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門進去,映入眼簾便是一襲紅衣盛裝的女子,和臉色蒼白,氣猶若絲的倚靠在貴妃榻上的荀衡。
紅衣女子盈盈站在荀衡面前,臉上噙著笑意,轉頭看向我的時候,媚眼如絲,連我看了之后都不禁心神一震。
“初雨,你好好照顧這位公子,他若是有什么差錯我維你是問。”薛伶說完話,便慢慢靠近荀衡,衣袖拂過荀衡的臉之后,荀衡便暈厥了過去。
轉身之前,她嘴角斂著笑意,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荀衡,之后便搖著步子走了。
明明是吩咐人的話,可是從薛伶的嘴里說出來,便是如附耳輕語一般溫柔動聽。
薛伶走后,我靜靜的關上了房門,輕步走到荀衡倚臥的貴妃榻邊,見他此刻雙眼緊閉,似是失去了意識,便用手探了探他的額頭,
喪魂咒?中了此術的人會被封閉五感和四肢,眼不能觀口不能言,不能行動如同喪魂。
可喪魂咒,并不是任何一門仙門靈族修行的法術,而是妖邪魔族使用的咒術,霍陽嶺在昆侖山附近,任何妖魔邪祟都受制于昆侖結界,無法施展靈力,薛伶居然能使用喪魂咒?
我現(xiàn)在是鐘昀的身體,貿然動用魔族的咒術,勢必會遭到反噬,可薛伶身上疑點太多,方才她說與荀衡三百年前就相識,眼下只有解了荀衡的咒術,才能弄明白這其中隱藏的秘密。
我凝神雙手持中結印,解除了荀衡身上的喪魂咒,咒術將解,我的胸口之中便遭到了反噬,隨即襲來了一陣劇痛。
荀衡醒了之后,面對自己身處意境絲毫沒有驚訝之色,一如我初見他時的那般神色淡然,看見我之后,眼神才稍微有了些異樣,似是在懷疑我一個小小的婢女為什么能解他身上的喪魂咒。
“荀衡公子,你怎么會在這里?”我并未打算對他隱瞞身份,以荀衡的靈力和修為,想要破解我的變身術易如反掌。
荀衡臉上的神情動了動,他臉上的代面仍未取下,看著我的眼神中似乎在探尋我的真實身份。
“我是鐘昀,終南蒼凜的鐘昀,長念他被薛府的人抓走了,我來尋他。”
進薛府本來就是為了長念,刻意隱瞞只會多生波折,若是薛伶給荀衡下的喪魂咒,只怕她也是妖魔一族的人,長念身上有滄海月明珠,薛府上下透著詭異,再拖延,只怕長念性命堪憂。
荀衡聽到我的話,原本淡然的神色終于有了波動,他的嘴角微微上揚,臉上的表情似是無奈:“長念是在這里,他與我一同入的薛府,只不過,如今我也不知道他被藏在何處?!?p> 那只金絲雀倒是沒說謊,長念果然就在薛府。
“薛伶,是什么人?她帶走長念有何用意?”
荀衡怔了怔,眼神飄向遠方,似是在回憶:“三百年前我下山去古越國凈化被妖氣污染的奉州城,遇到了身受重傷的白箬,也就是你今日見到的薛伶,她本是一只修煉了千年的狐妖,我修行的是驅邪凈化的靈術,不應與妖邪結交,可她當時因為失去了靈體,奄奄一息,我一時心軟便救了她,之后的事..咳咳咳...”荀衡的身體單薄,又受了顛沛流離之苦,眼下臉色愈發(fā)蒼白,才說了幾句話便有開始不住的咳嗽。
古越國,狐妖,靈體被奪,我好像隱約想起了什么....
“在客棧時,你也應該看出長念手中的那顆藍珠,是鮫人族的內丹,滄海月明珠是世間難得的珍寶,如今薛伶抓了長念,定是覬覦他手中的滄海月明珠,我必須要盡快找到他?!?p> 滄海月明珠是鮫人族隕滅留下的內丹,妖族之人得到這顆內丹,將它煉化之后,能助漲自己萬年靈力,長念是鮫人族的后代,身上有鮫人的血脈,哪怕血脈不純,但依然是妖族人眼中助漲靈力的“靈丹妙藥”,妖族人是不可能輕易放過他的。
荀衡的神情也逐漸變得凝重:“不錯,我當時也看出了那顆滄海月明珠,因為知曉他的來歷,所以才讓亓緗將長念留下,只是沒想到,白箬會出現(xiàn)在這里?!?p> “她...”
妖狐突然之間出現(xiàn)在霍陽嶺,我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而且這薛府之中設得結界,似乎是有意防御妖邪入侵,一座處在昆侖山下的山莊,有昆侖庇佑,為何還要設這結界多此一舉,這一樁樁一件件,都透著詭異。
“我先去薛府探探情況,看他們把長念關在哪里,稍后我再回來與你會合?!?p> 我出了荀衡的房間,在薛府內四周游走查探消息,一圈下來,覺得這薛府甚是奇怪,一般的世族府邸,家里都會養(yǎng)些花鳥魚蟲,觀以養(yǎng)性,薛府毗鄰西海,按理來說應該會養(yǎng)一些魚才是,可薛府上下,卻是一條魚都沒有,反而還養(yǎng)了不下數(shù)百只白頭海雕。
我用靈語問了一只白頭海雕,它像趙老三家的那只金絲雀一樣,發(fā)現(xiàn)有人能聽懂它說話之后顯得異常興奮,嘰嘰喳喳跟我說了好些話,鳥族的性情都差不多,都是較為歡脫,只不過聽他們說話久了,腦子容易生疼。
那只白頭海雕說,它們是在十五年前來到薛府的,也不清楚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薛府的老爺很忌諱魚,不止平日里禁食魚類,連園子里,都不能有一條魚出現(xiàn),霍陽嶺位處西海邊,時常會有小魚從水道里游進薛府的水渠,它們被豢養(yǎng)在薛府,就是為了捕捉薛府水渠里的漏網之魚,一旦出現(xiàn),便要立刻除掉。
我不禁納悶,這薛府的老爺是跟魚有什么深仇大恨,明明生活在海邊,卻要這般禁魚,難不成這山莊外面的結界,也是為了不讓魚族靠近?可即便是修煉成靈的魚族,生性都不善戰(zhàn),且性情溫和,不會無緣無故傷害他人,薛府犯得著專門為了魚族苦心孤詣的設這么大的結界?
我利用初雨的身份,在攬月閣內四處搜索長念的氣息,把攬月閣上下翻了個遍之后,連長念的影子都沒見著,于是我便改了主意,打算去薛府的主人薛鶴居住的澤明軒探一探。
薛府的山莊錯落有致的林立在霍陽嶺的山上,莊園內修葺的房屋風格古樸,分布看似毫無章法,但是內面卻暗有乾坤,每一條聯(lián)結房屋之間的小路就像是薛府這張網上的脈絡,哪怕是分不清方向,只要沿著小路走,不出三里,總能找到寫著薛府字樣的亭寮,而這些亭寮結點和脈絡都是以薛老爺居住的澤明軒為中心環(huán)繞的,等我彎彎繞繞的走了大半天,終于找到澤明軒的時候,已經是太陽落山的傍晚時分了。
澤明軒離荀衡在著的攬月閣只隔了三個亭寮。只不過薛府實在是太大了,中間又是隔了很多山林小道,因此才耽擱了那么久。澤明軒的管制要比攬月閣要嚴謹很多,里面侍奉的下人用的都是熟臉,若是沒有特制的令牌,任是誰,也都進不去。于是我只能打著給薛伶回報消息的幌子,趁機溜了進去。
薛伶和薛鶴正在偏廳用膳,我低著頭俯著身子來到薛伶面前,行了禮。
“小姐,荀衡公子醒了,他說要見你?!?p> 薛伶聽了之后果然情緒有了波動,但不知為何,卻把眉梢間的喜色強行壓了下去,臉上保持著神色不變,隨后仿若無事般,坦然的笑著跟薛鶴起身道別,才緩步出了澤明軒。
我跟在薛伶后面,她雖然一直克制著神色,但自從出了澤明軒之后,行色匆匆的步伐卻出賣了她內心的情緒,是以,我遠遠地跟在后面直至消失,她也越走越遠沒有任何察覺。
澤明軒的構建比攬月閣要朗闊許多,里面除了東南西北廂房以外,還有大大小小不下數(shù)十個偏廳,我猜想既然他們把長念捉了來,定是放在一個極其隱秘,容易看管的地方,而這個地方最有可能的便是澤明軒,既然是隱秘,那應該不會是那么容易被發(fā)現(xiàn),或許澤明軒下面還會有地牢之類。
我摸進薛鶴的寢室,意外發(fā)現(xiàn)在他的臥房的隔壁,設有一個比較隱秘的偏間,門口用帷幔遮擋,門側兩邊還滿滿當當?shù)馁N滿了各種驅邪鎮(zhèn)妖的符箓,幸好鐘昀的身體不受這些符箓的影響,我可以安然無恙的掀開帷幔進去一談究竟。
竟是一個供奉的祠堂,但奇怪的是,在主尊席位上,供奉的卻不是三清神佛之類的神靈,而是......九天鯤鵬!
九天鯤鵬是上古有名的大妖,為鯤時,其背不知千里也,可吞噬水中萬靈,為鵬時,振臂展翅,可扶搖直上九萬里,在黎荒時期,也算是名聲赫赫,只不過,他不是早就被神族鎮(zhèn)壓銷聲匿跡了嗎?我也已經數(shù)萬年沒有聽過他的消息了,方才路過偏廳,我靠近薛鶴的時候,他身上沒有一絲妖族的氣息,怎么說,他也算是個正兒八經的人族,為什么會將一只黎荒大妖供奉在祠堂,對于薛府,我也真是越來越好奇了。
我在薛鶴的祠堂里尋找是否有暗格或者是地牢的機關,隨著外面暮色越來越暗,我竟隱隱約約的,聽到了有人在唱歌的聲音。
這歌聲高亢而空靈,時而蒼涼,時而婉轉,音色美妙到仿佛不是來自人間。
我細細的聽著歌聲在回想,記憶里,我以前好像也聽過如此美妙的聲音,音調高揚,旋律熟悉....
那是...鮫人歌!
鮫人的歌聲被譽為海中最美妙的聲音,一般只有在他們情緒激動的時候才會引亢高歌,比如求偶時,他們的歌聲悠揚甜美,而愛人離去時,又是低沉感傷??甚o人歌一般只會出現(xiàn)在海里,離開了大海上了岸的鮫人是不會隨意唱歌的,除非,他們遇到了麻煩,在尋求幫助,或者是,想要刻意引起什么人的主意。
我循著歌聲,走出了薛鶴的祠堂,一路來到澤明軒后室一個最不起眼的偏廳,歌聲便是從這里傳出來的,我觀察著房間里的擺設,桌椅書案床榻,看似稀松平常并無不妥,但從整個房間的布局來看,倒像是擺了一個陣,不仔細去看,還真發(fā)現(xiàn)不了。
陣眼是擺在進門之處對面的一個香案,我想嘗試著進入陣法破解,但一靠近,就被陣法啟動的結界彈了回來,等再次靠近時,陣法上束縛的靈力比第一次破陣時還強了幾分,我摸了摸自己被甩出門口,跌在地上隱隱作痛的屁股,想來以我一個人的力量,是破不了陣的,若是強行再次進入,引起震動,只怕會驚動薛鶴和薛伶,打草驚蛇。
在薛府之中,看來只能找荀衡商量一下對策了。
“滾!”
回到攬月閣,剛踏入小院大門,便聽見了從房間里傳來荀衡的怒吼聲,。
荀衡平時都是一副神情淡然的樣子,我很少能在他臉上看到有較大的情緒波動,去澤明軒的時候為了方便行事,我找了個理由把薛伶支了回來,眼下她應該在荀衡的房間里,荀衡現(xiàn)在這么激動,莫不是.....
我加快腳步急匆匆的來到房門前,欲要叩門,想了想之后便又停下,轉身挪了個位置來到窗前,朝著掩開的窗戶縫隙,向屋里看去。
荀衡癱坐在地上,半個身子倚著床沿,他的臉色蒼白異常,口中喘著粗氣,胸口不停的在浮動,長發(fā)凌亂的灑在胸前,原本整潔的白色長衫布滿了皺痕,眼神迷離,意識模糊,整個人顯得有些凌亂。
而薛伶看到荀衡如此,卻依舊淡然盈笑,仿佛在看一場好戲。
“荀衡,你一心為了你的仙門正義,修煉凈靈,說什么遇邪必除,哈哈哈.....”薛伶一邊笑著,一邊將一個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男子拖到跟前:“你不是說,只要是妖,就要被凈化除之嗎?那你看看,這是誰?哈哈哈哈....”
薛伶的一雙狐貍眼狹長而妖媚,膚如凝脂的臉頰上因為瘋狂的笑意而泛起一陣紅暈,在燈光的映射下顯得格外妖嬈。
那個原本匍匐在地上的男子慢慢的直起身子站了起來,待我看清他的臉時,不由得一驚,竟是亓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