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屈居在九宸天東北角,神殿不大,裝飾清雅,半柱香的時間溫念就逛遍了,而且還發(fā)現(xiàn),這神殿里頭到處是同一種花,據(jù)帶路的小侍童說,這花名為幽蘭花,是天帝極為喜愛的一種花。這種花花瓣呈現(xiàn)透明色,五瓣為主,泛著幽幽藍光,手一碰,還能自己縮起來,極有靈性,溫念蹲在那朵花旁邊玩了許久,且疑惑為何天帝喜愛的花不種在鑾霄殿,而要種在紫宸殿。直到小侍童默默咳了一聲,溫念才慢悠悠起身,再次被帶到了一個地方。
此處叫溫室,位于紫宸殿主臥之后,內(nèi)有一溫池,池水內(nèi)遍布續(xù)溫石,可使池水常年溫?zé)?,適沐浴。小侍童不知從何處拿來一件新衣,正要伺候溫念脫衣沐浴,溫念惶惶然拒絕了他的好意,并且示意自己喜靜,將他打發(fā)了,這才松了口氣,三下五除二脫了衣服下了池。
趴在池邊,溫念將這一天發(fā)生的事從頭至尾捋了一遍,布衣書生搖身一變成了九宸天的仙君,他再次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當(dāng)然,疼得齜牙咧嘴,終是嘆了口氣,又一次地接受了事實。
等到舒舒服服地沐浴完,溫念換上一身青衣坐在茶室里頭,默默拿起一雙茶盞,他不會品茶,但也看得出這對茶盞十分珍貴,并且很受主人的喜愛,被珍藏的很好,他不禁把玩起來。
“紫宸星君?!?p> 冷不丁背后有人出聲,在寂靜的茶室瞬間激起一層驚浪,那白玉茶盞跟著心臟突突奔噠了幾下,才穩(wěn)穩(wěn)停在了溫念的手心,溫念緩緩呼出一口氣,小心翼翼放下。
這要是碎了,就真是罪過了。
轉(zhuǎn)身,見面前一位不大少年,著青衫青冠,面容清秀。
溫念疑惑,“你是?”
少年微一躬身,清冷的嗓音中還透著些稚嫩,“小仙霓荊,負責(zé)星君日常起居,日后星君有何事都可以吩咐霓荊去做?!?p> 溫念微微一笑,“那就有勞了?!?p> 霓荊垂了垂眸道:“霓荊分內(nèi)事?!?p> 溫念歪頭,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這位少年郎。
面無表情,乖順的低著頭,身板挺得筆直,看起來十四五歲的樣子,卻沒有十四五歲的少年性,雖說......神仙的實際年齡與外貌不符,溫念摸了摸下巴。
怎么覺著這孩子......有點刻板。
“唔,霓荊?!?p> “?”
“你帶我逛逛這九宸天吧?!?p> “…好?!?p> 霓荊帶著溫念到處走,每至一處就進行詳細介紹,并且完完整整無一遺漏,介紹到各座神殿的時候會附上其主人的一些信息,比如翎曦殿的主人是掌辰晝的日神翎曦帝君,而望舒殿的主人則是掌暮夜的月神望舒帝君,此二人是一同飛升,并且一同渡劫一同封神,但他們的關(guān)系卻如晝夜,有晝便無夜,水火不容、針鋒相對,不過在溫念被封紫宸星君一事上倒是難得的同氣同出。
溫念聽得認真,但他一個仙官都沒記住,不怪他記性不好,而是這九宸天的仙官委實有些多。
剛聽至霓荊用公事公辦的聲音講姻緣神打了個瞌睡給人界皇帝和丞相牽了紅線的趣事,九宸天就是一震,還不知出了何事,身旁突然多了好多仙官,各個焦急如焚,奔向同一個方向。
“咦,”溫念道:“仙界也興趕集?”
霓荊,“......”
“哎呀呀,又來了。”
溫念扭頭,站在身旁的是個儒雅仙君,搖著一把折扇,嘴邊揚笑,一臉期待好戲的模樣,他又將目光轉(zhuǎn)回到前方擁簇的仙群中道:“這位仙友,不知前方發(fā)生何事?”
儒雅仙君轉(zhuǎn)頭對著溫念嘿嘿一笑,“星君為何不自己前去瞧瞧?”
說實話,并不想。
溫念很不情愿的邁了半只腳,隨后當(dāng)即縮回轉(zhuǎn)身要往回走,不料胳膊被人一拽,直接背著身就被拖走了。
“走走走,看好戲去。”
你看好戲拉著我干什么?溫念郁悶。
走遠了,還能看到霓荊波瀾不驚的面孔,并且面不改色地默默跟了上來,溫念無奈。
慢慢靠近人群,溫念聽到了打斗的聲音,終究是好奇,轉(zhuǎn)了半張臉來,正看到兩道纏斗的身影,一人藍衣,仙氣繚繞,一人則看不清面容,滿身黑霧籠罩。
所謂神仙打架,就是驚天地、泣鬼神,從前是在話本子里頭瞧著,如今真的見到了,不可謂不震撼,溫念吸了吸鼻子,感慨,今生無憾。
“這又是哪位仙官這么倒霉,神殿都塌的不成樣了?!?p> 溫念正在感慨,卻隱約聽到身邊人的竊竊私語,他默默豎起了耳朵。
“還有完沒完了?!?p> “都幾百年了,每天都來打一回,神殿都不知道修了多少座了?!?p> “下一回不會輪到我吧,我可打不過他?!?p> “我得抓緊把我的神殿再翻修的堅固些?!?p> 溫念好奇這些仙官口中的人是誰,于是拉了拉身旁儒雅仙君的衣袖,湊過去悄聲問:“他們說的是誰?”
儒雅仙君朝著打斗的方向揚了揚下巴道:“諾,那個黑咕隆咚的。”
“......仙友這個形容詞很精辟?!?p> “哪里哪里?!?p> 溫念又等了半晌,卻沒等到他的下文,于是再次扯了把他的衣袖,問道:“那么...他是誰呢?”
儒雅仙君回頭打量了一下溫念,搖著折扇嘿嘿一笑,“魔?!?p> 溫念眨了眨眼道:“魔?”
“嗯~”
溫念看著那兩道愈打愈烈的身影,“你是說,魔界的魔?”
“喲,上過課啦,連魔界都知道了?!?p> 溫念訕訕一笑,從紫宸殿出來,霓荊已經(jīng)跟他普及了大半個六界,現(xiàn)在一些基本的東西他都了解了。
“魔界的人來仙界,怎么大家好像都沒有很警備的樣子,也無人出手阻止這場惡斗。”溫念環(huán)望著四周的仙群,每個仙官都只是看著,神情憂慮,但不是擔(dān)憂這位藍衣仙官,而是擔(dān)憂自己會不會也遭遇同樣的事,順便…同情唏噓一番。
原來仙界和人界一樣啊,真是世態(tài)炎涼。溫念不禁感嘆。
“誰來阻止?”這時,儒雅仙君幽幽地道:“誰惹得起這位主,讓他吃了虧,那就又是一場仙魔大戰(zhàn)了?!?p> “這么嚴重。”
儒雅仙君拿著折扇敲了敲自己的下巴,道:“畢竟是小魔尊嘛?!?p> 溫念道:“小魔尊?”
儒雅仙君道:“嗯......魔尊的兒子,小魔尊?!?p> 溫念再次看向那個全身被黑霧籠罩的人,眨了眨眼,發(fā)現(xiàn)戰(zhàn)事好像呈現(xiàn)一邊倒的趨勢了,藍衣仙官顯然已經(jīng)招架不住,幾次躲避后已然露出了頹態(tài),小魔尊乘勝追擊,一甩手,袖邊猛然伸出一條銀鏈子,如蛇般直飛向藍衣仙官。就在所有人以為藍衣仙官要中招的時候,天邊突然響起了驚雷,那條銀鏈子被天雷一把擊落,旋轉(zhuǎn)一周躲回了小魔尊的衣袖。小魔尊放下手,周邊黑霧慢慢散去,露出了一張精致的臉,五官精準(zhǔn),棱角分明,漆黑的眼瞳里藏著冷光,一身玄衣無風(fēng)自動,青絲扎成半馬尾,像是用銀鏈子系著,和他右手手腕上的一致,輕輕一動,便有銀鈴般的響聲,溫念覺得,那聲音好聽極了。
小魔尊冷冷地看著頭頂那朵巨大的彩云慢慢降落,直至落在自己面前,而所有在場的仙官包括溫念都跪伏在地,齊刷刷一句“參見天帝?!?p> 太暉緊皺眉頭,看著面前的小魔尊冷然道:“朕雖答應(yīng)他絕不傷害你,但不意味著可以縱容你一次又一次來仙界撒野?!?p> 小魔尊沒有回話,那雙攝人的眼睛漠然回望太暉,良久,他突然咧嘴一笑,“哪里是撒野,就是來切磋一下,順便幫仙界翻修一番。”
睜眼說瞎話!
眾仙官內(nèi)心咆哮。
小魔尊又道:“你看現(xiàn)在,仙界每一座神殿都是新的,金碧輝煌,而且十分堅固?!?p> 那都是拜誰所賜!
眾仙官再次咆哮。
太暉閉眼嘆氣,“傅淵,即使朕掌管六界,但輪回一事,朕管不了,你師父,朕確實不知在何處?!?p> 傅淵的笑容逐漸凝固,他垂下了頭,道:“是么......”
溫念莫名感受到了空氣中的落寞。
傅淵就那樣靜止了許久,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在嘴邊揚起了一個笑,溫念順勢打了個冷顫,不知為何,他感受到了一束灼熱的目光,像要刺穿他一般,卻不知從何處而來。
“沒關(guān)系,我明日再來?!?p> 還來!
眾仙官絕望。
傅淵繼續(xù)道:“希望介時,天帝就知道我?guī)煾冈谀牧?。?p> 黑霧再次籠罩傅淵全身,當(dāng)霧散去時,卻早已沒了其中身影,眾仙官這才松下一口長氣,在天帝一聲令下中紛紛散去。
“陛下!”
太暉也正欲離去,卻聽底下一聲叫喚,是翎曦帝君。
翎曦帝君道:“陛下真的打算讓那小子繼續(xù)猖狂下去?”
太暉俯瞰著翎曦帝君,道:“不打算又如何?你覺得仙界,或者說人界百姓,能撐得住這場仙魔大戰(zhàn)嗎?”
翎曦帝君不答話,顯然,他也知道撐不住,于是他垂下頭,眉頭緊皺,身側(cè)雙手死死握成了拳,很是不甘。太暉見狀,深深嘆了口氣,轉(zhuǎn)身乘祥云離去。
“哎呀,好戲看完了?!?p> 溫念將目光從翎曦帝君身上轉(zhuǎn)回,看向身邊人,“仙友好像很是惋惜?!?p> “馬馬虎虎吧?!?p> 溫念又道:“還未請教仙友尊號。”
儒雅仙君收了收折扇,笑道:“你要是還在人界的話,考取功名還得靠我?!闭f著揚長而去。
溫念不明所以,還是霓荊湊上前來補了一句,“他是文神文清星君,掌科甲功名?!?p> 溫念恍然,卻又疑惑道:“星君不是上仙嗎,怎么又稱神?”
霓荊道:“這位比較特殊,人間看重科甲,文清星君并非真的天神,只是凡人自行稱他為文神,久而久之,仙界眾仙也便如此稱呼他?!?p> 溫念這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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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淵回到魔界幽潺宮時,高座上正有一人,模樣與他相仿,卻更加邪魅狷狂,一身紅衣,如血似火。
“仙界好玩兒嗎?”男子笑道。
傅淵不答,徑自穿過高座,不曾有半分停留,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男子收了笑,冷哼一聲,“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