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團團水霧之中,露出一個熟悉的身影,一襲藍袍飄蕩在水中,三千青絲揮灑,那雙原本漠然的眼睛如今愈加疏遠,看著眾人無動于衷,雙手負于身后,嘴巴輕抿。
翎曦看見來人深深一皺眉,驚訝與不可置信一點一點從牙縫中擠出來,“水神?”
望舒道:“你就是幕后主使?”
錦卿居高臨下地看著三人,尤其是溫念,沒有回答翎曦和望舒的問題,而是一臉漠然道:“你們不該再來這里?!?p> 溫念上前一步,讓出身后的槿豐尸身,看向錦卿道:“槿豐神君的尸身是你偷的?”
錦卿原本漠然的表情在看到槿豐的尸身后變得十分悲切,他閉了閉眼,嘆了口氣,又睜開道:“既然被你們發(fā)現(xiàn)了,我無話可說?!?p> 望舒道:“你該知道,偷盜仙家尸身是要受九天雷刑的?!?p> “他不該被葬在孤寂的沐滄海里,他是屬于北地的。”錦卿在說此話時,眼神昏暗,聲音輕的就像是對自己的私語,但更像是一種充滿執(zhí)念的喃喃之語。
溫念看著他,緩緩地問道:“農(nóng)歷十月十七是槿豐神君的祭日,你是不是每年都會來北虛海悼念他,那大浪,不會是你為了把海上鎮(zhèn)民當做祭品起的吧?玄冥真君?!?p> 傅淵向身旁撇了一眼,溫念直接喚了錦卿的名號,并且表情冷漠、一字一頓,看來當真是生氣了。
錦卿的表情沒有任何動搖,他緩緩游至槿豐神君的身邊,幫他理了理方才因自己的仙力被掀亂的衣角,接著眼神溫柔地看著槿豐神君道:“他們吵吵嚷嚷擾了神君清夢,就該付出代價,作為神君的祭品,是他們的榮幸?!?p> “錦卿!你這是蓄意殺害凡人,觸犯天規(guī)!”翎曦暴怒,二話不說就祭出破影槍,劃破水霧直逼錦卿后頸,錦卿翻身一躲,一掌隔開破影槍,然而霜月扇緊接著襲來,他馭起仙術(shù)聚攏海水在自己身前,水盾成形,攻擊無效,他又迅速結(jié)印在手,展開一個攻勢陣法,手一推,陣法裹挾仙氣直逼翎曦和望舒二人,二人仙器在手,猛地一劃,陣法就被輕易破除了。
三道仙氣互相碰撞,連一向平靜的北虛海水都被攪動的天翻地覆,溫念看著三人的打斗,完全是眼花繚亂,就在他看清什么的時候,一把利劍已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他倒吸一口涼氣,正要祭出碎星,斜里一把銀鏈飛出,直接將仙劍一裹,劍尖止于溫念眼前半米處就再進不得,錦卿眉頭一皺,可惜仙劍被鎖收不回來。傅淵陰沉著臉一掌擊出就打在了錦卿胸口,翎曦和望舒也緊隨而至,破影槍直接給錦卿的肩削了個大口子,血一流出就與海水融合飄散,而望舒的霜月扇痛擊在錦卿的腰間,扇氣凌厲,劃在錦卿腰上的同時,他的臉也沒有幸免于難,劃出一道紅痕,三人的攻擊幾乎同時而至,他悶哼一聲,見勢不妙,迅速游至槿豐身邊,將他抱起就往岸上游去,幾人奮起直追,一出海面卻發(fā)現(xiàn)錦卿等在岸上,竟然沒有直接逃走,槿豐神君的尸身被輕輕放在一邊,依舊是有一道白光罩著,溫念猜測這是為了保護他尸身不腐。
錦卿轉(zhuǎn)身看著幾人走來,他看起來傷的有些重,藍衣染了鮮血泛紅,臉色煞白,應(yīng)該是失血的原因,但表情依舊淡漠,只是沒了最初的寒冷氣焰,他低下頭,看了眼身邊躺著的槿豐,又抬頭看向幾人道:“錦卿自知觸犯天規(guī),甘愿受罰?!?p> 打了一架,卻沒想到水神會如此自覺直接承認罪狀且甘愿受捕,也許是他尚且良心未泯,也許是方才那一架讓他覺得反正怎么都打不過兩大武神和一個小魔尊的,還不如直接投降,但溫念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又一時想不到什么。
望舒唰的展開霜月扇,看著他滿身傷嘆了口氣道:“原本若只是偷尸身,幾道九天雷刑也不過讓你躺上個百八十年,如今你搭了人命,還是凡人,打散你的元神都是輕的,錦卿,你一向穩(wěn)重,卻也會做出這等毫無理智可言的蠢事,到底是造化弄人。”
“行了,磨磨唧唧的,這回總不會錯了,水神,麻煩跟我們走一趟了?!濒彡卣f著就要上前,然而突然斜里伸出來一只手將他一攔,翎曦當即橫眉冷豎,“怎么,小魔尊不僅拐賣仙官,還要妨礙仙界抓自家犯人?。俊?p> 傅淵揚了揚半邊嘴角,沒有搭理翎曦,而是看向錦卿陰沉地道:“在你回九宸天受罰之前,我有一事相問?!?p> 幾人將目光都轉(zhuǎn)向他,只聽傅淵道:“縛夢香,可是你放在阿念房中香爐里的?”
幾人這才想起還有溫念無緣無故身中縛夢香一事,又想起來時北虛鎮(zhèn)所有鎮(zhèn)民也都身中縛夢香,心中已了然,于是也都看向錦卿。錦卿頓了頓,道:“……是?!?p> 傅淵深吸一口氣,“那么,你可做好了接受傷害阿念后果的準備?”
話落,溫念就感受到了傅淵周身暴漲的魔息,噬血鏈在他手腕間抖動,發(fā)出銀鈴般的響聲,顯然已經(jīng)蠢蠢欲動,他頭輕輕一歪,溫念聽到清晰地骨骼脆響,突然煙塵四起,傅淵腳步未挪,銀鏈就已經(jīng)裹挾塵風瞬間來到錦卿眼前,溫念瞳孔一縮,同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一把握住飛出的噬血鏈,同時一聲大吼打破厚重云層,“不準殺我爹!!”
幾人一愣,溫念還沒握穩(wěn),噬血鏈已先一步掙脫他手飛了回去,而一只纖細的手代替噬血鏈伸出,正好被慣性使然的溫念一把握住,他順便借機穩(wěn)了穩(wěn)身形,眼神一轉(zhuǎn)看向突然沖出來抱住了錦卿大腿的小槿兒,眉頭一皺,喃喃道:“小槿兒……”
錦卿看到小槿兒出現(xiàn)當即情緒就不穩(wěn)了,臉色一白就訓(xùn)斥道:“不是讓你待在府里,出來作甚!”
小槿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抱著錦卿的腿,含糊不清地說道:“不要!我不要爹爹替我擔,事情是我做的,大浪是我掀的,你們不要殺爹爹,都是槿兒的錯。”
幾人面面相覷,沒想到事情依舊還有反轉(zhuǎn),溫念這才察覺先前的不對勁,原來是因為在錦卿妨礙調(diào)查的全過程里都有小槿兒的影子,乍看之下他毫無作用,細想下來,若是沒有他透露妖獸的內(nèi)情,他們幾人也不會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八鰭魚身上,而對水神的作為毫不起疑,那條八鰭魚大概就是二人為了將大浪一事推脫掉才臨時放在北虛海里的,也為了槿豐神君的尸身不被發(fā)現(xiàn),這些都需要兩個人的配合。
翎曦這回是徹底亂了,他一向不擅長動腦,思路總是跟著其他幾人,原本是妖獸作祟,后來錦卿出來領(lǐng)罪,現(xiàn)在小槿兒又跳了出來,他這暴脾氣當場就炸了,“怎么回事?怎么又是你這小屁孩兒了?”
溫念道:“大概就是,小槿兒才是那個下海悼念槿豐神君,從而引起大浪害了鎮(zhèn)民的人,而錦卿替他攬下罪責,就是想保護他?!?p> 傅淵因為沒能教訓(xùn)傷了溫念的錦卿,現(xiàn)在心情有些煩躁,語氣也愈加不善,看著小槿兒的眼神陰暗都能當場殺人了,“這小屁孩兒和槿豐什么關(guān)系?”
溫念嘴角一揚,心道關(guān)鍵來了,果然問題的核心還沒被挖出來,他看向一臉不安的錦卿道:“也許,你現(xiàn)在可以說實話了。”
錦卿抿了抿唇,看著小槿兒沒有說話,小槿兒擦了擦鼻涕眼淚,攔在幾人和錦卿面前,堵著小嘴看起來十分的生氣,一手指著躺在一邊的槿豐神君道:“實話就是,躺在這里的這個人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在祭日當天悼念我的父親有何錯,你們憑什么要殺我們?!”
這可真是晴天霹靂,溫念再怎么覺得有內(nèi)情也沒想到槿豐會是小槿兒的生身之父,幾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錦卿和小槿兒,來來回回,最后將目光往錦卿身上一放,溫念道:“水神,這……我覺得有必要從頭說起,節(jié)奏太快,我們可跟不上?!?p> 錦卿深深地嘆了口氣,知道事已至此,閉口不言恐怕也無用,于是只好將來龍去脈緩緩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