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六給朝玉里送去晚膳,是一碗長壽面和她今日在御食閣買的如意糕。
每次晚膳,朝玉里都是從左室出來,蘇六不知道左室是做什么的,有幾層紗帳隔著,里面沒有燈火,黑暗一片。朝玉里出來時手上總是沾染著墨汁,蘇六也習(xí)慣了放好飯菜后,端一盆水來幫他擦拭干凈。
朝玉里的手就放在蘇六掌上,孩童的手不大但修長,放在蘇六掌上稍小一點(diǎn)。
真的是在照顧弟弟呢,蘇六想著。
“好了,少爺,吃面吧,這是長壽面呢,不要咬斷,吃下去少爺就可以長命百歲啦?!?p> 蘇六擦凈他的手,將水盆放到一邊,自己在一旁候著。
簡直就是誘哄孩童的語氣,朝玉里心中有些不快,看見她在一旁看著,還是拿起了筷子,夾了面送往嘴里,一段一段地吃著,好讓面條不被咬斷。往年,落景要他不要咬斷,他皆是惡劣地咬斷,現(xiàn)下,他卻是不想了。
朝玉里吃完面,蘇六便上前打開如意糕,長得像如意的兩端合在一起,上面撒上了去殼的芝麻,發(fā)出誘人的香味。
蘇六暗暗咽了咽口水,她已是吃過如意糕的,按理說這次去御食閣就該買其他的,但自己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今天是生辰的朝玉里,莫名地想,讓他在生辰上吃如意糕,也是個好的寓意呀。
對這孩子的關(guān)心,一開始真的是出于被姑姑吩咐了,才會特別去注意,現(xiàn)下不知怎么的,都有點(diǎn)習(xí)慣了,潛移默化了。
“少爺吃如意糕,日后事事都如意啦!”
本是朝著朝玉里說的話,可蘇六的眼睛卻是沒看向朝玉里,反是盯著如意糕。
朝玉里拿起一塊吃了下去,然后下了位向左室走去。
“我不想吃了,你下去吧。”朝玉里隱沒到左室的一片黑暗之中。
蘇六上前把如意糕包好,把如意糕和碗筷放在托盤上便離開了。
收拾好后,蘇六喊落景,無人回應(yīng),不知去哪了,蘇六便抱著如意糕回房去獨(dú)自享用,吃完了,飽暖思春夢,躺在床上回想起了與豐律修所發(fā)生的種種,傻笑著,后又想起了枝落,笑臉不由自主地收了回去。
突然,只聽房屋外傳來了些許響動還有人痛苦的呻吟。一會兒,落梨園大門的關(guān)門聲響起,響動的聲音低了,但人的呻吟未停止還更顯刺耳。
蘇六縮著身子下了床,舉著燈盞,拿起桌上的一把剪刀,躡手躡腳地向屋外走去。
她把門縫悄悄地扒開,明亮地月光下,她似乎看見院子中間有一個人正趴在那,她看不清是誰。
她將門開得再大點(diǎn),響起了嘎吱的聲音,那身影似是聽到了動靜,向蘇六這邊爬來。
蘇六見狀驚叫了一聲,緊緊地關(guān)上了門。
“蘇六,我是落景姑姑?!遍T外傳來有氣無力的聲音。
蘇六聞言一驚,忙推開門看,趴著的人的確是落景姑姑了。
只是她頭發(fā)散亂,不復(fù)往日端莊,趴在地上呻吟著。
蘇六趕忙跑到落景身邊看她,將燭臺擱在一旁。
有了燭臺的照耀,蘇六看清了落景上著白衣,但下裝不整,有血跡滲出。
蘇六馬上反應(yīng)過來,姑姑是被去衣受杖了,下裝被剝?nèi)ゴ虬遄?,于女子而言不僅是肉體上疼痛,更是精神上的羞辱。
蘇六將落景弄到床上,急道,落景的傷勢得要人來處理,可現(xiàn)在大半夜上哪去找郎中,能讓府中的醫(yī)侍大半夜診治的只能是主子們,且能打落景的也只能是那些主子們了,去求未必有結(jié)果,反耽擱了處理傷口的時間。
蘇六想想處理傷口,但落景的衣物早已和傷口粘合,蘇六只好用剪子一點(diǎn)點(diǎn)地剪開。
她細(xì)細(xì)地剪著,后來終是控制不住,一邊擼著眼淚鼻涕一邊剪著。
除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外,蘇六最感激的應(yīng)是落景的救命之恩,是她將她選中,給她容身之處,教她東西,且為人溫柔和善,不似一些其他園子里的主管那般刁鉆刻薄。剪完之后,蘇六在柜中找到了姑姑一直備著的金創(chuàng)藥,
待上完藥后,落景已是昏睡過去,后蘇六去打了熱水來,她用帕子浸了熱水?dāng)Q干,輕輕地擦拭著落景的臉,身體。
落景身上的體溫燙人得厲害,不能用熱水擦拭,蘇六去加了些冷水使水溫下降,再一遍遍地擦拭姑姑的身體。
忙活了半宿,終是將落景安置好了,蘇六也累得不行,靠在床邊,閉眼前還在想,明早定要早早起給姑姑找個女郎中。
夜深人靜,
當(dāng)雞鳴劃破霧靄,蘇六便睜開了惺忪的眼,看了看床上的姑姑,仍是睡著,身上的傷觸目驚心,她摸了摸姑姑的額頭,仍是有些發(fā)燙,她忍著困意走出去。
她先是找府中醫(yī)侍們,但她起得太早,醫(yī)侍們都未起來。
現(xiàn)下只有出府去找郎中,且要女郎中,來給姑姑清理傷口。
可她如今怎么出府?自己不知其他下人哪些要出門找不到人換令牌,只能去找他了。
未到延春園,蘇六路過一處小園,邊見有熟悉的身影在那跳動。
一個男子在那舞劍。
“豐主管。”蘇六朝那身影一喊,那身影便一頓,收了劍走近了來。
豐主管不僅辦事能力過人,武功據(jù)說也是頂好的。
“蘇六,怎么那么早便起身了?”他一走近,蘇六可感覺到他因舞劍的微微喘息,薄薄單衣下的健碩,還有淡淡的汗味,摻著檀香。
蘇六仰頭看他,臉上有些發(fā)燙,但現(xiàn)下哪里是旖旎的時候,她道:“豐主管,還請你帶我出出府吧?!?p> “你出府做什么?”
“找郎中?!?p> 豐聿修的眉頭不可聞地挑動了一下。
“走吧?!?p> 豐聿修起步向大門走去,蘇六馬上跟在他身后,心中歡喜滿溢。
有豐聿修的令牌,二人順順利利地出了府。
不一會,豐聿修領(lǐng)著蘇六便到了一個醫(yī)館。
“你只可以拿藥回去,不可以帶郎中回去?!必S聿修對蘇六道。
“為什么?”若沒有郎中處理,姑姑該怎么辦?
“我沒有那個權(quán)力,沒有主子吩咐,是不可以隨意帶府外人隨意進(jìn)出。”豐聿修道。
“好吧?!?p> 蘇六向郎中大概描述了落景的傷情,還學(xué)了一點(diǎn)簡單地傷口處理方法。
約是耽擱了小半個時辰,蘇六提著藥匆匆從醫(yī)館出來,想著姑姑也是快醒了,定是疼得受不了。
她一出醫(yī)館便看到豐聿修站在門口一旁等她,心下一動,不由想到昨日他們一起出府?知道去御食閣路的人那么多,為何枝落一說他就找了她去御食閣?他對自己真的一點(diǎn)點(diǎn)好感都沒有嗎?
蘇六因自己的想法紅了紅臉,拿著藥往王府走去。
“等等,你先把藥藏在身上吧?!必S聿修叫住蘇六。
不明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蘇六沒多問,聽了他的話,將一些藥塞進(jìn)懷中,一些藥掩在袖中。
不知為何有些做賊心虛的感覺,蘇六微微馱著身子隨豐聿修進(jìn)了府。
豐聿修是送著蘇六回落梨園,兩人閑聊著。
實(shí)在沒話說了,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蘇六抬頭看他想說些什么,只見豐聿修正瞇眼側(cè)頭望向遠(yuǎn)處的一座橋,有幾個人正在過橋,似是一個小姐后跟著婢女,婢女模樣到看得清,婢女給小姐撐著傘,看不見那小姐的模樣。
“豐主管,你在看什么?”蘇六實(shí)在是看不清是哪家小姐,問道。
豐聿修側(cè)回頭,搖了搖頭說:“沒什么,只是看橋下的荷花開了?!?p> 豐主管還喜歡賞荷花?真是個有情調(diào)的男子。蘇六心中暗暗稱贊他,心中的喜歡亦多了一分。真是犯了癡,覺著他做什么都好。
“豐主管,我到落梨園了,今天真的謝謝你。”不是他,自己也拿不到藥。
“沒什么,能幫一點(diǎn)是一點(diǎn),但此事,你不要同別人說。”
蘇六點(diǎn)頭應(yīng)下,二人道別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