因?
對啊,這是在游戲里,沒光源的洞窟里也能看的一清二楚也很...正常?
屁,怎么可能...
陳枷試著說服自己相信這些全都是游戲設定里的一部分,他回過頭摸索,確定真的沒有了回頭的路,才蹲下身觸碰同樣完全黑暗的地面
這里的一切完全被黑暗包裹著,可他能清楚的看見自己的身體——就好像他自己在發(fā)光一樣
他現(xiàn)在很,清醒...卻又好像腦霧升騰一樣感到遲鈍和麻木
他甚至懷疑自己還在黑暗森林里,只是在某一次摔倒中吞下了什么游戲里的致幻蘑菇之類的東西,讓昏迷中的這場無厘頭的清醒夢如此真實,而祖焓此時正在他昏迷的身體旁邊呼喚他起來,夢中的震動是祖焓在搖晃昏迷中的他
對,哈哈,是啊,一定是這樣!
太對了,要不然這一切怎么會如此荒唐!原來不過是一場未醒的夢罷了
就說怎么這一切如此不真實,就算是上兩個世紀的游戲廠商都不會犯這樣的蠢
陳枷在這片黑暗里盤腿坐下,他笑著輕拍意識朦朧的腦袋,笑聲越來越大,大到能在這無邊際的黑暗里回響
最后,他站起來,自然的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在這不自然的黑暗里邁出第一步
夢,這是夢,這是他的夢,他很清楚會在盡頭看到什么,就算他看見的不是他所想或是所預見的,那也是他的潛意識為這場夢所預留的戲劇性
從頭到尾這一路都是他自己耍自己,真是...有趣...
他的步伐帶上了之前從未有過的坦然和放松
有什么東西進入視野能視與不能視的邊界,讓他發(fā)出一聲理所當然的輕笑
有什么旋律在縈繞,是他哼唱時留在身后的
最后,他停下了,在一個黑色的東西邊上停下了
嗯,對,黑暗里的黑色東西
他拾起那個躺在地上的東西
而在他觸碰到那個物件的第一刻,有什么東西終于凝聚成形
他的手上握著一柄劍,比周邊不知所謂的黑暗更深邃
‘滴答’
有什么東西在滴落,可明明在這里就算是石頭落下也不會發(fā)出聲音
是血,他沒用正常的姿勢拿起這柄劍,而是攥著它的鋒刃
陳枷輕笑著,任由血在劍上蔓延,他忽地拋起劍,再一次接住時,他握住了劍的劍柄
血的細流順著低垂的劍尖淌到地上,劍身上被血流過的地方亮起紅紫色的紋路
陳枷將劍橫在自己面前,怔怔地看著那些沒有意義的卻攝人心魄的紅紫色
他雙手反握著劍,用力將高抬的手伸的盡量直,勉強讓劍尖對準他的心臟
直到血堵住他的喉嚨,輕笑才停下
他好像插歪了,捅肺上了...
但夢該醒了
他是這樣想的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