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內(nèi)并未多少下人,僅有五位婢女以及管家總共六人,這倒也落了個清凈。
季末回來,囑托管家?guī)拙?,便喚樊溪向?nèi)室走去。
直至走于內(nèi)室,季末示意樊溪坐下,樊溪顧不上什么男女大防,草草坐下。
“樊江……”樊溪試探著開口,卻被季末打斷。
“進來吧……”
管家推門進來,將沏好的茶水倒入二人面前的白色瓷杯中,沖二人彎了彎腰,關(guān)門退去。
季末輕抿一口泛黃的茶水,清甜而又苦澀十足。
碧綠的葉子漂浮在滾燙的水中,怯生生卻又充滿了不屈不撓。
“樊江她是我上司,也是小爺我的兄弟。”季末垂眸,語句中帶著滿滿落寞之意。
“她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女子,她是我見過最有智慧的女子,也是我見過最愛安珩的女子。”他苦澀一笑,“大軍當(dāng)前,她臨危不懼,沖得比任何人都猛,殺的人比任何人都多,身上也不見除了紅以外的顏色?!?p> “她不痛嗎?不,她疼,我聽過她獨自在軍營中疼得嗷嗷大哭,她明明就是一特膽小的人,卻強迫著自己去殺掉一個個的活人。”
“她是人人口中所謂的活閻王,在我眼中不過是一弱女子罷了……”
樊溪安安靜靜地聽季末絮叨,并未打斷。只是心情略微壓抑,看得出這男子眼中的愛慕欽佩之色,可這情感所寄予的對象卻早已……
“安珩和我一起長大,他是宮中人,我知道他是心懷抱負(fù),卻滿是心機,他總是為了達(dá)到目的而不擇手段。他那么一虛偽之人卻因為十年前滅門一事對她施了援助之手,她才會這么的死心塌地?!?p> 季末緩緩閉上了眼睛,痛苦浮現(xiàn)在了臉頰,“不,他才沒有那么好心,這么小的安珩便為自己這十年后做好了打算,樊江是將門出身,自小習(xí)武,這出兵打仗之事還會差?”
“他愛她嗎……”樊溪輕生低語,似像問季末,又像在告誡著自己什么。
她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卻還是忍不住地想要詢問。
“從未?!?p> 樊溪覺得可笑,多么可悲的一安珩,為了做那萬人瞻仰的皇帝卻要一生活在算計中。
所愛不可得,所恨不得生。這人還會有感情嗎?七情也將要被那六欲所掌控,可悲而不可憐。
人生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選擇沒有對錯,只有取舍。有舍才有得,有得必有失。
“那天,我被調(diào)回京守衛(wèi)皇宮,也就是那一天……”男子痛苦的表情再也藏不住了,“全軍覆沒?!?p> 樊溪珉了珉嘴,想張口說些什么,卻發(fā)不出聲來。
“無意冒犯,多有得罪……”緩了好大一會兒,樊溪才試探著開口。
而季末也已經(jīng)整頓好了自己的感情,沖著樊溪擺了擺手,神情也已經(jīng)恢復(fù)了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印?p>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樊江將軍有關(guān)系,我是被人從鬼門關(guān)搶下來的……我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什么了,但是……”她又掏出了那塊刻著“樊”字木牌。
而季末微微掃了一眼,便慌張地讓她收起來。
“這東西我倒是見過,樊江也是有的……”季末沉思,回憶著。
月下的沙子閃閃發(fā)涼,河邊的樊江在星星點點的火把下摸索著一個木牌,凹下去的字他再熟悉不過了,是“樊”。
他曾打趣地問她,想回家?
她說,恩。
他說他帶她回家。
她說,好。
承諾卻終將沒有實現(xiàn)。那天,他騎死了三匹千里,奔了四天三夜,一刻不敢停,只敢在慌亂中微珉一口水保持體力。
他還是晚了。尸橫遍野,他曾見多了,這次卻格外心如刀絞。
因為她也是其中一員。
他一具一具得扒開,一具一具地辨認(rèn)。指甲磨出了血,手指磨出了泡,只找到她那曾被稱為百戰(zhàn)百勝的戰(zhàn)袍,和那柄長劍。
它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卻忘了自己的義務(wù)——保護主人。
她死了。
他們都說她死了,她死地慘烈,死地面目全非。
她多么愛美的一個人,她多么怕疼的一個人,她多么愛哭的一個人,卻死得模樣完全符合了她討厭的形象。
造成這些的,僅僅是因為一個承諾,一個和安珩的承諾。
守住萬里江山。
她做到了,可他卻沒有做到,沒做到許她錦繡年華。
“我……想入宮。我想知道一切?!狈_口,低眉想了想,終究擅自將夢中一切掩埋了下來。
為了俞若,為了自己,更是為了給這些心心念念掛念著樊江的至親之人一個交代。
樊溪安慰地伸手拍了拍季末的肩膀。這一拍卻讓男子恍惚,卻并未多言。
“主子,外面有一個自稱是俞若的公子求見。”管家敲門進房,并未見到屋內(nèi)氣氛的變化,只是公事公辦地將外面的情況匯報給了主子。
“是師傅!”她焦急開口,沖季末抱了抱拳,便急匆匆地出了門。
“樊溪,去做你想做的。”
“小爺會幫你。”
“樂意至極。”他低頭一笑,清潤的嗓音從喉中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