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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遐福

第六百八十七章 嚴勇

君子遐福 柒師玖 3488 2025-03-16 18:44:53

  嚴勇的反應比預想中的要慢很多。

  至少在第三天夜里,嚴勇并沒有找到資石縣外二十里的這個小村莊。

  直到次日寅時,張河帶著朱書霽和大胡子李四悄咪咪的摸回村子,肅國公才發(fā)現(xiàn)其中的端倪。

  張河他太想進步了。

  把一個明牌的局打出春天了。

  “你是說你們潛伏進去,打探消息,直到你們回鄉(xiāng)調(diào)查,李四被認出來,你發(fā)現(xiàn)有人報信,把人扣下了?”

  伍桐神色古怪的看著張河,他沒想到這個十將還真是個人才。

  張河站的筆直,他身旁的大胡子則面容苦澀,事情他們都清楚了,剛才也和伍桐做了匯報,同鄉(xiāng)又不是官,尤其還有李四這個老熟人,同鄉(xiāng)說的更為詳細,前因后果都講了出來。

  伍桐也知道供詞,現(xiàn)在他對于此事的了解比坐鎮(zhèn)資石的嚴勇還要深。

  朱書霽一臉憤懣不平,“老師,那資石縣令就是一個魚肉百姓...”

  伍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朱書霽停住,忿忿的去倒了杯水,“我本來想看看嚴勇和資石縣令知道我來了之后的動作,你這么一弄倒也不錯,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張河急忙跪下道,“卑職有罪,險些壞了國公爺?shù)拇笫???p>  “無妨?!蔽橥[擺手,“稍后進城你們跟著葉統(tǒng)領看守城防,資石縣衙的衙役捕快都控制住,今日資石縣許進不許出,聽明白了嗎?”

  “卑職明白!”張河重重頓首。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控弦司傳來消息,驍衛(wèi)也整備完畢。

  “國公有令,立旗!”

  驍衛(wèi)中立起黑底白字的肅字旗,兩側繡有猛虎紋,這是國公儀仗肅字纛旗,是和那件金絲虎紋服一起送過來的,只不過伍桐沒用過幾次。

  這次立旗,可見伍桐有多重視這次事件。

  卯時正,天已經(jīng)大亮,順著資石縣縣門外的這條官道,已經(jīng)能望到遠處的纛旗和塵土。

  卯正三刻。

  肅國公的國公儀仗抵達他忠誠的資石縣。

  資石縣令跪伏在地上,他的新上司磐郡郡守嚴勇身穿緋色官衣立在最前,施施然叉手行禮,“下官磐郡郡守嚴勇,見過肅國公!”

  伍桐走下車架,先瞥了一眼跪在他身后的資石縣令,視線一轉打量起嚴勇。

  四十左右的年紀,七尺多身高(約一米七),不過這體重,少說一百八十斤,他低著頭,伍桐也看不到相貌,微微抬手,指著一旁問道,“免禮,這就是嚴郡守給我的交代?”

  嚴勇起身又沉沉躬下,“肅國公容稟,下官自聽聞此事便趕往資石縣,下官擔心資石縣令串供搪塞下官,下官與王通判,楊推官輕裝走訪,所聞案件情況與供詞相去甚大,提審李闖,知道另有隱情,只是李闖所說之事距今已有十一年,當事人又已經(jīng)去世,下官只能先將資石縣令羈押,以待后續(xù)查明真相。”

  伍桐點頭,對嚴勇的工作能力有了一個認知,“你看資石縣治下百姓生活如何?”

  “衣不蔽體,堪堪果腹,資石縣治下百姓到不能說水深火熱,但也只是勉強能活,至于命案冤案錯案,下官三人也有整理?!眹烙聫男淇谌〕鲆晦?,“啊,尚未統(tǒng)計完成,也未來得及整合,還望肅國公恕罪。”

  伍桐接過那摞紙,翻動幾下,然后看向被壓著跪下的資石縣令。

  “去縣衙再說,另外在資石縣內(nèi)放出消息,三日之后,公開審理此案。”

  伍桐看了一眼嚴勇,略過資石縣令,往城中走去。

  葉旺打了個手勢,然后看著葉家小輩和二鎮(zhèn)先鋒營的幾十人把守城門,自己才跟上伍桐。

  嚴勇先是被這些人的動作驚了一跳,幾個呼吸,嚴勇就平復下來,轉身追上伍桐,“肅國公,下官認為此事不妥,此案若是公開審理,可能會鬧得很大,百姓...不,先不說百姓...士族,蜀州的士族會...肅國公!”

  嚴勇馱著身子快步跑到伍桐面前,急促的說完話后喘息不斷。

  伍桐這才看到這位嚴郡守的全貌,圓乎乎的腦袋,面容卻不像彌勒佛,五官尚有銳利,這不是一個糊弄了事的老好人,伍桐看著他說道。

  “誰是士族?”

  嚴勇更加急切,正欲再說什么,只見肅國公擺擺手,“等會兒人齊了,你再說?!?p>  到了縣衙,嚴勇惴惴不安的跟進后院,還未等他開口勸告,身后走進來十數(shù)位年輕人,衣裝上帶著風塵,可料子都是上品,嚴勇一瞬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都來了?!蔽橥├^續(xù)翻看嚴勇在城門口交給他的“資石縣大案”證據(jù),也不抬頭,“嚴郡守,你方才不是有話想說,現(xiàn)在說吧?!?p>  嚴勇這才明白,等人齊的人是誰,可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一個問題,這些話,還要不要說了?

  “呃...下官...”嚴勇看了看這群年輕人,又低下頭支支吾吾。

  “無妨,想說什么說什么,也讓這幫家伙聽聽,省的以后被人玩死還沒發(fā)現(xiàn)?!?p>  “那下官可就說了。”嚴勇頓了頓,幾個呼吸才開始說道,“肅國公,資石縣先是出了命案,由命案牽扯出資石縣令貪墨受賄,草菅人命。下官以為兩案分開審理,只審李闖殺害鄉(xiāng)親一案,資石縣官吏一案,押后審理,等風頭一過,是貶謫還是削官為民,皆由國公定奪?!?p>  “什么叫皆由國公定奪,國有國法,大周律法明言,受財枉法,最高可判死刑;故意殺人,斬刑。資石縣上下官吏一應清查,依照國法,按律審判?!钡易有襁@幾日跟韓剡了解了一下官吏的背面,不過這家伙的正義感似乎被激活了,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還能堅守本心的人可不多。

  伍桐起身,看著面前這十幾個人,眉頭一挑,指著身后那一摞紙,“這是嚴郡守這幾日整理的資石縣上下大小官吏的罪證,還不是全部,已經(jīng)涉及二十五起命案,可以說,資石縣上下都爛透了,可要說給這些官吏定罪,嚴郡守,給這群年輕人講講?”

  嚴勇這時候愈發(fā)明白國公爺想法,聞言心下一橫,誠實說道,“肅國公,諸位,大周立國忠孝尊文,從無殺害文官之先例,凡文官被告,巡使監(jiān)查,無一獲罪,理由不外乎推脫下人,言受蒙蔽。只要有理由,巡使便可復命,官員或遷或調(diào),從無害命?!?p>  “肅國公,文官之中,有同鄉(xiāng)、有同窗、有同事之誼,官官相護上下蒙蔽已成規(guī)則。資石縣上下官吏或有脫罪之法,或者是身后還有士族豪紳?!?p>  “誰是士族?誰又是豪紳”狄子旭冷聲問道。

  “凡官員,無論品級,皆是士族?!眹烙略俟笆值?,“凡是官吏,無論大小,皆是豪紳?!?p>  伍桐看向他,良久之后才道,“你倒是推心置腹,說了些真話?!?p>  “這是真話?”

  狄子旭推開眾人來到嚴勇身前,忿忿道,“這是屁話,官官相護欺上瞞下貪贓枉法無惡不作,偏偏你們就是對的了?”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憑什么就你們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來?這治下百姓,在你們眼里是什么,草芥嗎!”

  狄子旭!伍桐心里給這個執(zhí)拗的大周才子打了一個大大的優(yōu),再轉頭看向那些被他帶過來的年輕人,朱書霽尚可,只是年少不穩(wěn)重,其余這幾個,呵,良心未泯?

  嚴勇看著狄子旭笑問道,“不知公子名號?”

  “在下姓狄,名子旭?!钡易有窆笆值?,臉上仍有憤懣之色。

  嚴勇恍然,點點頭,“原來是新任京兆尹狄英生大人之子,難怪有如此見地,狄公子,你真的見過你剛才說過的我們視之為草芥的百姓嗎?”

  “自然見過?!钡易有衤詭б苫蟮幕卮鸬馈?p>  “不,老夫說的不是士農(nóng)工商的這種百姓,而是真正的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一年收六百斤糧,繳稅四百斤,口糧不夠去大戶家借糧,來年交完稅再去借,最后將自己賠進去的,真正的百姓?!?p>  狄子旭只覺得一個大棒照著自己后腦錘來,一陣恍惚,怎么可能呢?怎么會有這種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將自己賠進去的百姓?

  伍桐看向嚴勇,“趙知州向我提起你,說你有宰輔之才,就是可惜出生在蜀州,這輩子都進不了六部再上一層樓,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肅國公言重了。”嚴勇拱手道。

  “你聽聞資石縣一事,就知道不妙,連夜從磐郡趕到資石,收集證據(jù),調(diào)查資石縣衙,比我的政令都快,很有洞察力和行動力?!蔽橥┖敛涣邌葑约旱馁澷p,“在城門口,你發(fā)現(xiàn)我要殺資石縣令,所以來勸誡我,也很聰明。”

  “但是,你忘了一件事?!?p>  伍桐微笑說道,“你忘了我這個國公的身份,我手中握著蜀州四鎮(zhèn)十萬將士,在蜀州,誰也翻不了天,至于你說的世族豪紳,他們手里能有幾個師?”

  嚴勇憂慮道,“自古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難,打天下用刀子說話,治天下則要人說話,這么動刀兵,怕是蜀州沒有那么多官員治理啊?!?p>  伍桐一仰頭,“這不都是人嗎?”

  “太年輕了?!眹烙乱庥兴?。

  “蜀州改制之后,設立三郡五十縣,我們要考慮官吏任用?!蔽橥┫肓讼耄拔业囊馑际菑幕鶎舆x拔,打亂順序,不在本籍任官。官吏任用最多十年或升或調(diào),不在同一地任職。”

  “能有些作用。”嚴勇思索半晌也贊成道,“蜀州也不大,這么調(diào)動也不算折騰?!?p>  “等此間事了,你們?nèi)たな匾煌瑏礤\陽,我們再議一議,這段時間你也想一想這個問題?!蔽橥╇S口說完,轉過頭看向勉強支撐的狄子旭,“這是個好人,天真純粹,若一輩子都這樣就好了?!?p>  “那也太苦了,世間污濁,清漣也是罪過?!眹烙滦Σ[瞇的看著狄子旭,眼中滿是回憶。

  伍桐看了他一眼,“是不是像看到了年輕的自己?”

  “有點?!眹烙禄秀?。

  “這幾天讓這些年輕人跟著跑跑,在資石縣走訪鄉(xiāng)鎮(zhèn),讓他們看看什么才是真實,久在空中,脫離群眾,竟敢問出何不食肉糜...”

  伍桐把這三天安排下去,轉過頭發(fā)現(xiàn)嚴勇竟然還跟著自己,疑惑道,“嚴郡守還有事?”

  “確實有事請教肅國公?!眹烙鹿肮笆?,“敢問肅國公,何不食肉糜,這是何典故?”

  “來,我與你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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