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印長明的第一個反應(yīng)是警戒，認(rèn)為面前的來者不善、是留在地面待命的山神腳余黨，也是需要清除的存在。
但一想起山神腳的人均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他不露聲色地瞥了眼對方手里灌注有靈力的長劍，否認(rèn)了剛才的猜測，手搭在剛被收起的除魔劍上，生生按捺住了自己想要拔劍就砍的心情。
走在他后面的施先生見到假面倒是兩眼發(fā)光，他瞅見印長明的動作，立刻伸出手拍了拍印長明的肩，示意假面并非敵人：“別那么緊張?！彼f，同時走上前去湊到假面身前，“他是我的……”
“師父。”
說話時，假面明顯在笑。
“……啊，是的?！笔┫壬t疑了一下，又附和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過頭解釋道，“他曾是我的師父，只是我們已有好些日子未曾見面了，想不到今日我要離開這是非之地，就馬上見到了他?！?p> 印長明抿了抿嘴，他總覺得自己在哪里見過這個施先生的“師父”，卻無論如何也記不得細(xì)節(jié)：“你是誰？”他又問了一句，只不過這句問的是名字。
這不是他的錯覺，幾天前闖魔窟時就是假面帶的路，那時走在隊(duì)伍最前邊的他還向假面打聽過妖怪的事。
只是他天生記不住身邊人的樣貌，當(dāng)時的假面手中又沒有那柄長劍，假面換了身衣服又拿了把武器，他就完全認(rèn)不出來了。
所以他試著詢問了名字，只要知道名字，如果曾經(jīng)見過對方，那很快就能想起來。
“父母親人若不是身邊帶著什么具有標(biāo)志性的物品，于他而言就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剛認(rèn)識的“朋友”假若不知道名字又沒有明顯的特征，那便等同于‘不認(rèn)識’。”
這也許是上天給予他的“報應(yīng)”，也有可能是前世欠下尚未償還的“代價”，或許也是一個“預(yù)警”，但這不會給他的生活造成過重的困擾，他也早已習(xí)慣。
在還未拜入清虛宗之前，他就是這樣在陌生的人群中度日的，他能記住哪一天與某人在一起做了某件事，事后回想時，卻想不起那個與他合作的人長什么樣。
待到進(jìn)了清虛宗也一樣，他甚至連入門儀式上見過一面的掌門的樣子都忘記了；宗派內(nèi)的長老對他來說和普通弟子沒有區(qū)別，在有人指出他的“過錯”令他改正時，他最初是羞于為自己辯解，而后則是不屑，也因此給他人留下了“目中無人”的不好印象。
一系列的誤會讓他在宗內(nèi)一直不受待見，可他認(rèn)不出是哪些同門弟子針對他，今天是這一批，明天就好像換了人。
好在清虛宗的掌門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收他做了徒弟，盡管沒有將問題徹底解決，但也結(jié)束了他為記住別人樣貌而耽誤了修習(xí)的生活。
聽到印長明的問題后，施先生一拍手，立馬作答：“啊！他是……”話到一半?yún)s噎住了，一邊假面繼續(xù)微笑：
“權(quán)臻?！?p> 權(quán)臻？印長明記起了魔窟內(nèi)紀(jì)元燁與傀儡的那番對峙，想起了這個他都不曾聽聞過的名字，接著終于聯(lián)想到了那個打開了幻術(shù)空間結(jié)界、又好心將他們帶至魔窟洞口的符文師。
的確，那位符文師閣下身上也帶著一副白玉面具，他尋思道。只是那時候的符文師和現(xiàn)在有點(diǎn)兒不一樣，那會兒更像一個凡人，現(xiàn)在卻渾身充斥著靈力，就和某些仙門高手差不多了。
嗯……他隱約記得自己說過對方的一句壞話，但當(dāng)時對方并不在場……印長明想了想，掩藏起心中的猶豫，亦沒有不安，直接問道：
“你是，魔窟那時的符文師閣下？”
符文師能做很多事，無論他們修為再如何低微，修士仍會尊敬他們。
“對，沒錯?！笔┫壬鷵屩婕倜婊卮鸬溃孟裎旨倜嬲f錯了話一般。
繼而他又對印長明一拱手：“師父看上去是來找我的，仙人喲，要不你先上去找你那師弟？”
“不必這般麻煩。”印長明還未說話，假面便搖了搖頭，他手中的長劍化為一道白影縮進(jìn)了那身黑衣中，接著他抬頭向上看去。
“謝仙村的人，我已都送出去了。”
“送出去？”施先生面露難色，“真難想象……之前仙人放毒時我聽到的慘叫聲，該不會是你，您在救人吧？”
假面笑容不減：“噤聲，施賈銘?！?p> 施先生皮笑肉不笑地回應(yīng)：“先生，我是施賈德?！?p> “……”
“……”印長明莫名覺得氣氛有些微妙。這對師徒就像是在說笑話，可兩人都很認(rèn)真。
—
“……”
“山神腳的殘黨在清源山下潛匿了百余年，這時候突然冒出來大肆行動一定有他們的道理。要知道他們可都是不會仙術(shù)的普通人吶，沒有準(zhǔn)備哪敢鬧事。”
通過祭壇的光柱返回地面上的三人，其一正無聲地觀察著祭壇上的圖樣，印長明則站在祭壇下聽施先生的滔滔不絕。
“其實(shí)沒做好準(zhǔn)備也可以?！鼻逄撟诘牡茏永淅涞匕l(fā)表了自己的看法，“沒有人會在意這個小山村，它只會悄無聲息地消失。”
“也是?！笔┫壬嗣约旱谋亲?，“不然也輪不到離仙發(fā)怒?！?p> 印長明無言以對，山神腳殘黨并不是一下子冒出來那么多的，他們一直都在，只是這一回恰巧遇上了罷。
他是追著赤魄長明的下落找到這座小山村的，第一次進(jìn)入地下宮殿時就看到了山神腳信徒復(fù)活假神的“儀式”，掌門師尊和其余的修為高深者卻什么也沒說，根本不想管這件事。
李長歌又是跟著他而來，假使沒有李長歌的話，他大約會漠視村民們的痛苦，也不管假神的復(fù)活，在殺死村長后就提著燈速速離開吧。
但既然李長歌先行一步?jīng)Q定做一個好人“解放”村民，他印長明就不得不改變了原本的計(jì)劃——他不可能讓自己和李長歌形成“一好一壞”的鮮明對比，也不能躲在村長的家中不離開。
李長歌遲早會發(fā)現(xiàn)貼在村長家門上的紙符是清虛宗不外流的“特產(chǎn)”，印長明沒有瞬間移動的手段，到那時被發(fā)現(xiàn)村長家中有一人一尸就說不清了，還不如自己先出去，給外面的人造成一種村長還“活著”的表象。
這樣就不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接下來再隨便編一些赤魄長明的作用就行了，他借著李長歌的尊敬有恃無恐，李長歌失去了有關(guān)赤魄長明的所有記憶，也不會質(zhì)疑一盞由“神器”變成的邪物附帶的能力。
村長的尸體，在李長歌踢開門的那一刻就被吸入了門外的赤魄長明中。
這是他早就做好的準(zhǔn)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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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了?！痹谝欢螣o人說話的沉寂過后，施先生忽然一歪頭，似是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語氣也故作夸張道，“我被他們關(guān)起來的那幾天里，聽到他們說，似乎找到了能復(fù)活‘神明’、重塑軀殼的咒術(shù)?！?p> 原本站在祭壇上觀察傳送陣圖案的假面聞聲，低頭向青年人看去，動作不快，也沒做聲，但掩藏不了他似乎對對方的話很感興趣的“事實(shí)”。
這不禁讓一旁的印長明有些困惑，從先前一連串的事例來看，他只覺得這兩人一點(diǎn)都不像“師徒”，倒像是彼此間互相了解卻又是初次見面的遠(yuǎn)方朋友，施先生知道的事情似乎還比他口中的“師父”要多。
不過他沒有多問，畢竟假面和施先生之間的瓜葛與他毫無關(guān)系。
施先生沒注意到身邊人的疑惑，只是干巴巴地笑了兩聲，而后抬起手搭在印長明肩上：“你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登逄撟诘拈L生燈么？”
“為了永生?！庇￠L明簡明扼要道。
這個消息是他放出去的。
“但是長生燈沒有那個作用?！笔┫壬诌肿煨χ戳擞￠L明一眼，再而瞇起眼睛，仔細(xì)“回憶”著那些天里發(fā)生的事情的細(xì)節(jié)，“他們在爭吵?！彼f，“儲存在長生燈中的‘生命’只有長生燈真正的主人才能運(yùn)用，它在鑄造時被投入了某人的心頭血，已是某人的本命武器了，除了那個‘某人’外，無人能利用燈中的‘生命’?！?p> “所以？”
“他們做了很多次試探，最后只能放棄這一取巧的手段，開始考慮起古書里所言的那等咒術(shù)。”
“復(fù)活陣是以三命換一命，底線是三個人，多一點(diǎn)也無所謂。另外還需要一件神器坐鎮(zhèn)，還有，奇珍異寶自是越多越好。”
因?yàn)檫@樣，山石旁邊才會擺了四個祭品……印長明若有所思。不過他沒打算復(fù)活什么人，還巴不得想讓一些人盡快死掉，而這個咒術(shù)他之前也有所耳聞、知道山神腳所畫的陣圖是用來復(fù)活假神的，所以并沒有什么想法，也不怎么意外。
他用余光瞥了眼祭壇上的假面，對方的眼神與大多表情都被面具遮住了，但嘴角抿起，好似在思考施先生的話的真假。
“還有另一個咒術(shù)?！笔┫壬ь^望向自己的“師父”，示意這句話就是和對方說的。
“他們說那是打通上界的方法，不過我認(rèn)為那是連接異世的手段?！?p> 異世？印長明臉色稍變，又像是感覺到了什么，他循著施先生的目光，扭頭看向祭壇之上的假面。
假面原來收攏的嘴角已不由自主地向上翹起，除此之外并無任何異常。
可在施先生提到“異世”時，印長明感受到了來自假面的靈力波動。
這個面具人在克制，抑制住自己的激動好不讓他人發(fā)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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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賈德?！奔倜鎻氖^砌成的祭壇上躍下，施先生的“真名”被他咬成了重音，他臉上的笑容有些恐怖，在施先生“果然會這樣”的眼神和印長明故作鎮(zhèn)定的目光中，他咧著那笑容朝施先生勾了勾手指。
“我們，單獨(dú)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