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二爺?shù)拿苄乓辉缇蛡鞯搅司┲荨?p> 武英殿中,只有皇帝同首領太監(jiān)陳九福兩人,皇帝再一次展開密信。
陳九福給正德帝添了茶水,看到皇帝反復臨摹的幾行字,腦海中昏昏然,只翻出來幾個字,觸目驚心。
“黃金三萬兩,金元寶一千錠,銀元寶五千錠,銀錠子五百個,各類瓷器、珠寶百余件”
正德帝端起茶盞,想起前不久,裘家父子奏的兗州軍費吃緊的折子,只這一船貨物,又能多出30萬兩多白銀的軍費。
此次北伐韃靼,是他帝國版圖大業(yè)中不可或缺的一步,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大楚的威名勢必要揚遍整個也先的上空?。ㄒ蚕饶隧^靼大部的中心)
王家...正德帝捏著這張薄薄的單子,如有千斤之重。
......
“陛下,寧國公府二爺趙德華求見!”小太監(jiān)進來傳話。
正德帝宣了寧二爺,希望這次,他能聽到好消息。
寧二爺斂聲屏氣進了武英殿,這不是他第一次來此處。
上一次求見,是毛遂自薦,嚴格來說,也算不上毛遂自薦,因為正德帝儼然一副早知你會來此的模樣。
帝王心機,陛下比先皇,有過之而無不及。
“臣,趙德華,叩見陛下!”
寧二爺跪下下方,正德帝一言不發(fā)。跪了有半刻鐘,寧二爺身上竟沁出些許汗珠子。
“起來吧。”一雙明黃龍靴走到寧二爺面前,皇帝親自伸手扶了他。
“謝皇上!”寧二爺抬頭。
“說說吧,都是怎么回事。”皇帝一只手背了,一只手仍舊捏了那薄薄的密信。
“臣初到吳州...游歷蕪、濯兩地...按陛下指示...尋了蕪地刺史吳乾坤...和盤托出...”
“臣與小女在別苑被刺...幸而在京中早有安排...順利問出指使之人...又追尋到密信中所駛客船...”
“尋到鹽場...羅列罪名...清點物資...臣無半分怠慢...”
“上京路途遙遠...臣怕輜重誤事...只輕裝上陣...今帶來這地契一百零八處...”
上京一事,他又是秘密行事,同寧國公再次換了身份,三匹快馬帶了兩個護衛(wèi)便上京了。
至于地契,這也是他的小心思了,地契上的王字,足以為他佐證。
半晌。
寧二爺覷了眼正德帝的面色,只消正德帝一聲令下,王家頃刻間,就會灰飛煙滅。
“大膽!好一個趙德華,枉朕如此信任你,竟敢誣陷朕的岳家!”
正德帝目光泠泠,注視著寧二爺,手中密信擲在地上。
怎么會!寧二爺心中沉入谷底,皇帝難道想包庇王家嗎?
這么說,他做錯了?!
寧二爺思維飛速運轉,不對不對。
那日皇帝明明囑托他,無論何人,只要涉及鹽稅貪腐,格殺勿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寧二爺想著,汗珠子越積越多,到最后竟連成柱狀。
難道寧國公府復起的機會,就要喪在他手里嗎?
不甘心,不甘心。
二品御史的紫色絲織補子早已浸透,上頭繡的錦雞被一浸透,看著倒像鳳凰。
鳳凰?
龍,和鳳凰?
一瞬間,寧二爺思緒抽離出來,王家,是王皇后的母家,犯事的是王企,王企...
*
“陛下,王企,罪不可赦啊!縱使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寧二爺終于答話了。
正德帝“哦”了一聲,方才語氣中的叱責之意早已不見。
“陛下,鹽稅一事,事關百姓民生,事關邊境戰(zhàn)事,王企雖為王家人,但他...”
寧二爺整頓了措辭,“不配為王家人!”
寧二爺引經據(jù)典、旁征博引從王家對吳越經濟的貢獻到從龍之功,一一娓娓道來。
口若懸河之際,寧二爺汗顏的想,早前要有這功力,那年的文狀元早就點了自己吧。
寧二爺,已經完全明白了,這位帝王的意思。
“哦?照你這么說....”正德帝沉吟。
“他王企犯錯,同王家何干!”寧二爺篤定的接上一句,正德帝想說,又不能說的話。
好,好一個他王企犯錯,同王家何干!趙德華啊趙德華,朕,果真沒有看錯你!
“這其中內容...”正德帝再次沉吟。
“自然是由臣一一擬寫清楚,上報陛下!”寧二爺頭皮一麻,如今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了。
王家,他寧國公府是不想得罪,也必須得罪了,寧二爺眼皮一跳,否則得罪的就是大楚皇帝,他面前的陛下了!
正德帝看到寧二爺臉色,由不得哈哈大笑,帝王權術,他已完全勝于父皇了!
重用英國公、起復寧國公,削弱王家,一步步,都在他計算之內,只有一樣...
正德帝沉思。
“陛下,田美人,嚷著要見您?!标惥鸥_M來遞了話。
正德帝露出厭惡的神情,“敕為良女,也不許她再來尋朕?!?p> 良女,是大楚后宮最低的位分。不許再見,更是對一個后宮妃嬪,最殘忍的懲罰。
沒有恩寵,就意味著,人人都可踩你一腳,何況田美人受寵時百般跋扈,年長的年輕的,不知得罪了多少妃嬪。
陳九福微不可見的一嘆氣,田良女,就自求多福吧。
寧二爺見此狀深覺凜凜然、津津然,前朝后宮皆一樣,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之地。
“你回京后有何打算?”正德帝不經意的問。
饒是寧二爺心性平淡,也不由得暗喜,寧國公府的機會,來了!
如果他沒有錯誤的估計這位帝王,那么,屬于他,屬于寧國公府的位置,應該就是——
“刑部,朕在刑部給你空個位置。等江南鹽務案落定,你就入主刑部?!?p> 是刑部!寧二爺跪地謝恩,手掌忍不住的顫抖,王企的堂兄,就在刑部,皇帝為了自己、為了江山,一定會把刑部的位置給自己!
正德帝見狀不過微微一笑,帝王之術,法術勢也。寧國公府參了王家,王家倒了王企,寧二爺代替了王企堂兄。
父皇啊父皇,你自詡天才英才盡入朕彀,卻從不知這朝堂之才又有幾人盡入汝彀乎?
正德帝端了茶盞,一飲而盡,賣官鬻爵之事古來有之。
天下人從來只知曉貪官污吏如此行事,卻沒想過,有一人才最應該如此行事。
皇帝,就是這天下最大的賣官販子,只要愿意入他之彀,官爵之名,有何要緊!
“此番行動,還有何事否?”
正德帝問道寧二爺,他并不介意,再多做些“賣官鬻爵”之事。
只要那人,在這場他給吳州湖州兩地官員的考核中,脫穎而出。
寧二爺忽想起一人,“蕪地刺史吳乾坤、知府...周玉文...助臣甚多。”
“哦?周玉文...”正德帝點頭,承恩候府倒是一脈相承的衷心耿耿。
“行了,退下吧?!闭碌蹞]了手,寧二爺起身便告退了。
*
“陳九?!?p> “皇上——”
“把這個,送去長樂宮。”正德帝指著方才寧二爺獻上來的匣子。
“喏,只是陛下,娘娘若不收...”陳九福有些為難,皇后已有兩月未見陛下了。
“她會收的?!闭碌垲^也不抬,批著奏章。
“是,那奴才去了。”陳九福領了匣子出門。
末了。
正德帝放下朱筆,皇后,又一次通過了“考核”。
筆下是龍飛鳳舞的一行字,“結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