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將他們帶到這里,自己卻不打算進去,人群中有人實在不解,有人也起了疑心。走在最前面的人倒毫不介意,走過假面身邊擺出幾個輕蔑的表情后,便直往洞窟闖去。
他們都是最接近上界的頂級門派的弟子,修為本身就要甩開那些低等門派一大截,身上又帶滿了法寶仙器,早就習慣了凡事都做第一個,要不然也不會沖在最前面。
況且,魔窟中還藏有那秘寶。
符文師的傳音符送至各大門派各個高手手中時,大部分人對此都嗤之以鼻。逆銀鎖出世的消息沒被傳至門派掌門手中而是分散到門下弟子那里,有很大可能是一個陰謀,或是陷阱。
但總歸有不怕死的召集了一幫子人過去碰碰運氣,有先行者自是會有人跟風,他們以歷練為名下山或離開門派,不到一日就在幻境入口處聚集了如此多的人。
“諸位請吧?!奔倜娴?,“在下修為尚淺,基本與凡人無異,真真無法貿(mào)然走進魔窟?!?p> 這是個很好的理由,在場的修士們紛紛表示理解,其中還包括一些同情。
走進魔窟后靈力甚微,符文師無法再依靠符咒護體,就相當于一個普通人,留著也是拖其他人的后腿。
為了那虛無縹緲的“信念”,符文師會放棄很多東西,他們在修補殘破的陣圖時,甚至還會抽取自身靈力來用,這么做也是間接導致了大多數(shù)符文師靈力稀薄修為低下。這很正常,人總要學會取舍,有舍才會有得,那些正統(tǒng)的修士們,也是為了自己的追求和向往而舍去了凡間的家人朋友,十年如一日地苦苦修行,理解大道,開光開悟。
既然符文師作出了解釋,那么隊伍里的人也不再遲疑,陸陸續(xù)續(xù)地跟著前面幾位出頭鳥走進了洞窟。有些初入仙門修為也不咋地的小道士既有同病相憐之感,又有一種覺得“自己修為再低也肯定比眼前這個符文師高”的莫名自信,他們在走過假面時臉上帶著感激的笑容,其中有人還出聲感謝假面帶路,假面也勾著嘴角一一回應。
童邢走在同門的張小道長之后,他隱瞞了自己的修為就是為了留在顧斐身邊,只是現(xiàn)在顧斐跌入妖境不知去向……他抬頭看了眼面前的魔窟。顧斐修為盡失,就算還可催動靈力,進入魔窟后也和符文師一樣淪為真正的凡人。他心知顧斐貪生怕死,絕對不會接近這個用肉眼看都能看見魔氣溢出的洞窟。
眼下什么都不重要了,童邢想,他來到這里的最初目的就是摧毀逆銀鎖,好說也要阻止紀元燁拿到它。逆銀鎖一旦落入紀元燁以外的人手中,創(chuàng)世神就永遠無法復活,屆時,他的夢魘也不復存在。
身前的張小道長扯了扯他的衣袖,張口就是個三大五粗的壯漢音:“哎呦,我有點慌?!?p> 童邢:“……”一甩袖子,他繞過面對魔氣犯慫了的同門師叔,跟上前邊的他派弟子徑直朝洞窟走去。他自知這個師叔的德行,如果不是那聲音壞事,張小道長的這副模樣還真能騙到不少人。
在走過那帶路人時,符文師忽地低聲輕笑道:“切莫,本末倒置?!?p> “!”童邢一驚,剛想回頭問個明白,身后的人又擠了上來。他不能肯定方才符文師的話是對他說的,只好作罷,繼續(xù)和身邊人朝洞窟更深處走。
妖怪建立幻術空間將近五十年,此處魔窟是空間形成并得以穩(wěn)固發(fā)展的基礎,同樣也有近五十年無人光顧。地面潮濕,巖壁上爬滿了奇形怪狀的植物藤條,低洼處也積滿了暗紅顏色的污水,不知里面混雜的是生靈鮮血還是虛張聲勢的染劑。
洞窟中有數(shù)條岔路,走在前面的弟子已分頭行動,各走各的消失在了被魔氣包裹的岔路中。后來者也不例外,他們相信總有一條路會通往藏有逆銀鎖的地方,商量完了如何分隊后便跟著各小隊的臨時負責人走進了各條道路中。
童邢眼尖地瞅見一條岔路口處不知被何人貼上了一枚紙符,不過紙符已破又粘上了泥,若不是他這般修為的洞察力很難發(fā)現(xiàn)——這枚破碎的紙符就好似有人給后來者留下的標記,或是警告。他拉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張小道長離開了大眾站到了路邊,待到只留下幾個同樣謹慎的他派弟子后,才走回了岔路口。
“太草率了?!币蝗四曋硹l通道中濃郁的魔氣,冷笑著開口道,“魔窟是什么地方,那么好闖?每條道路間都有魔氣纏繞,恐怕每一條路都不怎么好走吧。”
話音剛落,那條通道里立刻傳來了人的慘叫聲,同時響起的還有怪物的低吼。張小道長臉上的恐慌瞬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嚴肅,他拍了拍童邢示意他放手,而后站直了身,擺出了一副隨時可與魔物交戰(zhàn)的姿勢。
童邢暗自拉住自己的師叔,兩人交換眼神,又同時往通道口看去。
只見一渾身是血的人慌慌張張地從通道深處逃了回來,但還未跑到通道口,后面那團魔氣就涌了過去,從頭到腳將其啃了個一干二凈。
魔氣沒有再往外涌,也許是不能離開通道,又或者是對站在通道外的人不感興趣。
“活該。”先前出聲的那個人又笑道。
“那是清虛宗掌門的首席弟子?!睆埿〉篱L用著渾厚的聲音,無用功地和童邢說所有人都能聽見的悄悄話,“印長明。”
童邢點了點頭,見那位首席弟子抬頭瞪向張小道長,默不作聲地退后一步,抬手護住了身邊人。他知道自己的師叔并不弱,或許壓根不稀罕他的保護,可他還是這么做了,就像條件發(fā)射一般。
他經(jīng)歷過清源山覆沒的慘象,重活一世,不僅只有顧斐他不想再失去,整座清源山、清源山上的一草一木、清源山上的每個弟子,都是他的執(zhí)念。
“那該怎么辦?”又有人張嘴問道,發(fā)言者是一個穿著朱紅外袍的女子,身材高挑,她也是除印長明和清源山的兩位弟子外唯一一個留在岔道口的人。童邢瞇起眼睛,這個人他認識,因為在他還未閉關前,顧斐曾介紹給他過。
“戎清涵,她是個好姑娘,師兄。”那時候的顧斐臉上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說一個“好姑娘”,“就是不像個女的。”
“……”童邢默默地瞟了眼那紅衣女子,不好作評價。戎清涵是顧斐下山歷練時遇到的,來自一個和清源山同樣不起眼的小門派,但門派雖小,門中弟子志向卻十分遠大,最看不起顧斐這種沒有修為還趾高氣昂自命不凡對他們指指點點的人。那次歷練顧斐很快就狼狽地逃回了山,估計也是拜戎清涵所賜。
“哈!”聽完戎清涵的話,印長明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腦癱患兒:“不想殺過去的話,”他甩出手中法寶,是一把鑲金帶銀的玉制寶劍,對人沒有殺傷力,是專門用來除魔的秘寶,只是并不罕見,出手闊綽的大門派幾乎人手一把。法寶一出,見怔住了幾個清貧的小門派弟子,印長明又一哼:“就跟我走?!?p> 接著他就轉(zhuǎn)身朝貼有符咒的那條道路走去,先前也有幾名弟子選了這條路,只是現(xiàn)在還沒有動靜。童邢不知他是注意到了路口標記,還是純粹自信過頭,他看向身后的人,打不定主意是走還是不走。
戎清涵一挑眉,剛要開口,張小道長急忙勸阻道:“現(xiàn)在可不能起內(nèi)訌?。∥覀兛梢韵雀逄撟诖蟮茏幼呗??!?p> 這聲音著實嚇了小姑娘一跳,戎清涵撇撇嘴,沒有反對,便是認同。
師叔都說了,原本就打算走那條路的童邢立刻跟上了前面的印長明,戎清涵被張小道長推著走在了四人當中。張小道長殿后,還拿出了兩盞散發(fā)著古怪味道的燈,其中一盞遞給了走在前面的童邢。
“清源山還真是大手筆?!比智搴÷暤?,周圍魔氣不多,靠近的魔氣也都被吸進了燈中,“世間能吸收魔氣隱匿身形的魔燈總共才幾盞?你一拿就是兩個?”
童邢皺眉:“清源山不會用這東西,師叔,你從哪得來的?”
“之前不是下山歷練嘛?!睆埿〉篱L嘿嘿一笑,“遇到了顧師侄,說是找到了什么奇珍異寶,硬是塞給我了兩盞。”
童邢眉頭皺得更緊,顧斐從未和他提到過有關什么奇珍異寶的事——那點他也不在乎,只是顧斐也好似沒遇見過張小道長……忽地一陣陰風吹過,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立即拿起手上魔燈往遠處一照,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是魔物么?還是從外面回歸的妖怪?童邢張手就想召出自己的武器,但前面的人阻止了他這一舉動。
“別多想?!庇¢L明從他手里拿過魔燈,“身上沒有魔氣,也沒有生氣,是傀儡。”
“追上去?!睆埿〉篱L把燈扔給戎清涵,身形一動,眨眼的功夫就走了十幾米遠,沒了魔燈,魔氣很快就圍了上去,后面的三人只能聽見聲音卻見不著人了:“是符文師的傀儡,”那如雷般的聲音道,“會幫我們開路?!?p> 符文師的……傀儡么?
童邢不由自主地向來時的方向望去,符文師修為不足進不了魔窟,所以派來了傀儡助他們一臂之力——不過,是每一條通道都被送去了傀儡,還是,只有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